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的。”

    一年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白玖夏加州公寓门口的顾白寒，从行李中取出一支高档皮盒递给她。

    “送我？”白玖夏疑惑地接过盒子低头将它打开，金黄色的瓶身上滚烫的鎏金字母跃入眼帘——Chateau d\'Yquem。手上动作一滞，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神色微微有变，脑海中回荡起一段熟悉的对话：

    “送你的。”男子递过一个欧式皮盒。

    “是酒？”打开后，她有点意外地看着盒中之物。

    “嗯。伊甘贵腐，滴滴如金，故名滴金。”男子简短地介绍道：“一株葡萄树的果实只酿一杯酒。”

    “这么金贵呢。”她拿起酒瓶准备借助着车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一番，却发现有一张精美的卡片静静地躺在盒底，其中写着这样一句话：

    你只有接受失去的一切，才能得到一切。

    ——滴金酒庄前庄主亚历山大伯爵

    既有所失，方有所得。

    少女望了一眼正在开车的男子，好像明白了他的用意。

    最终，白玖夏抬起头，脸上神色如常，挂着惯有的笑容对顾白寒道：“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都知道拿滴金来孝敬姐姐我了。”

    顾白寒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嘴角隐隐浮现的戏谑笑意，原是他刚刚将白玖夏稍纵即逝的微妙表现尽收眼底，看来这次到底还是赌对了。

    有戏。

    不，有猫腻。

    就此，顾白寒凭借着“糖衣炮弹”成功让自己留在了白玖夏的身边。

    一年时间稍纵即逝。

    期间倒也相安无事，白玖夏权当自己多了一个使唤小弟。虽然不太好用，但总归还能派上些用场，就比如偶尔帮她挡个无聊的桃花，还是经济适用的。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天空也还算晴朗的下午，突然闪了电，将这朵品相极佳的“假桃花”染成了一朵前所未有的“绿桃花”。

    “学姐······”

    “嗯？”白玖夏从堆积如山的课件里抬起头来，疑惑地瞧着站在讲台对面的几个小学妹。

    “我们都很喜欢学姐的讲座，所以，”几个小姑娘围作一团，为首的女生面色绯红，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遇见渣男只不过是成长道路上的一个坎儿，跨过去，是为了更好的自己。”

    还真是······相当熟悉的说辞。

    “太，太好了，终于说出来了。”女孩双手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甚至是有点激动地看着身边的同伴，另外两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有为她的勇气表示赞赏的意味。

    “······”看着小学妹开心的样子，白玖夏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毫无破绽。

    “学姐，加油！”

    “学姐，加油！”

    “······”点头微笑，挥手告别，一旦沉浸在预设好的温柔学姐的人设里，白玖夏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自动忽略，那些出于“鼓励”的话语。

    “早就想这样试着说一次夜久久老师的名句了。”

    “非常帅气，学姐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心意。”

    这不算什么，一点也不矫情，忽略，忽略。

    “下次换我，我一定要试试那句‘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就由我闻人一生，为你斩断这场孽缘’。”

    “小静好狡猾，我也喜欢闻人先生的话，‘这份虚假，就由我闻人一生，为你斩断’。”

    真的没什么，一点也不中二，忽略，忽略。

    “不错么，帮导师代课，都带出小迷妹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顾白寒抬起头来，摘下鸭舌帽，顺了顺头发，一派轻松地说道。

    “还真是托你的福，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照。”听到罪魁祸首的声音，白玖夏立马上演了一秒笑容消失术，朝着顾白寒的方向眯了眯眼，冷声道：“呵，渣男。”

    “玖玖，这可就是你错怪我了。明明是宋家的那个小丫头非要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又偏要当众宣布只要一天没结婚都是可以想入非非的，”顾白寒摆弄着帽子，向白玖夏走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只是答应他哥有时间的时候照顾一下妹妹，可也不能毫无底线是不是，不该有的小火苗要趁早掐灭，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嗯？”

    “哦？如此说来，一切纯属巧合，巧合到一定要拖我下水。”白玖夏接过顾白寒递来的热巧克力，暖了暖手，喝了一口，顺道把桌子上的东西推到他身前。

    顾白寒挑了挑眉，非常有默契地把桌子收拾好，然后走过去一把揽住白玖夏的肩膀，好言道：“你瞧这一年我也算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所以，你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本就是他们肤浅了，把咱们深厚的战友情感给想歪了。”

    白玖夏低头喝热饮的间隙，斜眼瞧了下教室外匆匆而过的学生身影，转而又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呵，不过是抽空帮导师做了几次演讲，又不是以后都要留在这里，还真是难为他搞这么一出。

    也罢，想当初在国内上大学那会儿，早就习惯了被顾白寒拿来做挡箭牌。本以为出国后风水轮流转，可以好好地利用一把这个臭小子，结果到头来还是被他坑了，而这个机会竟然还是自己双手奉上的。

