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劝

    宋瑾言和苏澄奕对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许不忍,可是……

    “傅大人,朝廷法度不可废。”宋瑾言严肃的说道。

    “下官明白。”

    “你且接着说吧。”

    “是。我带着人去肃城,花了四五天时间便找到了曾祖父留下的地址。我没想私自开采,我当时只是想一个矿可以开采上百年而不废,那么我只要采个几天,将矿产放到黑市上换足赔偿金便收手。以我对肃城金矿的了解,根本就伤不了金矿的根本,就是些许皮毛而已。”

    “你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补上傅家的漏洞?”苏澄奕问道。

    “是。”

    “你为何不找樾城商户银庄调拨头寸救急?你贵为樾城太守,哪里有人敢不给你面子?”苏澄奕也问出了宋瑾言的疑惑。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当下近年关,我深知年关各家各户都是头寸吃紧的时候。就算不是年关,如果我以太守之姿去借调,难保以后做事不会因此受到阻碍。何况我刚上任那会,推行税收新政,已经得罪了樾州的商会,这会开口怕是他们会依此要挟阻碍新政推行。”

    看来是傅闵远私下里找过一些钱庄筹借被拒绝了。古来钱庄的生意与商会便是一体,得罪了商会,自然不可能在银庄筹措,哪怕是太守,也不能逼着“没钱”的银庄变出钱来。

    “那你如何在肃城得知沉船的消息?”

    “问题便是出在那矿上。我找工人找的急,根本来不及找到合格的矿工,只好找的曾经在矿上干过活的工人暂且先使着,由我家年少时在曾祖父手下做过工的老管事带着,这才敢进山。可是虽有地址,却偏偏没人真去过肃城的山里,一来二去的,位置是找对了,可是方向却挖偏了。挖了几天,竟进了一个又深又大的空山洞,我便带着人进去了。在山洞深处发现了一个洞里湖,那湖上整整齐齐的候着十艘货船,与运河那些不一样,比那些船还大,还结实。我带着人上了船,便知道了年前的沉船必有蹊跷。”

    “何意?”宋瑾言问。

    “年前那次贡品也是我筹备的,自然是一一知晓走了哪些货,所以一见船上皆是年前沉船事故中应当已经沉入河底的货物,便知道了大事不妙,分明是有人故意借沉船之事,行私扣朝廷贡品之实。”

    “于是你便推断,年后的贡品也会沉船?”苏澄奕问道。

    “是。”

    “可是你如何知道是哪几艘船沉?”

    傅闵远被苏澄奕问的再次犹豫了起来。

    “傅大人,你不会现在才后悔吧?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说了,难道现在还要隐瞒什么吗?”

    “不不,不是隐瞒,其实我也是在堵。”

    “堵什么?”宋瑾言说的冷静,大概已经是猜到了其实傅闵远给她和苏澄奕选的船并不能保证是安全的,这才不想说吧。“傅大人,但说无妨。”

    “其实送你们上的船,我并不能保证是绝对安全的,只是之前在肃城看见的货品均是粮食,并没有贵人们喜欢的珠宝玉器等物。所以我猜,做此番的人只想要粮食。”

    “所以你猜装粮食的船会沉,而装那些珍玩器皿、珠宝首饰的不会。”苏澄奕肯定的说道。

    “是。所以我给二位大人选了一艘装玉器玛瑙的船只,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这次对方会让全部船都沉了。”苏澄奕说道。

    “是。”傅闵远垂下头,一副小媳妇被欺负了模样,毫无生气,他已经将自己的底掀了个干净,事后是被凌迟还是被处斩,他都已经管不了许多,只求这一番能将功折罪,让傅家上下少受些牵连。

    月色朦胧,叶影婆娑,樾城的街道静默安然。

    从傅家出来,宋瑾言与苏澄奕并没有马上回别院,而是慢慢在街上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阿言,你如何看?”

    “此事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嗯,牵扯的人也更多吧,恐怕整个樾州都有份参与。你觉得幕后操作的是何人?”

    “二公子已经心中有数,何必多问?”

    苏澄奕闻言笑了起来,“看来我与阿言心有灵犀。”

    “……”

    “不如我们一起说说是彼此心里猜的是何人?”

    “没有证据,妄下结论实属不妥。”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心里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又如何?他意欲何为我们并不知道,何况万一猜错了,岂不是冤枉了他?”

