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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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好像春日里的风,暖却不腻,吹过他的耳畔,带起了一段早已被他埋进记忆深处的回忆。

    那是两年前了,那年夏末,家乡连日暴雨,又发了洪灾,母亲被县丞派去赈灾,却牺牲在了决堤的洪水之中。洪水退去后发起了时疫,父亲又不幸染病。还未入冬,穆梨便从父母俱在成了个孤儿。

    谁成想,姨母惦记上了他家的财产,先是以他年幼为由侵占了家中田产,又想以安排亲事为由吞了他家房产。

    姨母为他安排的妻家,已经年过四旬,之前娶过三位夫室,却都没几年就病死了。坊间都传是那女人克夫还家暴。可是姨母却匡他,说什么其实是那三位的八字都不合,犯了错事被婆婆罚,结果一个个身子又弱才会如此,而他的八字和那女人最是契合了,定不会出这种事。且如今婆婆已然离世,他嫁过去就能当家,划算得不得了。

    他不肯,姨母便逼迫他,不许他出房门,更不许他吃饭。最终,他是主动放弃了家中几乎所有财产才换得那桩亲事不作数。

    他是在第二年春天离的家,只带了一点儿盘缠并些父亲留给他的首饰,那些首饰父亲从没戴过,说是因早年贡上的绣品出挑,京城里赏下来的好东西,因着一直藏着的,所以姨母并不知道。

    他想去投奔叔父,在他的记忆里,叔父是个温柔的男人,一直对他很好。

    叔父嫁去了京郊的一个富户,本就有份不错的家业。他曾跟着母亲拜访过一回,识得到那里去的路,这也是他唯一知道去向的亲人了。

    他想着,父亲的那些首饰都是好东西,虽然不多但也还是可以勉勉强强当分嫁妆,只需再由叔父和婶婶把关,再差也不能还是个老婆子吧…

    这样一直走了十多天,也都还算平稳,只到了那一日,那日原本风和日丽 ,谁成想刚过了中午,竟挂起了大风,没一会儿,黄豆般的雨点子就打了下来。穆梨所走的还是山路,纵是他带了雨伞,这样的路也着实不好走。他原想着快些走,巴望着前面能有户人家,或者猎户暂住的房子避避雨也行。可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天都快黑了,也不见什么房子,路倒是越来越崎岖。

    不出意外地,穆梨崴伤了脚,伞也被他跌破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了棵还算茂密的树,在一旁坐下,试图遮蔽些风雨,缓解缓解疼痛。

    天越来越黑,雨仍不见小,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妄图守着自己这仅有的一点点温暖。

    一年以前,他还是一个小少爷,母亲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吏,可家中有地有田、乡亲们也都敬重母亲;父亲在制造局里是数一数二的绣郎,绣出来的东西甚至可以贡到皇宫中去,即便是闲暇时胡乱绣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有,就等着到了年纪,媒公带着各家小姐上门来提亲。

    可仅仅一年时间,他失去了所有,没了父亲、没了母亲、没了家,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县里唯一的亲戚就是他的姨母,打小便不是个良善的,说是年少时被判了几年的流刑,回来后母亲接济过她,她却还不知好歹,无奈之下,母亲也和她走得远了,这一次遭了难,她第二天就赶到了他家,说什么他年幼,他还天真的想着姨母再不好也是长辈,多少能庇佑他,谁成想她来谋财,竟是一点儿都没打算给他留,那个所谓妻家,其实就是她平日里总和她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娶他,就是为了图他的仅有的财产,若他真的就这么嫁了,只怕用不了一年,他就能和父母在地下团聚了。

    可他只有十六岁呀,从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事情,他只能一步步地被姨母逼迫,让她一点点地蚕食掉自己的所有。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手中原本还举着的破伞也歪了,树叶间隙淌下来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体,他也不想再理会了,如今孑然一身,便是活下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恍恍惚惚间,雨好像是停了,他抬头望去,却见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名女子,她站在他的身旁,为他撑着伞,挡住了倾泻如注的雨水。

    那女子看他抬头,对他笑了笑,她的声音就像春日的风,暖而不腻。

    她说道“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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