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是这座城市的分水岭。江西这边充斥着小巷小街，一到晚上，散落满座城的烟火气，初秋的夜晚天气凉爽，甚至比夏夜还要喧嚣几分。
站在湘江大桥上，往左看是旧人间，往右看就成了新世纪。
那里真是高楼林立，灯火通明。
吴永乐吹了两个小时的风，终于舍得从桥上下来。再站下去，桥中心轮值的巡警可能就要几步跨过来，苦口婆心劝她，小姑娘心态要放平呀，了。
虽然长的挺凶的，但是那个叔叔真是个好人，她站了多久，就不折不扣的看了她多久。
也不觉得饿。
出来这么久，吴永乐一开始脑子里还在想那些话。
为什么老妈嫁到吴家会是因为她，浅显易懂的一个可能就是，没结婚之前就有了她，而那个年代人流技术不行，母子心也恳切，没舍得处理掉她，只能认命。
她一直以为父母真的是捆绑婚姻，没有感情。
可要是没有感情，为什么婚前就有了她，如果更离谱一点是强迫，为什么老妈还能平心静气地嫁过来。
他们俩从来没有试图和吴永乐说一说这其中的经过。吴永乐初中的时候，曾经找庄慧女士问过，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一听到这话她就很烦。
在桥边百无聊赖地走。
路上还有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情侣，男生穿着职场上的西装，女生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在江边拍照，江对面那灯红柳绿的远景，确实很适合入镜。
吴永乐绕开他们，到梧桐树丛里走。
湘江遍地都是树，江边有梧桐，校园有桂花，据说市北湘江大学里，还有一条栽满桃花树的大道，一到春天，桃花花期将至，满目桃红，浑然天成的氛围感。
江边这些树都上了年纪，各个枝繁叶茂，树丛中安置着不少长椅，是适合约会的地方。
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片繁华地带，人多了起来。
吴永乐绕出去，忽而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棵树下，一个花花少年，拿着一根拆开的火腿肠在逗狗。
听清他的话，吴永乐愣在了原地。
“长这么胖，还是吃的太多。”
“叫你让让别的小朋友，一点友爱都不讲，平常的饭都让你一个人抢了吧？狗中霸王。”
“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不好意思了吧？知道错了吧？一个小屁孩，你说你跟他计较什么呢？真有什么闪失，不还是得怪到你头上。”
“生气也没办法，谁叫你是道边捡来的。”
……
不是吴永乐喜欢笑话别人，她一般是个不苟言笑的。除非是闻所未闻，亘古奇闻，才值得她破个功。
笑这一声，男生似是听见了，黑了脸转头看，手里的火腿肠还在小土狗鼻子那指着，趁这会，小狗趁机一叼，抢下那根肠，也没走，放到地上吃。这行为足以证明，它对原钦野很信任，他应该经常过来喂。
吴永乐的眼睛一直在小狗身上，它在吃东西，她就偏开，和原钦野对上眼。
大概是双双愣在原地。
总之谁也没崩，谁也没笑，这么奇怪的对视着。
吴永乐从来没想到过眼前这个画风，觉得心里崩塌。
原钦野从来没有被人撞破这种现场，暗自在脚趾勾地。
谁都不太坦诚。
以至于像是架在这了。
“旺旺。”
突然小狗叫了一声，已经吃完了一根肠，还想要别的，冲原钦野喊。吴永乐顿时从石化中苏醒过来，指着小狗，“它说话了。”
原钦野眼皮瞬间耷拉下来，什么都不说，胳膊撑着膝盖站起来就往前面走。
吴永乐咬着下巴转过身去笑，她其实很懂，因为平时她也喜欢一个人对着别的东西说话，而且那个状态和平常大不一样，就像她在网络上，那是完全另一个人。
其实真的很解压的。
嗯，一点都不好笑。
可是他把小狗当自己训哎。
……那也没什么。
调整好后，吴永乐转身小跑着跟上，想和原钦野并肩走。
听见她过来，原钦野有意加快，还是她最后喊了他名字，“野大王！”
才想到，他掉马了。
不走了，原地站稳，原钦野猛地回头。跑过来的吴永乐差点一脑门撞他身上，隔几米就开始急停。
最后堪堪停在他对面。