    “阿言,你也太谨慎了,不过你我之间的一个玩笑而已。”苏澄奕轻笑。

    宋瑾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再言语什么,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枉然,遂决定快步回别院,便将苏澄奕留在了后面。

    苏澄奕望着前方女子的背影,收敛了笑容,眼眸深邃,仿佛要将一切吸入。

    天蒙亮色,一缕光微微柔和,并逐渐扩散开去。

    宋瑾言回到别院,将整个事件前后缕了一遍,一夜未睡,不免有些晕晕乎乎的,本想吃过早饭睡个回笼觉休息,却不想可星急急忙忙来禀,安平王妃到了,于是简单梳洗一番便迎了出来。

    “妹妹这是微恙吗?怎么看着脸色不好?”

    翟青盐已经在别院的“梅溪亭”等候多时,见宋瑾言稍显憔悴的脸,关切的问道。

    “微臣谢过王妃关怀。不过是昨夜没有睡好罢。”

    宋瑾言答的恭敬而客气,与翟青盐殷情的态度截然不同。翟青盐也不恼,假装没发现宋瑾言疏离的态度,本就美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让人不忍拒绝。

    翟青盐拉着宋瑾言在亭子里坐下,布了些小食和茶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着,见宋瑾言兴致不高,又客气的紧,便也没有久留。

    宋瑾言本只当翟青盐是出于照拂之意,尽一尽主人家的心意。可是自此之后,翟青盐几乎每日都来小院看望,不是带来补品,就是带着珠钗环翠的饰品,也会邀宋瑾言弹琴品诗,不过宋瑾言不善此道,每每都是欣赏翟青盐表演。

    是日,宋瑾言与翟青盐在别院里散步赏花。别院的花园不小,又正值逢春时节,正是桃花开的好的时候。

    “深红浅红簇簇开,当春无主独空明。妹妹以为如何?”翟青盐温风细语般的说着,顺手折了一支开的正好的桃花枝,“妹妹带回屋里,我让下人将我房里的那个粉定白釉刻竹纹的洗口瓶拿过来,喂上水,插上这支,甚是好看,不知妹妹可喜欢呀?”

    “王妃的花瓶甚为贵重,臣怕担当不起。”

    宋瑾言虽在诗词造诣上不精,但这么多年在各世家里走动,多少也是听得懂的。这些日子,翟青盐多次以诗达意的表示了安平王有意与她结亲,而翟青盐也暗自表示了与她投缘,定不会与她争夺主母的位子。

    可是翟青盐怎么也没想到,安平王正妃这个位子一直是她多年的心愿,甚至向上天祈愿哪怕是减寿十年也愿意,却不想被宋瑾言看的如此轻。

    翟青盐对宋瑾言的反应是高兴的,也是为难的。高兴的是宋瑾言对安平王正妃的位子没有半点兴趣,为难的是,这是自家王爷交给她办的事,她却没有办好,如何向王爷交代呢?

    “哎,将军,这些日子你一直都知道我的来意吧。”翟青盐实在无法,宋瑾言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只好将话挑明来说。

    “王妃何意?不是来看望臣的伤势的吗?臣谢过王妃这几日的细心照顾。”说着,宋瑾言拱手一揖,行的是君臣之礼,而不是命妇的礼仪。

    “臣这伤势已经大好,实不敢再叨扰王爷王妃了,正想着与王爷王妃告辞,今儿就正好全了臣的心意。明日,臣等几人便搬出别院罢。”

    翟青盐本来打算将结亲的事挑明,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不想不仅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人还给跑了,这要让王爷知道还指不定发多大的火。

    外人均知安平王是个乐善好施、闲散安度的富贵王爷,可外人不知道的是王爷连发火都可以笑着发。翟青盐虽然不知道王爷看上宋瑾言何处,可是她知道王爷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手,否则……翟青盐不敢再想,有股冷意从后背冒了出来,令她汗毛竖起。

    “将军,这也太匆忙了些。我家王爷去了外地,将军真要走也该见见我家王爷才是。”一向端庄从容的安平王侧妃稍稍显露了一丝慌乱。

    “本该是当面与王爷辞行,但是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向王爷辞行与向王妃辞行是一样的。况且,王爷乃男子,虽与瑾言有君臣之礼,但是瑾言不是与王妃有姐妹之谊么?”宋瑾言顿了顿,见翟青盐脸色微变,是没想到她劝说结亲的话反被利用了一番吧,于是继续说道:“瑾言在此谢过姐姐多日照顾,就此拜别。王爷与王妃定会夫妻情深,一世恩爱。”

    说着,宋瑾言福身一礼,是女子向外命妇行的“万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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