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两句还恼了。”
物理老师转过身,罗飞抬了下手,例行公事的回答, “老师,他去卫生间。”
然而一等老师背过身面朝黑板,罗飞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放在唇边,指了指外面,耸了下肩,看到的男生默契一笑。
都懂。
走廊外,初凝用手揉了揉站久酸胀的小腿,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从教室里出来,她抬起身子。
林清暨没往这边看一眼,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他单手插着兜,腕节隐在衬衫下摆里,步子也缓,走路时永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可渐渐的,初凝发现不对劲。
尽管已经在尽力掩藏着,但还是比平常走路要慢些,牵引到膝盖的痛楚,林清暨顿了下,接着往前走。
仿佛在和自己较劲,步子比之前迈的更大。
肯定是昨晚没有好好处理,估计又是一片淤青,初凝都能想到那惨状。
厚重的云彩飘过来,遮住了阳光,走廊中间的线条慢慢往外延伸,呈现原本的灰色。
有穿堂风过来,他的背影显得孤单又倔强,一条路不走到底誓不罢休。
这是上课时间,就这么随随便便出去了?初凝收回目光,铃声响过之后,她去了刘平办公室。
“老师,有学生手册之类的东西吗?”
刘平刚结束别班的一堂数学课,他摘下眼镜,停了两秒, “我没给你吗?”
“嗯,好像没有。”
刘平摸了下头顶没几根的头发,在柜子里找了半天,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一本,热的满头大汗。
“这只有高一的才会发,还好剩了几本。”
初凝接过, “谢谢老师。”
她走了两步,转过头吞吞吐吐的说, “老师,上午学生会来检查,我铭牌丢了,给我们班扣分了,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
“这个分数,确实影响到班级评比。”
刘平在办公桌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补救办法,暂时还真没有,不过过段时间学校有运动会,到时候拿奖也能给班级加分。”
运动会......还是算了。
“好的,谢谢老师。”
她跑步两圈下来都够呛,初凝关上办公室的门,遇到刚好从楼梯间上来的林清暨。
“你的腿没事——”
他原本站在比她低几阶的位置上,闻言只是冷淡的抬眼,径直从她身边过去,手中握着把打火机。
距离靠近的一瞬间,男生身上带着烟草气,如果味道可以具象,那大抵是冰蓝色的飘渺。
当她是个透明人,吧字停留在口中,被忽视的感觉很不好受,初凝闭上唇,低头下楼梯。
“别找了。”林清暨说。
初凝动作停住,左手撑在膝盖上,他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低眸看着她,脸色平静,眼底多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 “没用。”
男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不知是否他一语成谶,直到一楼大厅,初凝都没有找到。
她怀里抱着一本学生手册,有些怏怏的回到了班级,还没走近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铭牌。
“怎么在这里。”
“说不定是放在书包里,自己跑出来了呗,是吧。”罗飞在身后说。
李凡看了他一下,也小声的说, “对,可能是掉在书本的夹缝间了。”
身后的人倒是没有说话,初凝点了下头,坐下来拿出习题册,上课铃打过之后,班级也逐渐安静下来,走近来一位戴着咖色近视眼镜的老师。
他现在班级里看了圈,似乎是要检查人数有没有到齐。
空中,初凝刚好抬头,与他的目光交汇一瞬。
也许是在看身后的林清暨,毕竟各科老师都看他不顺眼。
除了刘平。
刘平真是初凝上这么多年学以来见过脾气最好的班主任,也难怪林清暨能在整个年级横行霸道。
课表是生物课。
初凝将书翻到第三面,荧光笔在上面标注内容,这时后面的人踢了踢她的凳子。
她没理,过了会,他又踢了一下,力道比之前的足一些。
老师在前面讲课,初凝只能小幅度的转身,放轻声问, “怎么了?”
