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

    “田原工程”是户部为了提高税赋、充盈国库的一项措施。以每城官府为单位,向需要借贷的百姓发放秧苗、种猪、种鸡等不高于市价的银钱,待百姓收成之后,以本金的一成收入作为利息与本金一起归还给官府。

    计划是好的,朝廷为了拿不出本钱的老百姓先提供本金让他们安心劳作,丰收之后再偿还,本金充足,利息也比钱庄的低,对百姓而言是利好的。可是……

    “这个计划去年秋天就开始执行了,本来一开始大家都很看好。国库这把充盈一定有数了,百姓们也很欢迎,这比钱庄的利息可低了不少,又有官府做保……”张鑫着急的原地打转,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张大人,你能一次说完吗?”苏澄奕揶揄道,外面都被百姓围了,虽说有司尉府的人在维持秩序,事态发展下去随时都会有失控的可能,谁知道那些百姓会不会越来越多。

    宋瑾言瞪了一眼苏澄奕,张鑫才干不算特别高的,可是为父母官的勤勉算的上无人能及。哪城哪府的太守一年里总有那么几件没完成的公务,只有张鑫每年、每月能按时完成,还时常下田下地与老百姓一起劳作,深受百姓爱戴。

    “张大人,你先冷静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宋瑾言虽然与张鑫交往不多,但是凭着洛城与大营隔得近,营里的杨淮他们倒是经常来洛城,多少还是见过几次,又因为他在百姓中口碑不错,总是会高看他几眼。

    “本来‘田原工程’是朝廷充盈国库,也是帮助老百姓的好法子,起初也深受百姓爱戴。可坏就坏在今年官员考核会与这项工程挂钩。”张鑫擦了擦汗,继续道:“户部给每地太守下了指标,完成放贷才算完成今年公务,吏部根据各地放贷高低考核官员政绩。”

    “胡闹!”宋瑾言一听就明白了,这简直就是逼着官员们为了年终考核无底线的放贷,难保不出现一些为了放贷而放贷的情况。不,是已经出现了……

    “难怪,我听说张大人与当地百姓处的不错,也没想被围了府邸……”苏澄奕声音一转,“那没被围的……岂不是……”

    张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澄奕,这人好生聪明啊!

    宋瑾言经苏澄奕提醒,“张大人,其他城情况如何?”

    “丘……丘城,听闻被太守府的府兵打死了几个……”张鑫吓的差点跪下,丘城太守可是青州太守的亲戚。

    “恐怕不止吧?”苏澄奕往旁边椅子上一躺。

    “张大人,请据实以告。”宋瑾言抱拳道。

    “这个,我也是听百姓说的。春天的时候,丘城太守李玉珍大人为了多多的放贷,逼着不需要的百姓也贷款,签字画押以后却扣了一部分起来。百姓拿的银钱不够,自然本金不足,这不,该秋收了,收成不行,本金利息都还不上……有些百姓只好变卖家产,有的只好逃走了……”

    “府兵又怎么打死了人?”

    “还能是什么?为了追债呗!”苏澄奕虽然吊儿郎当的,可真的是一语中的。

    宋瑾言为了求证,还是问道:“可是真的?”

    “是真的。我也劝过李大人,着急归着急,也不能对百姓出手啊!”

    “可是你们放贷的时候,让百姓们签的字据上可否说明如果还不上该怎么办?”

    “有是有……可是……”张鑫突然就支支吾吾起来,本来只想搬点救兵把府邸外的人撤了,没想到是宋瑾言亲自来。

    “你们可是欺负有些百姓不识字,擅自更改了条款?”

    张鑫已经不用回答,他那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太守,你为何不早日上报?”

    “我我我……我能上报哪去啊?宋将军,您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城的太守,上报的折子就是递给青州太守那里。”随后,张鑫越说越小声,“赵太守不是户部尚书的亲戚么?”

    “什么?”宋瑾言没有听清。

    “阿言,你逼他没用。我们不如去一趟傅闵远那里。”

    宋瑾言想了想,“也好。”想必前几日酌贤居一聚,傅闵远正是要说这个事儿,可是他们谁都没放心上。

    给荀泽交代了几句,一定保证洛城治安和太守府安全,宋瑾言和苏澄奕就往京里快马加鞭的赶路,幸好在城门落锁前进了城。

    第二日朝会结束,两人约好巳时一起去傅闵远在京城的宅邸相回合。

    宋瑾言站在京城非城中心街区的一座旧宅子前驻足不前,良久才能接受这是曾经的樾州太守,那位喜欢纸醉金迷的公子哥住的地方。

    “怎么,阿言,被吓到了吗?”

    “这……真是傅闵远住的地方?”这旧宅子不仅没有金碧辉煌,还古朴简陋的很,连院墙有的地方都是破的,露着风。

    “他昨天刚搬过来。之前的宅子还是可以住的。这个嘛……”

    言下之意,这宅子住不得。

    “昨天?”

