第十一章

    长亭身体一震,差点没下意识把团扇折断,状若无意的将团扇左右摇着,就只是盯着古道踏进门槛,身体像是被蚂蚁啃食,她真想冲到他面前,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冲出来,一口咬住她的脖子。实在是不值当,被情绪左右的一定是想太多。

    长亭下意识闭眼,眼不见为净,可是这下真坐不住了,她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古道眼前,运了两遍气,扯出二两笑意:“是你,你伤那么重,才几天,就能走动了,老爷子真有一手,改天送个匾额才是。”

    古道感觉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古道凝视长亭良久,渐渐掩饰住内心的痛楚,换上惹人怜惜之态,盖上层层乌云,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长亭的笑意蓦然停下,语气轻飘飘的但却带着质问:“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救了你,他们可不知道我是谁?你来有什么目的?这一身伤不会是苦肉计吧!啊,是谁下了这么大功夫来对我付?拜托,也开开眼好不好,我更喜欢美人计!”

    长亭跷着二郎腿,刻意流露出鄙夷风流之色,心里却在想,相忘于江湖不好吗?何苦重逢受挫,她心里滔天怨气才倒了个干净,回到以前是不可能了。

    长亭等着他抬腿出去,他却一弯腰跪下了,长亭这下炸了毛,从他前面跳起来:“哎哎哎,你还要讹上我吗?我跟你说,我为救你花了十颗南珠,十颗南珠能买十个我这样的店,你不好好在医馆把病治好,我可没钱再救你一次。”

    在长亭心里,古道一直是“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的存在,长亭跟古道相处几百年,长亭觉的古道除了过分清冷矜贵,再无过人之处。

    所以长亭总觉得二人间除了距离,还有抬头和低头的区别。

    她一直是那个抬头的,突然低头看他。她很不适应。

    古道抬着头,目光灼灼:“我在医馆听见了恩人说话,刚才街上偶遇一时不敢确认,也怕样貌丑陋惊扰恩人,才一直跟着,直到您认出我。我不要钱,我跟你签身契,还你钱。”

    安素掰着手指头惊讶道:“十颗南珠,要签一辈子。是吧安故,帮主仅剩的家底了,我要一颗她都不给,当宝贝似的,能拿出来救人?铁公……”

    长亭眼睛差点把安素给就地蒸了。她用力的摇着团扇,围着古道转了一圈,送上门的找不自在,那就别怪我公报私仇了。

    “安素,白纸,让他签字画押!”长亭看不出什么情绪,唇齿间蹦出几个字来。

    安素:“帮主,白纸啊!”

    长亭玩味的看着古道的眼睛:“没错,最大的,既然如此,那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不养闲人,写自愿,然后名字按手印。”

    古道在空荡荡的白纸上签下自愿,古道,并按上手印。

    长亭一脸得逞,收起那张纸,蹲下身子靠近古道,手指不安分的像一片羽毛,轻轻扫上古道的脸,带着捉弄的恶趣味:“瘦不拉几,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能干点什么?啊!不得不说,这副骨像还不错,起来,拿着它,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做个移动的扇架子。”

    长亭:“安素,弄点不要钱的药膳给他,养一养,扇架子也得看着赏心悦目点。”

    长亭意犹未尽的伸个懒腰,走,跟帮主我溜溜这扇子。

    外面的天空逐渐暗淡下来,挺过一阵阴郁的昏暗,百家灯火悄无声息铺在又冷又硬的土地上。

    古道默默地跟在长亭身后,煞有其事的两只手将那扇子妥帖的摆在身前,一口一口的吐着气,好像能将心里的紧张驱走,可是越吐心绪越乱,差点撞上长亭。

    长亭也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人在后面有出无进的叹气,这是走累了?

    “累了,回吧!”长亭与古道并肩,见他还愣着,拍拍他的手臂:“要我扶你?”