“笔掉了。”
他下巴一扬,前面的走道靠近左边果然静静躺着一只黑笔。
初凝一手扶着桌子,弯身捡起来,放到他桌子上。
讲台上的郑广明从书本里移开视线,往这看了眼。
林清暨坐在凳子上,毫无惧色地回看他。
“后面那位同学,你站起来说一下免疫系统的组成。”
所有人顺着郑广明的视线往后,林清暨无所谓的将手机扔进桌屉里,撑着手臂要站起来,
“不是,前面的那个女同学。”
初凝抬眼,意识到喊的是自己后, “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免疫活性物质。”
这个老师刚刚才说过,她还用笔画线了。
郑广明点头, “不错,坐下吧。”
翻了翻点名册, “你是新来的,对吧,初凝,刚好我们班这学期还没有课代表,以后就你了,上课注意听讲。”
就这样,当上了课代表。
初凝看到前排一个长相很明艳的女孩回过头,眼神有些复杂。
身后的人轻声笑了下,她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帮他捡笔了。
“没事的,生物课代表很轻松的,平时就帮老师收收作业,发试卷什么的就行。”
下课后,李凡在一旁安慰。
“嗯,我会加油的。”
她只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
一天的课程就这么过去,陆陆续续也算见完了各科老师,又到了晚自习临近下课。
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一种要拆盲盒的感觉。
在做到最后一道化学大题元素反应的时候,下课铃响,初凝的脊背绷紧,身后的椅子同时哗啦一声,后门打开时涌进来的夜风使她后背一凉。
先走了。
“你不回家吗?”
以往初凝都是下课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看她今天没动,李凡握着水笔问了句。
“还有最后一题,写完再走。”
初凝抿着唇,在纸上书写,模样专注,李凡看了会也没再多问。
桌椅移动的声音反复进行,像不断往两边拉的电锯。
初凝看着试题,有一种奇怪的期待感。
他会不会发消息,让她等着?
认真的的在最后一行空格写上焓变,落下最后一笔,合上笔帽。
才几分钟,教学楼里的同学陆续走的差不多了,这个时间出去也不会挤,反正时间充裕,初凝把晚上回去需要的书不慌不忙的装进书包里,然后将凳子推到桌子下面。
“我先回去了。”
李凡: “明天见。”
他今天还会让自己等着吗?
怀着这样的思想,在期待中夹杂着一点焦虑,初凝走到门口,将手机打开,没有新短信提醒。
结果浮出水面,答案昭然若揭,她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松下来,走廊寂静无声,夜幕是深蓝色的。
在青麟区那边的高中,她晚自习走的也比较晚,往往出来的时候整栋教学楼亮着的教室都没几间。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总分不清夏天和冬天,仿佛下一秒就会穿越时空。
和教室挨着的是老师办公室,里面的灯关了,初凝抬起胳膊,将散下来的头发扎起来,一边右拐往楼道口的方向。
感应灯,因为没有人过自动暗了,她握着束在一起的头发,左手从右手腕上去够皮筋,在地上跺了跺脚。
灯亮的同时,里侧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能再慢点吗?”
林清暨靠墙站着,校服下巴松松垮垮的堆在腰间,一条腿曲着,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耐。
“你你你......”
林清暨等着急了,从后面提起她的书包带子,把人拉着下楼梯,初凝在他胳膊靠近的时候手一松,头发又全部散下来。
“你怎么在这?”
可算说出来了。
“等你,还不够明显吗?”
发丝划过他的手腕,一种奇异的感觉涌过全身,莫名想起了开学前在她家的那天。
上午透过窗台的阳光,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女孩弯身时不断触碰到他掌心的衣带。
林清暨眼眸暗了暗,松开了手。
“等我?”
“不然呢,万一你又一个人瞎跑,这么笨。”
林清暨步子快,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生而照顾的想法,初凝抱着书包走两步跑两步才能跟得上他。
“你笑什么?”
“啊。”
笑了吗?
初凝摸了下自己的嘴角,她就是觉得在楼梯间看到林清暨还挺开心的,虽然有一点被吓到。
她想起来问, “你腿不疼了吗?”
“要是不疼你能跟的上我?”
“也是。”
“没脾气啊你。”
“什么。”初凝没听清。
走到校门口,林清暨招手拦了辆车,开着开着,初凝就觉得不太对了,这似乎不是往天允府的方向。
她抱着书包,小声问身边的人, “司机是不是开错了啊?”
