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元琴的双手，还没摸到三婷的脸，自己的右手背，已经挨了一下，大婷打的；在惯性的作用下，三婷的左脸，也跟着遭了殃！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三婷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元英头皮发麻，焦急地抱起三婷，还没来得及开口，二婷已经带着浓浓的哭腔，干吼着，从众人当中挤出去，冲出了婚房。

    元英看了眼二婷的背影，又无奈地看了眼大婷，见她一脸的无辜，好像这事跟她无关，心想，这哪是个十岁的孩子？之后，又瞪了眼已经退到南窗下的元琴，接着，转身凑到煤油灯旁，半弓着身子，仔细检查完三婷的脸后，用右手轻轻地揉着三婷的左脸，柔声地哄着三婷。

    “亲妈妈诶”，一道撕心裂肺地哀号，伴着一丝丝寒意拍了过来；元英刚要扭头，怀中的三婷已经被拽走了，随之，整个身体被撞了出去，跌坐在墙角。

    元英感觉左后脑有点刺痛，随着脑袋里的下坠感一过，心头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半蒙着向右转头，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看到僵在墙角的元琴，一个飞身来到大嫂的左侧，双手快速地揪着大嫂的头发，拼命地往身子右侧扯了一下，然后，转瞬间，又退回到南窗下，抬头瞄了一眼众人后，将右手背狠狠地砸向土墙。

    聂来娣手中抱着孩子，刚沉浸到得手后的喜悦中，还没换掉脸上的得意，整个人已经失去了重心，带着三婷一起倒向元英的方向。

    “元英，小心，”就在聂来娣一边倒下，一边想着砸到元英的身上，给自己挡挡的时候；李成寅的右手已经抄起三婷，搂回自己的怀中，同时，他用甩炮弹的力气，将自己的大嫂，甩向床的位置。

    李成寅做完这些，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聂来娣倒下的方向，不会砸到元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亲妈妈诶——，李成寅打——人——了——!打——死——人了——！李成良哎——，你个窝囊废哎——，你家二弟有出息了——，打他亲嫂子了——”聂来娣跌坐在床边的地上，左手捂着撞痛的左腰，右手随着上半身的前俯后仰，很有节奏地拍打在地面上。

    “这是做什么呢？这是做什么呢？”李中家这个一家之长，总算来了，只是站在婚房的门口，不进去；一双大手，胡乱地拍打着两侧的大腿，整个身板持续地下蹲又上挺，带着那饱经沧桑且布满深深皱纹的脸，盯着聂来娣，干吼着。

    聂来娣一边摆动着，一边转头瞅着李中家，见其惨淡无神的大眼睛，此时已经怒目圆睁，那一双大眼球，感觉快要蹦出来了；正在犹豫怎么停下来时，却瞧见，站在李成家身旁的李成良，那低眉顺眼的温吞样子，火气噌的一下子又上来了！

    “家里没人给评理哦——，咱就去部队找领导——，当兵的打人喽——，真是不讲理啊——！”婚房内外，一家人都到齐了，却没一个去拉一下；只有李成良的两个闺女，先后来到了聂来娣的身旁，围站在那里。大婷抱着弟弟，表情愤怒，二婷则是怯生生地，盯着母亲那熟悉地摆动。

    这时，丰建梅左手拿着烟袋锅子，右手慢慢地拉开喘着粗气的季中家，慢吞吞地侧身挤进了昏暗的东房；不作停留，缓缓地走到大婷的身后，拖来一条破旧的长凳，默默地坐了下来。就着聂来娣的干嚎声，丰建梅换手拿着烟袋，在凳子腿上敲了敲；然后，慢条斯理地往烟袋锅里装起了烟丝。

    当丰建梅划着火柴的那一瞬间，元琴的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她的那张脸。五十多岁的人了，那泛黄的瓜子脸上，也趴了不少皱纹，却显得很有神彩；细长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乌亮的眼睛，流露出一丝丝光芒；虽然坐在那里，又有一些驼背，但高挑的个子，却撑起了足够的气场。

    “老二今天带媳妇回来了，可家里没准备，没什么好东西留大家，大家回吧；改天办酒了，再请大家来坐坐。”丰建梅一字一句讲得很慢，声音平稳洪亮，带着那双放着光的眼睛，扫着众人。