    古道轻轻摇头,转过身,有意无意的擦着长亭的手臂,想和她挨在一起,但还是忍住了保持一段距离。

    在长亭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眼中的傲气依旧还在,但不多就是了。

    不多时,马蹄踏在冷石上的脆响,将烛火搅动的阴暗不明,传说中的七尾鹰团策马而过,马头处一块圆牌,上面刻着一只黑鹰,尾部七根羽毛像是鲜红的弯刀,随着马儿奔跑那本该悲天悯人的使命,被兵甲的寒光覆上可怕的阴鸷。

    为首之人身着黑锦鹰服,交领处有金色包边,金线勾勒的简鹰活灵活现,手腕配以小巧的鹰头箭扣,鹰嘴里插着短箭。腰间的皮带比手掌要宽,有一根极细的银丝缠在上面,估计有几米长,腰两侧的卡扣将它们一丝不乱的收紧。腰带左侧佩戴金羽毛,他鹰服衣摆略短,小腿到膝盖穿着轻薄的腿甲,身后的人穿着相同,只不过金色的地方都是银色。

    高辛皇帝即位时,妖魔鬼怪横行一时,为确保高辛帝的安全,朝暮能人异士,组建了七尾鹰团,相传他们无所不能,境界高深。接手的悬案,最长半月必水落石出,定案后无人敢质疑。为了避免功高震主,七尾鹰团的亲眷,必须留在无垠仓专门为七尾鹰团修建的鹰寨,虽说出入不受限制,却在第二兵工厂的厂卫监管之下。

    听说两年前七尾鹰团换了鹰主,此人天生蓝瞳,聪明自律,曾一度被鹰团排挤,后因其粗狂善良的性格,做事秉公执法,不抢功绩,不藏私心被鹰团接受,没有娶妻却有个九岁的儿子,宝贝得很,却也从不娇养,听说送到鹰寨的学堂,被先生照顾着,除此之外再无亲人。

    长亭觉得此人真如坊间传闻,那他做鹰主的时间必不会长久。

    乱世之刃,善不可太多。即以从兵,就该冷硬无双。

    好的领导者他们不需要多高的谋略,他们必须具有对权力的野心,对人心的掌控,对变化的应对,相信直觉而非过度的依赖理智和逻辑,喜欢稳定和秩序那是谋士。

    不知道是不是美人探究的眼神太过直白,领头人发现了长亭。

    女子如熔铁一般,刚柔并存,甜美又明艳,随性又狂野,身材曲线起伏,活力四溢,四肢修长,亭亭玉立,很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她的衣摆被风带起,像是初夏的蔷薇,然而身后之人却白袍加身,面目不明,幽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古道的世界现在也许只剩眼前,长亭的青丝如涟漪般飘动着,他伸出手顺着发丝的方向触及,在合适的位置,卑微的安心。

    随着马队过去,后面的士兵每个路口留下四个,整个街市被严密的把守。街口一家五层酒楼,被临时接管,最高层设置瞭望哨,紧张的氛围把面面相觑额的老百姓,惊得心都跟着乱颤,混乱不安被摆在明面上,安逸的假象一去不复返。

    安故走出门,将旁边的库房门打开,里面装好了五车面粉。用雨布盖得严严实实,伙计都端着饭碗,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绕着车辆检查,拉紧绳索,掩好缝隙。

    长亭:“安故!”

    安故:“帮主,等等,马上来。”

    长亭:“你让安酒爷和安虎跟着去,告诉安酒爷一滴酒都不能给老子沾,若是被我发现他喝酒误事,小心我拔了他的皮。”

    安故心里纳闷,西山沟的五车面粉去这么多人?疑惑不到一瞬便想开了:“好嘞,我这就去叫人,您先在这看看这份委托,这东西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接,是否存在风险,我先找人,您先看着。”

    长亭接过契据,上面是一车制作箭头的半成品,一车锥子?这一车的锥子,有什么用?纳鞋底吗?

    古道凑近些,看到上面的东西,默不作声的给长亭指了指上面的地址,和送货时间。

    还分五批,每批五百只,分别送往五个地址,这五个地址都和长亭的一些城镇的落脚点很近,有三处还就在隔壁?

    价格中规中矩,契据中提到,朝廷收回了铸造兵器权,最后一批箭头做完,场地将荒废不用了,承诺无条件送给长亭。

    黄鼠狼送礼!!!

    “安故,这活接了,里面的具体事宜条款你看好就行,然后加一项,房契过户时请官牙和两边的邻居一同见证,将里面的东西大致清点一下。里面的水井,地窖都检查好,看看有没有晦气的东西,可别缠上官司。”长亭想大不了我转手卖了?

    “古道,他为什么不自己卖了,为什么送我?”长亭突然转头,瞬间捕捉到两只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古道倒是言简意赅:“有鬼!”说完低下头,继续修闭嘴禅。

    突然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在长亭对面响起,长亭定眼一瞧,非一尘站在门边隔着宽街笑望着她,她向门上一望,差点没岔了气。

    勿匆匆寿财铺。真是晦气他娘给晦气开门,晦气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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