“没有。”
林清暨低着头,手机上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对面一堆长条,对比之下,这边的回复少且短的可怜。
他偶尔抬头往窗外看一下,然后又低下头。
没多长时间,出租车靠路边停下。
极客网吧,外表装饰简洁,里面灯光是白色的,进门右边是服务台,左边通往二楼的楼梯。
那边发过来一条语音,林清暨直接点了外放,
“来没来啊,一会比赛开始了,自动弃权了要。”
手机举在耳边,林清暨走到门口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初凝,似乎想着怎么安排。
旁边开着家KFC,林清暨走进去点了份儿童套餐。
“在这等着,一会出来接你。”
一会是多久,她张了张嘴,人就已经出去了,自动感应门关上。
初凝只好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做完几道数学课后习题,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来。
其实不是很饿。
她吃了点冰淇淋之后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一边听着英语听力,一边看着马路上的渐渐稀少的行人。
套餐里带着一个红色的不倒翁公仔,初凝趴在桌子上,和它玩了一会。
过了会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身边之前坐着一位拿着平板学习的女人,此刻站起身离开。
初凝打了个哈欠,点开手机屏幕看了下,一瞬间清醒了。
巨大的黑体数字,十点二十七分。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她迅速收拾了东西塞进书包里,望着几乎没怎么动的快餐有点心疼,把不倒翁装进书包侧边的口袋里。
网吧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前台站着位正在玩手机的女人。
初凝脚踏上台阶一步,想到林清暨对她说的话,万一,里面有她们班级的同学......
她收回脚,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书包放在腿上,给林清暨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好了吗?很晚了】
二楼窗户传出来一阵欢呼声,初凝仰着头,不过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她缩了缩身体。
另一边人行道走过来几个男生,头发颜色染的奇形怪状的。
初凝抱着书包,又走回了旁边的KFC。
门开的时候,店员抬头往这边看了下,之前的东西已经被收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十点四十五,回去指定又要挨骂了。
不对,林叔叔不会骂她,初凝两只手臂交叠放在桌子上,头趴下去,双脚碰在一起,抖了抖腿。
快点出来。
“困了?”
“你怎么这么晚?回去林叔叔肯定又要生气了。”
初凝站起来,背上自己的书包。
“今天特殊情况,回去你就说学校留下来改试卷。”
“这才刚开学。”
“那就补作业。”
“......”
经过一路上的“思想灌输”,到家后,初凝一见到林商铎就主动交代两人回来晚了的原因,两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简直漏洞百出。
在大人面前,尤其是林商铎这种商人面前,说谎对她来说太难了。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林商铎也没说什么,只挥挥手让他们两个回房间早点休息。
上楼的时候,林大少爷颇为不满的点评道, “你的演技可真够烂的。”
“林叔叔不是没说什么吗?”
初凝的心率还没恢复正常,刚刚简直就像早自习在老师面前背诵不熟的课文。
林清暨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结果忘记了自己膝盖上还有伤,长腿一迈,骨肉牵连。
他右手扶着栏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暗骂了句, “真他妈麻烦。”
“是不是还疼的厉害?”
初凝手撑在自己膝盖上,刚好与他弯下身时的视线平齐,男生额前搭着碎发,此刻抬起眼。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眉宇间流露着发自内心的担忧。
林清暨不习惯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别过头, “一点点吧。”
“你等会,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他走上去推开门,没将她说的放在心上, “身体是要用的,不是来供着的。”
那也要好好养啊。
初凝看着关上的蓝色大门,无奈的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边坐了两秒,床边的透明纱帘被风吹的鼓起来,像张满了的帆。
风呼呼吹着,花园里树丛枝叶翻飞。
初凝伸手往窗外试了试,要下雨了。
“秋姨,那个家里有可以热敷的东西吗?”
她下楼轻声在门上敲了两下,有点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人家。
秋姨穿上衣服,带她过去隔壁房间放医药箱的地方, “你是磕着哪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估计林清暨也不想知道让人知道他被罚跪的事情,初凝省略了主语,指指膝盖, “这里磕到了,有淤青,上楼就疼。”
“我看看。”
说着就要掀开她的裙子,初凝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见秋姨疑惑的眼神,她解释到, “挺吓人的。”
这时候反应倒是快。
“能有多吓人。”
秋姨最后拿了两个热敷包给她。
外面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房间关上门出来,初凝用手电筒打着光,穿过诺大的客厅。
上楼,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谁?”
“是我。”
林清暨才洗完澡,单穿了条睡裤,他扯下毛巾随便搓了两下头发,从柜子里找了件衣服套上。
房门打开,海盐鼠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上半身穿着件黑色短袖,几缕黑发搭在额前,垂眸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初凝指着后面的说明书, “这个撕开包装袋一会就变热了,你把它放在膝盖上——”
面前的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