    “老三，送送大家，别挤着孩子们。”丰建梅就那么坐着，一边回应着众人的招呼声，一边端着烟袋抽着，还不忘给成翟丢过去这么一句客气话。

    “咱们家穷，谈不上家风，但我有六个儿子，这第二个才娶上媳妇，不管什么时候，都还要点脸；谁找不痛快，影响我儿子成家，我就折腾谁。”等众人走后，丰建梅不疾不徐地讲完这一句，又将嘴边的烟袋放到口中，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带着一口大气，吐了出去；这才转头对着聂来娣的后背，高声大气地说道：“小六子讲，他二嫂不怎么说话，他喜欢待在二嫂身边。要我说，我也喜欢；元英不是不爱说话，是懒得说，我也懒得说。”

    丰建梅见聂来娣停了下来，笑了笑，很精神地看向李成良，盯了一会儿。然后，满脸灿烂，柔声说道：“老大，你媳妇今天太辛苦了，你跟孩子陪着来娣回去吧；东间厨房大缸里，还有一些小米，你看着拿些，带回去。”

    “大婷，带着弟弟妹妹，回家。”李成良铁青着脸，边说边走向聂来娣，刚要伸手，聂来娣已经站起来了；脸上没有一丁点潮湿，干巴巴地，五官快挤到了一起，低着头，拉起二婷的小手，急步出了东房，朝着东间厨房奔去。

    “大哥，”李成良苦笑着接过李成寅怀中的三婷，不去看李成寅，也不接李成寅的话头；转身跟在大婷的身后，慢吞吞地出了东房；之后，一阵撕裂地咳嗽声，从李成良的口中传回来，听得丰建梅心头发紧，脸上的神光也随之消失，不自觉地拿起烟袋，又重重的吸了一口。

    元英没有去碰李成寅伸过来的手，自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丰建梅那满头的烟气，抿着嘴，咽了口唾沫，伸出左手轻轻压着左后脑，格外平静地说道：“婆婆，让您操心了！我头疼，让成寅陪我去趟元乡的卫生院，夜里就不回来了，住我二舅家。”

    “哎呀！那赶快，老二，带上钱，赶紧带着元英去瞧瞧。”丰建梅快速站了起来，随手将烟袋放在了长凳上，伸手撩起上衣的右侧衣角，朝着里衣口袋摸去，一边掏出一个红色的棉绢包裹，一边走到李成寅的面前，将整个绢包塞进了李成寅的手中。

    “我的手也伤了，姐夫，你多带点钱。”元琴一脸委屈地拎起元英的旅行包，斜套在右边肩膀上；然后，伸出左手去扶元英，“姐，你能走么？”

    元英看着一脸关切地元琴，嘴角不经意地掠过一抺讥笑，“没事，走吧。”

    “妈，这个你留着，我有。”李成寅刚将绢包塞回母亲的手中，准备转身去扶元英，却被丰建梅拉住了。

    “这里是你要的东西，不是钱。”丰建梅一脸慈祥地将绢包又塞回李成寅的手中，“元英是懂事，却也不会由着你装傻充愣，有点眼头见识；去罢。”

    “好的，妈，我走了，你别往心里去。“李成寅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丰建梅笑了笑；转身对上还在喘着粗气的李中家，“爸，你消消气，我走了。”

    李成寅不等李中家回话，拿上自己的手提包，将娟包塞了进去，快速地冲出了家门。

    “这么黑，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等李成寅骑着发小的自行车，追上元英的时候，已经离家快二里地了。

    元英也不说话，停下了脚步，转头将旅行包放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拉起元琴的右手，用力一捏，接着向前走去。

    “哎呀！姐，好疼的。”

    元英终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姐夫，你不要着急。我姐说了，今天不用去卫生院，明天还痛的话，再去。包里有点心，我们刚才吃过了，剩下来的都是你的，你快点吃。”元琴一口气说完，转回头来，愣愣地来了一句：“姐，姐夫推着车，车头还有个煤油灯，晃来晃去，怎么吃东西啊？我们帮着推车，好不好？”

    “不用。军人，上了战场，扛着炮弹跑，都能咬上几口干粮，这环境吃点心，很舒服了。”元英感慨地看着远处的零星灯火，心中有一丝丝地不安，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你姐夫要是退伍回来，这一大家子的事，有他吃不下饭的时候。”

    “你婆婆那么厉害，我蛮喜欢她的。咱娘说了，她要是凶起来，咱娘都不是对手。你们是双亲，她会护着你们的。”

    ......

    李成寅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推着车，缓缓地跟在她们的身后，朝着元乡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