    “对啊,我也是今早让府里的人打听来的。之前的宅子我是去过的,昨晚我们回来之后本来想差人给傅闵远说一声,可昨夜发现原来的宅子已经变卖了,今早才找到这里。”

    “啊?”宋瑾言又是一惊,傅闵远这来京城的时间不长,就已经搬了回家了。

    两人在府门站着,发觉府门并未上锁,索性就直接进来了。两人定睛一看,两进的院子,外边院子里枯树残枝一片,还有个干涸的池塘,几尾凋零的荷花在池底飘着,显得更加萧瑟了。

    两人走到内院,一院子吵吵嚷嚷,乌烟瘴气的,四五个长随、小厮正忙着搬东西,几个老妈子在忙着打扫,还时不时听见傅闵远在房内叫唤着,不是唤着“这东西怎么能这么放!”,就是叫唤着“小心!那可是我祖父留下的花瓶!”

    宋瑾言与苏澄奕相视而笑,还是那个金贵的公子哥呢。

    “傅大人?在吗?”苏澄奕唤了两声,无人应答,咳了两嗓子,高声唤道:“傅侍郎!司尉府首领将军来访,还不前来迎接!”

    果然,又得了宋瑾言一记白眼。苏澄奕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兴致好的很,正准备再唤一声傅闵远,就见着灰头土脸的人从里屋里出来,一身旧袍子,发髻都松了。

    “啊,宋将军,二公子,你们怎么来了?”傅闵远一脸诧异,他自己都不见得能记得这街区的道路,毕竟昨儿才到新家。

    “我们这不是……”苏澄奕回头对着宋瑾言笑了笑,继续道:“来贺一贺,傅侍郎乔迁新居吗?”

    “二公子,你这打趣人的话,我以前可没少听的。”

    “傅闵远,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搬家了?那你原先宅子里的好酒可搬过来了?”苏澄奕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们之前经常一起喝酒?”宋瑾言倒是第一次听闻他们的事。

    “也没经常,就是傅大人才来京城,时不时邀请我和甘清玄去府里坐坐。他那府邸,就比樾州的差了那么一点点吧,可眼下这个……”苏澄奕假意转了一圈,“嗯,还是比樾州的差些。”

    这说的不是废话吗?这个院子顶多就算是有个遮瓦的地方。

    “二公子,你这可是见笑的很哦!”傅闵远也不甘示弱,头一仰,用鼻孔对着他回答道。

    “傅大人,你这儿如果不方便,我们不如去酌贤居坐坐?”宋瑾言很是客气的说道。

    “等一下,傅闵远,你原先院儿里的婢女怎么一个没有?”苏澄奕奇怪道。

    “这……呵呵呵!”傅闵远十分尴尬的看着他们,并没直接回答,“我这新院子小是小了些,书房那里还是可以坐的。两位请,我让他们上壶好茶。”

    待三人在“书房”站定,宋瑾言环顾四周,说是书房,不过是放书的仓库加了一桌一椅而已,笔墨纸砚的规格到是不差。

    “这徽墨吧?”苏澄奕一边查看书桌上的摆设道。

    “嘿嘿,二公子好眼力。”傅闵远有些不好意思。

    “侍郎大人,可否给我们解释解释,您这院子简朴的很,可是我瞧着里面的东西到是好东西。而且你那些婢女哪去了?”要知道他们在樾州的时候,傅闵远府上的都是美貌婢子们伺候着,才得了“好色”的名声。

    “我都遣散了。”

    “啊,这是为何?”这回轮到苏澄奕吃惊了。

    这时,一小厮进来添茶,顺便搬了两张椅子进来,三人围着书桌坐下来。

    “红袖添香兮握书卷,素手研磨兮为卿狂。傅大人何时转了性?”

    “这……咳咳……”傅闵远想起以前干的些糊涂事,这才让苏澄奕打趣个没完,眼下十分后悔,可又不好反驳,于是只好说道:“两位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

    “昨日洛城太守府被百姓们围了,太守张鑫说是‘田原工程’出了纰漏,所以我们来问问怎么回事。”

    “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傅闵远一脸震惊,虽然他早料到会出事。

    “何止!丘城据说出了人命。”苏澄奕轻轻松松丢了一句出来,更是将傅闵远的脸色炸的五颜六色。

    “什么?这是为何?百姓们不需要贷款,也犯不着要他们的命吧?”傅闵远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站起来说道,一看坐着的两人,忽而不好意思,于是又慢慢坐下来,“失态了失态了,莫怪莫怪。”

    “傅大人,看来你早知道有问题。”宋瑾言直接切入正题。

    “是。我刚到户部的时候,这事已经颁布下去了。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确实是为了充盈国库的好办法,也为那些拿不出本金的老百姓解了燃眉之急,可是一旦和官员考核挂上钩,那些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好看,就会逼迫百姓们贷款。百姓们要么不需要,硬生生的舍了利息,余钱不增反减,要么收成不好还不上本金利息,只好变卖家产……”

    “总之,‘田原工程’现在必须停下来?”苏澄奕问道。

    “也不见得。可是没有考核制度,官员们不见得会真正为老百姓考虑,‘田原工程’又可能成为一纸空谈。”傅闵远解释着,“眼下真正成了两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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