她半喘着气，很自然地解释，“你知道就知道了，这也不是什么很离谱的事。我确实是那个拿嫦娥赢了你伽罗的人，也确实烦了你很久，为了咱的同学友谊，咱现在来解个关系。”
这是吴永乐刚刚在手游上，花了半小时打出去的字，既然见了面，她就直接说了出来，很直白。
原钦野却没话说。
有必要强调拿嫦娥赢了伽罗吗？
头一次感觉身为原玏的哥哥挺丢脸的。
没错，因为有个人菜瘾大且不知冒犯为何物的弟弟而感到丢脸。
吴永乐已经拿出手机打开游戏了，还抬眼催促他，“快呀，手机呢？”
“你带身份证了吗？”
他突然冒出一句。
吴永乐愣了，傻傻地点头。
“那跟我走，敢不敢？”
卧槽。
吴永乐心里翻江倒海了。这是人设崩塌所以就破罐破摔了？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不是，她跟他什么关系啊？凭什么跟他走？
“有什么不敢的，走。”
怎么搞的？
她还真就在这激将法上一栽一个准。
吴永乐以为顶多可能心情不好，喊她一起刷夜。
高一有段时间在线上就是这样，平日里就轻描淡写回复她的国服大佬，突然变得热情似火，有了想不分黑夜单挑solo的想法，不仅大肆喊她上线，甚至直接在世界里发言，谁赢他送谁皮肤，跟疯了似的。
直到跟着他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陌生的街上，没一会眼前出现几个大字。
湘江西站。
“到底去哪？”吴永乐问。
“省会有个滑雪馆，新开的，想不想去体验一下？”
吴永乐：“……”
她脑子是懵的，“你有钱？”
“有。够咱俩去海边转一圈再回来。”
“……明天周考。”
“翘了。”
“可以这样？”
“可以，我经常这么干。”
她今天真是见大世面了。
让她回去，面对庄慧女士失控的发飙，可能她真的会转头跳湘江里去。
“原钦野，我要是死了你记得回来通知我爸妈一声，就说我死了就成。”
原钦野大概也知道她家里不太和谐，但没想到能不和谐成这样。吴永乐这话说得真诚到路边的小花听了都要伤心凋谢的地步。
哪有害怕，全是雀跃。
“得。”
他二话不说，两人进站，买票，等了二十分钟上车。
两张站票，只需要站半个小时。
车已经开始发动了，原钦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
这事儿他常干，以前一有不顺心，就扯杨志开始说走就走的旅行，只不过一直没出过省。
这次是头一次扯个女孩就出来了。
吴永乐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过，高兴地什么似的，在窗边一个劲往外看。
他就端详她，她穿的长袖长裤，扎了个高马尾，书包是个深灰色的布包，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书包带子有些磨损，被撑紧了往下坠，显然包里挺沉。
里面他妈的可能还背着一包书。
原钦野啊原钦野，你真他妈不是东西。
他靠近她，把人书包拽下来，卸下自己的包扔地上，把她的堆上面。
顿时吴永乐身上就松快了很多。
她扬起眉眼笑，“谢谢。”
这笑怎么看怎么刺眼。原钦野觉得自己就像那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一样。
“对不起。”
他这话，把吴永乐的心都说回来了，“道歉干嘛。”
“我手机坏了，你想解绑关系的话，等下周修好就解。”
吴永乐点头，“可以。”
所以到底道什么歉？还是没说。
“要不然你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我来跟他们解释这个事。”
原钦野是真的觉得不太好，把人家姑娘拐出来，万一出点什么事，他真的得记一辈子。只是一场受了点委屈喂个狗就能发泄好的事情，他现在将其演变到法律边缘了。
顶多挨一顿打，这种事早承认少受罪。
“不。”吴永乐飞快地摇头，“你别那么有责任心了，原钦野，我不是框里的女生。”
他有些没太明白，“嗯？”
“我没那么封建，也没那么重要。你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不要讲什么后果还是责任，这话我听了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