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春风

谢清曾有全京城最好的家世。
    “镇北侯独女，执政之侄，萧氏外孙。”
    她也有最好的丈夫。
    “谢氏倾颓，萧氏败落，幸而丈夫有能为又爱重，还能得一个郡夫人的诰命。”
    坊间的说法大概就是这样。
    谢清也伤心过，午夜惊醒时缓不过神，喃喃地问为什么只剩自己，这时身边便会有温暖靠近，替她披上衣裳，轻轻说一句我在。
    她想，该知足了。
    可秋雨梧桐叶落时，一直罩在周身的迷雾终于被洪流冲破，她知道的家破人亡，亲人离散，姐妹相隔不能见……原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糊涂，一直怨错了。
    自己那个最好的丈夫，需要登天的阶梯，两族的荣华与性命，就是他向上最好的垫脚石。
    然而谢清什么也做不了，她进不了重重叠叠的宫门，斗不过心机深沉的丈夫，扳不倒狠戾无情的皇帝。
    索性她还有一条命，为这些辜负她的人开启灭亡的大门。
    带着无尽的遗憾与解脱，谢清在那个寒冷的清晨吞下毒药，失去意识前仿佛天光乍破，特来送她一程。
    *****
    再醒来的时候，谢清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父亲还在；
    谢氏荣光灼灼；
    妹妹还在京城，等着长大，与她相见。
    谢清想，这辈子是做不成好人了，看在可亲可爱的家人们的份上，她可以在外人面前装得更乖巧柔弱些。
    可不成想，只是去攀亲戚的一场宴会，却在一个小可怜面前暴露了。
    谢清眯着眼看他：要不，让他消失？
    小可怜仿佛长了尾巴，两眼闪烁着清澈的愚蠢：“你好厉害啊！”
    谢清：……有傻子。
    *****
    谢清从草原沼泽走出来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还能看见这满目青翠，听这人声鼎沸。
    贺兰丰一身草屑不去管，偏要摘掉她头上的一片枯叶：“打完这仗，咱们立马就得赶回京，这么寒碜可不好。”
    “你跟我回去吗？”
    贺兰丰有些诧异：“怎么这么问？你去哪儿都一样，我肯定跟着。”
    副将牵来一匹马，言另备马车于郡王。
    谢清翻身上马，朝贺兰丰伸出手，笑意盎然：“小郎君，跟我回家？”
    天边夕阳垂垂，最后一缕光全都落入了他眼中，洇出一片暖意：“好啊。”
    谢清想，傻子，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