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道

    “不仅是各城各州的地方官员都被户部下了指标,每年、每月必须完成多少放贷,连京里各部官员都有任务在身。”傅闵远一阵阴郁,他自己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如果完不成会怎样?”宋瑾言问道。

    “一开始没什么,不过就是年终考核差些,可是最近刚下了新的旨意,没有完成的部分由官员自掏腰包补齐。户部那里只需要看见各官员上缴的本钱和利息……”傅闵远越说越没底气,自觉对此无能为力。

    “什么时候下的旨意?”宋瑾言回忆着,“田原工程”她是知道的,吏部有考核也知道,可是官员自己补齐缺漏这条并不记得。

    “就在前几天。就是我们在酌贤居聚会那天,赵尚书刚上了折子,那折子第二天就批了。你们二位正在司尉府大营那边,可能还没听说。”

    如此,便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那日傅闵远火急火燎的,但是却没有人问他出了什么事。宋瑾言与苏澄奕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后悔没有更早的了解此事。

    “作为武将……”

    “将军放心,户部官员乃至以后京中官员都有放贷指标的时候,也不会带上各位将军的。各位将军有保护京都、束卫边疆的职责,户部不敢也不能让各位将军为了银钱的事操心。”傅闵远耐心的解释着。

    “傅大人,我是想说,身为武将不好插手户部的事。”

    不但不好插手,反而应该为他们带头喝彩才对。要知道,户部赚来的银子,一大半都要去的地方就是军营里,也就是说户部就是为军队赚钱的,自己这个花钱的哪里有阻止为自己赚钱的道理?

    “阿言,此事不小,也许会造成便百姓们暴动。”苏澄奕听完,也是一阵沉思。

    “暴动?”傅闵远一脸无辜的望着苏澄奕。

    “我说,傅太守大人,从地方官员调进京城没几天啊,怎么就忘记了百姓们的需求?”

    “百姓们不就是有饭吃,有衣穿,有瓦遮头?怎么会有暴动?”

    “对啊,可是任由你们户部这样搞下去,百姓们要不流离失所,要不就是像洛城那样去围太守府……如何好好过日子?”

    “二公子说的不错。若不是张鑫平日里在百姓们口碑不错,我想百姓们也不敢去太守府讨说法。”

    “他们知道张大人不会为难他们,那些百姓们才敢去,如果是丘城……”苏澄奕严肃的说道,丘城出了人命,多半是太守府不准百姓搬迁,还得逼着他们上缴本金利息,百姓们不得不反抗的结果吧。

    “太后、皇上难道不知道下面都闹什么样了?”宋瑾言记得太后对这项工程很是看好,不经意间夸过两次。

    傅闵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两位难道不奇怪我为何搬家?”

    宋瑾言和苏澄奕不明所以,为何傅闵远突然换了话头,想他总有话说,于是答道:“为何?”

    “也是因为这‘田原工程’。”傅闵远冷静的说道,“我刚到户部那会,就知道这项工程为充盈国库出了不少力,也常听说赵尚书对这个工程十分满意。可是我那个时候才去到户部,并没有接触到这项工程的核心文件。”

    傅闵远走到一书架前,从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取出几页纸,“这是我后来偷偷誊写的一份档案。”

    “这是?”宋瑾言接过来一看,全是一些数字。

    “‘田原工程’的年报?”苏澄奕看了一眼,立即发现了不对之处,“不,是去年到今年的月报。开始放贷情况一直在增长,随后就开始下滑了。”

    “二公子说的不错。去年‘田原工程’新颁布,确实一开始颇受欢迎,放贷的金额一直在增加,可是到一定数量和时间的时候就会趋于平缓,不可能一直保持在高位增加。”

    傅闵远喝了口茶,继续道:“可是赵尚书上报的折子一直都是写的不断增加……让太后、皇上以及其他几部官员都感觉到‘田原工程’得到了极大的成功,以及非常受到百姓们的爱戴。”

    “所以,眼下看着上涨的趋势会出现空挡,就想出了让官员们自掏腰包的法子?”宋瑾言问道。

    “嗯,这法子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但是总不能持久。”傅闵远坦坦白白的说道。

    “傅闵远,你为何不上折子?”苏澄奕问道。

    “上了,差点要了我的命。”傅闵远讪笑着,“二公子不是一直问我这院子里为何没有婢女吗?”

    “嗯?”