    “少来，事出反常必有妖。”白玖夏喝完最后一口热巧克力，一把拍掉顾白寒的手，转身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这一年里，除了进修课程选我的导师，其余时间你不是围着我转，就是在观察我，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所以你究竟是······”

    “哐当！”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闷响，打断了白玖夏的话。

    顾白寒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教室窗外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学生，大约是为了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推搡间一不小心撞到了玻璃上。

    “玖玖，你确定要在这里继续说下去？”顾白寒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朝着那边歪了下脑袋，意有所指。

    白玖夏默默地看向窗外一边摸着头，一边打着手势表示“不好意思，请继续”的几人，一时失语。

    看来，明天校园又会有新的传闻了吧，白玖夏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要亲自为这则八卦起名字了。

    言而总之，在那段时间里，白玖夏总是能碰到一些个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表示送关怀的“相关人士”，以及致力于创造各种偶遇打探消息的“非相关人士”。

    每每这个时候，白玖夏的脑海中总会无端冒出一句歌词来：“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尽管事实与此大相径庭，可真相究竟是什么，想来除了她自己又有谁会真正的关心呢？

    在归国后某个阳光明媚的午时，闺中密友海南雅嚼着薯片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虚心向白玖夏求教解惑。虽说身为同道中人的她倒是能够充分理解与自己拥有相同八卦之魂的“非相关人士”，但所谓的“相关人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据可靠情报，顾白寒不是只身前往加州S大进修的么？

    白玖夏盯着茶几上凌乱不堪的食品包装袋，神色复杂地皱了一下眉头，颇为无奈道：“白寒出国前答应了发小得空时帮他照看下妹妹，后来就在小姑娘的聚会上刷过几次存在感，一来二去总有几个眼神不好的看上了他······”

    “啧啧，颜即正义，看上他可不算眼疾。”海南雅转动了下眼珠，随即话锋一转，贴近白玖夏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八卦道：“更何况还有当众表白这么刺激的事儿。”

    “颜狗。”白玖夏不赞同地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海南雅，眯起眼睛分析道：“我是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宋家那小丫头精明着呢，区区顾白寒也能让她为爱痴狂？不科学。”

    “区区顾白寒自然不值得一提，毕竟咱们的夜久久老师才是真绝色。”海南雅一脸了然地再次凑过来，伸长脖子调笑道：“看来就是您二位的这些个追求者顶着相关人士的名义，打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旗号，散播了校园不实流言？”

    白玖夏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金鱼靠枕，感到一阵心塞。

    大事播报：《顾姓少年系有妇之夫，白姓女士拐带纯情少年》；《男子隐瞒已婚事实，骗取无知少女的爱情》；《S大十佳校园CP之七，爆惊天秘闻——两人究竟是真爱，还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骗局》；《是豪门恩怨，还是江湖情仇，吃瓜群众暗自揣测，朝阳大妈磨拳霍霍》。

    “噗哈哈哈！讲真，你俩这排名不行呀，是不是经此一役成功到达了巅峰？是不是就此成为了S大的传奇人物？”海南雅毫无顾忌地大笑着，任由薯片沫儿在空气中自由旋转散落。

    眼瞅着薯片碎末纷纷掉落在五颜六色的零食袋子上，白玖夏抓着金鱼尾巴的手一顿，皱着鼻子脱口而出：“离谱。”

    “对，离谱！”笑得东倒西歪的海南雅试图挺直腰背，可显然还是失败了，她索性把薯片袋子往茶几上一扔，靠在白玖夏的身侧，舔着指尖回味道：“白女士的纯情少年和顾先生的无知少女，敢情你俩都不在一个辈分上了······”

    “谣言止于智者，可显然大部分的人比起当个聪明人，更热衷于传播离奇夸张的流言。”白玖夏面无表情地抽了几张纸巾丢给海南雅，幽幽地看着她擦干净手，再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这才转过头去接着抚摸起了怀里的红金鱼。

    明明是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却总想着妖魔化对方。人的恶意，有时候就是纯粹的这么离谱。

    海南雅一副了然的样子，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抚：“话又说回来，你就任由他们这样折腾？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白玖夏半张脸埋在大金鱼的胖肚子里，闷声闷气道：“不然还能怎么办······有些事，总要回来面对的，或早或晚。”

    有些人亦是，总是要见面的，或喜或忧。

    “也对，再不回来，以你们的关系，恐怕就要变成禁断之恋的传闻了。”

    未知全貌，以偏概全。

    “离谱的禁断之恋，你当设计师可真是屈才了。”白玖夏低头看了眼手机短信，一个地址跃入眼帘，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正色道：“行了，我就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改天再来找你。”

    行至玄关处，白玖夏握紧门把手，犹豫了数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蹙着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乱糟糟的茶几，深深呼吸。海南雅见状，立马心领神会，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爬起来光速整理，直到看见白玖夏满意地转身推门而去，海南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