    “不就是因为傅某放浪形骸惯了,着了人的道。”傅闵远先是一脸死灰,突然又转而自嘲起来。那自嘲里藏着他想要为民请愿的赤忱,无奈总是请与愿违。

    原来,傅闵远起先在京城的宅子也是在繁华街区,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也不少,以他本家的财力本也不算什么。

    为了照顾起居饮食,傅闵远就吩咐人去买了几个婢子婆子,其中一个婢子长的十分貌美,又识得些字,让傅闵远高看了几分,就提到身旁来伺候……

    “我也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就想着先收了房,放在屋里,让府里的人都知道就行,以后再做打算。没想到,那丫头竟然是赵尚书家出走的小妾,身契都还在赵府。”

    “你这老毛病,让我怎么说你?”苏澄奕摇头道,连宋瑾言都觉得傅闵远于此事上非常不妥。

    “然后呢?”宋瑾言问道。

    “赵尚书说是从他家逃出去的,也就是还是他们家的人。我如果要人,就得进他们那圈子,如若不然,就去告发我强抢了良家妇女……”

    身契在赵府,人却成了傅府的“通房丫头”……任谁都说不过去。

    “所以,你就任人拿捏了?”苏澄奕斜眼挑眉,他可不相信这傅闵远会这么没出息。

    “嘿嘿,那自然是不成。”傅闵远说着与苏澄奕竟然来了个碰杯,“我只能谢绝了赵尚书的好意,将人送了回去。”

    “赵如辛肯?”这回连宋瑾言都不信了。

    “自然是不肯。可是如果傅某身体有疾呢?”

    “什么!”苏澄奕一激动便拍案而起,没想到这个算盘脑袋竟然想出这么个破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只有这么说才能断了与赵尚书的联系,免于我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傅闵远好似已经不在意,可是那一脸落魄,怎么可能不在意?

    “傅大人,你不打算娶亲了吗?”宋瑾言也明白这句“身体有疾”代表了什么。

    “娶啊,怎么不娶?以后就说哪位名医将我医好了呗!”傅闵远故作轻松的说道。

    宋瑾言与苏澄奕对视一望,都知道傅闵远这回可是牺牲大了,白白搭进了自己的名声。

    哪门哪户的正经女儿肯嫁给这样一位还不知道医没医好的男子?而且这样的八卦,在京城很快就传遍了,凡是适龄女儿家的都会刻意避开的,任他解释都没用。

    “侍郎大人,我说你这回是不是牺牲大了些?”苏澄奕坏笑着,“那你这宅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啊,我把之前的宅子卖了,那些银子足够上缴国库,我今年的‘田原工程’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啊!”这简直比刚才更让苏澄奕和宋瑾言吃惊了。

    “傅大人这就是自掏腰包的后果?”宋瑾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连他都得卖宅子,那其他人……

    “我不想为难那些百姓,况且我才刚到京城,本身也就不认识什么人……”

    “可是,你那宅子的费用……户部给你的指标不会是最重的吧?”

    “呵呵,二公子……这怎么说呢……我这次上京带的银钱也不够啊!况且……”傅闵远傻呵呵的笑了笑,“这样也好,断了有些人的念想。”

    不用说,这是赵如辛故意的。一来拉拢傅闵远不成,就让他自己深受其害,二来知道傅闵远家祖荫丰厚,哪怕是几年的指标都受得起。

    “这可不是长远之计啊!”苏澄奕感叹道。

    “先过了今年吧。要不,我这个京官椅子都没坐热,就得回樾州去了。”傅闵远笑嘻嘻的说道,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回着人道着的十分不堪,只是心里有份不甘心支持着他还想再坚持坚持,实在是坚持不了就走呗。

    “所以你不仅卖了宅子,还遣散了府里的婢子,搬到这个瓦都嫌多的地方来?你也不怕下雨的时候……”突然窗外巴拉巴拉的就下起了小雨,继而很快就变得又细又密的,“得,不用我说吧,我看你这一屋子的书什么的,还得跟人抢伞使呢!”

    “二公子,好歹还是能住的。”傅闵远委屈巴巴的望着苏澄奕,刚才这人不是还在为他可惜吗?

    “住?我看给畜生住还差不多。”

    “二公子,严重了。傅大人这院子是旧了些,可是修缮修缮还是可以的。我看院子里还有荷花池,明年定能开满一池塘。”宋瑾言倒是轻松的说着,心里着实佩服起傅闵远的魄力了。

    “傅某以茶代酒,谢宋将军吉言了。”说着,傅闵远仰头灌了杯茶。

    “明日我让高路带几个府里的工匠过来。对了,以后都由小厮照顾你的起居,可行吗?”宋瑾言有些担心,傅闵远毕竟是金窝里长大的少爷,可没吃过这般苦头,如今连身边婢女都不能带了。

    “还行吧,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傅闵远豪气的说着。

    离开傅府,一阵淅淅沥沥的雨水顺流而下,将石板上的泥土灰尘都冲涮干净了。

    宋瑾言与苏澄奕共撑一伞,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走着。

    “阿言,可是有为傅闵远感到不值?”

    “你为何不让傅闵远多拿一把伞?”

    为何?那不是为了和你靠近些吗!

    “你瞧他那院子的光景,能找到这一把完好的伞已经不错了。”苏澄奕得意起来,眼神都会放光。

    “傅闵远……不过是选择了他认为更为重要的,舍弃了他认为不重要的罢了,得偿所愿,也不失为人生乐事。”

    “阿言,果然看的通透。”

    “我们以后能帮他的就帮好了,也不必替他可惜。”

    “是,可是这‘田原工程’的事该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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