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晶子还是很适合当学生的。仅仅用时3秒，她就学会了如何以装出认真钻研样子面对完全看不懂的公式。

    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晶子的内心疯狂地躁动着。听到老师开始讲题的一瞬间，她的世界和对学生生活的期待都遭到了严重的摧毁，就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乱步用书本半掩着脸，对着晶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眉眼，拿起笔随意地转着，一副子怡然自得的样子。在习题册上随意圈画，行云流水地营造出一种“so easy”的氛围。

    两人并排坐着，晶子咬牙切齿瞥着乱步。可这个清秀可爱的少年只是无比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哦，也不一定看了，毕竟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睁眼。

    呼……晶子长舒一口气，决定要用心去感受题目，就像平时用心感受自身的力量并让其发挥作用一样。

    可是！完全使不上劲儿啊。算了，我精神都这么变态了，不如多睡点觉，起码让身体健康一点。晶子的倦怠逐渐弥漫全身，眼瞅着就要趴下。

    砰！乱步顺腿踢到晶子的凳子，悄悄地仍了一张小纸条：不会是都不会吧？？？

    一句话主谓宾都不全，晶子愣是看懂了，也气炸了。她有些莽撞地朝着乱步忿忿说：“我要是好好学也不会差的。”

    “啊？你现在还打算学习啊？”突然前面探出来个脑袋。

    “嗯？”

    “下节课就考试了啊？”

    “现在不急着打小抄，你居然还要学习，恕我冒昧。”前面的男生上下摆头，打量了晶子一番，拇指盖搭在嘴唇上，发出啧啧的声音。

    “知道冒昧就闭嘴。”晶子白了那个男生一眼，但没一会儿又用笔根戳了戳那个男生，语气软下来，“嗯……你们要打小抄的话能不能算我一个。”

    砰！乱步掏出一块软糖往晶子脑袋上砸。晶子没理他，还是一脸谄媚地看着前桌的同学。

    那个男生笑得灿烂无比：“哼哼呵…不可能。”

    啊！完蛋了。传说中的不及格不会在上学第一天就落在她头上了吧。晶子虽然会犯懒，但却有很强的荣誉感和羞耻心。所以一下课，她就想到了最后一个办法。

    下课铃一响，晶子马上起身，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乱步，扭到他身边俯下身：“你能不能再靠我近一点，然后就一直这样好嘛~”

    她的语调不仅酥麻，甚至有一点恶心。

    “NO WAY.”乱步像看傻子一样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再近一点点我就能抄到了，你要是嫌桌子重可以我来搬。”晶子说着就要动手。

    乱步趴到桌上，双臂按在上面，扭过头不看晶子：“不要。”

    以他的架势，要想搬动桌子估计得把人和桌一起搬起来，晶子放弃了，她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凝固，“刷”得变成了一道冰河留下来。

    到了考试的时候，有两个同学放弃挣扎交了白卷，像晶子这样拼命做点最后斗争的也还是溺水而亡。

    一直到午休，她的情绪都很低落，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似的飘荡在空气中，有那么一点点羞愧和自省。

    没等学生们睡醒，气势汹汹的数学老师就赶过来讲题。数学课代表赶忙扫视一周，把还趴着的同学喊醒，包括晶子。但是她过来的时候被乱步阻止了。

    “没事，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晶子压根没睡着，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想些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就继续装睡。等老师叫几位同学开始讲题，她才鼓起勇气面对。

    “唔，前面三题应该不用讲了吧，不会的同学自己再学学，后面几道大题会的同学上来讲。”

    简单的不讲，晶子也不好意思问，难的么…当然，完全听不懂！

    晶子咬着唇，扫视周围的人，努力观察他们是不是都听懂了。往左瞧的时候，正巧撞上乱步的视线。当她迅速弹目光后，他就偷偷在她耳边说：

    “别听他们的，等会儿我去讲。”

    最后两道大题没人举手，里面有两个小题很难，老师都打算自己讲了。乱步却猛地跳起。

    把那两题细致地讲了，几乎一步不差的，怎么推理，和什么知识结合，初听起来有点炫耀的意味，但听着听着就知道，他不是为讲而讲的，而是真的想让对方听懂。

    然后，他从开头，把每道题都讲了。

    全班诧异。但不知道是碍于什么样的原因，没有人质疑他，连老师都放任他这样讲下去。

    只有晶子知道他是给她讲的。

    她笑了，她总是会为自己做错事而自责，会想着要成为对别人有用的人，她在乎牺牲和奉献这两个字。但乱步却截然不同，他老自我了，活得轻盈自在，才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这样的小孩真可爱。不只晶子，数学课代表也这么觉得，她托着腮，听他讲话的时候，下意识探出半个身子，在一旁微微地笑。

    乱步本人回到座位上就自顾自地嚼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漫不经心地飘来一句：“放学陪我去超市。”

    “看在你给我讲题的份上。”晶子接了一句，自然得很。

    上课铃响得及时，一个漂亮的女老师走了进来，她身形纤细，脸庞白皙，眉目较深，与女学生相比多添了几分成熟妩媚。

    怪不得这节是心理课，这老师的眼睛一看就能探到深处的秘密。她开头就布置了这样一个任务。“相邻两个人一组，如果不喜欢旁边这个人的话就跺脚，觉得是普通同学就微笑，觉得很喜欢TA就握手。”

    班里的氛围一下暧昧起来。天空流淌着的颜色似乎也更加鲜亮，春季外套搭配夏季短裙，少年的衣摆在一荡一荡的风扇里摇晃，轻轻薄薄的冷汗氤氲在某种躁动里。

    晶子那本来大方而肆意的目光也有几秒的躲闪，蜻蜓点水般地划过乱步的脸颊。

    乱步翠色的眼眸忽地亮了一下，无声地望了她许久，向她伸出了手，然后只是浅浅地笑着，等着回应。

    晶子抿着嘴，她自认不是能称得上可爱的女孩，脾气也算不上好，可一瞄到他情意款款的样子，一望到专注温柔得如一泓湖泊的眼眸，她整个人就柔和起来了。

    鬼使神差的，晶子握住了他的手，班里几个同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晶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敢隔着空气和他握手，他也不介意，任她怎样都无所谓似的。

    然后换成前后桌，他对着前面的女生微笑了一下，惹得人家急忙尴尬地收回快要伸出的手。晶子对前桌也只是微笑了一下，而且是皮笑肉不笑的，毕竟那人连小抄都没给她。

    也许是反射弧太长，前桌的男生才发觉晶子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虽然面上那副表情因显得坚忍而少了柔和，可仔细一看却有着说不出的干净清纯，眼眸澄澈，鼻尖秀气，明媚而不落俗套。

    “那看来我们的态度是一样的，不如现在好好认识一下，我叫星新一。”他开口。

    “嗯，我是与谢野晶子。”

    “那我可以叫你晶子吗？”

    “不可以。”乱步插嘴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关我什么事。”

    “怎么跟你没关系，就跟你有关系。”

    “为什么跟我……”

    “闭嘴闭嘴！”晶子朝他俩的方向同时捏住手指，止住了小学生式的吵架。然后凑近星新一，打听道：“那个叫太宰治的同学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不会刚来第一天就被他迷住了吧。”才没过几秒，星新一又没了正形。

    “怎么可能？”晶子脑中想到的太宰就是那坨湿漉漉的海藻，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印象。

    “他是很厉害的人，强到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路，无论是邪恶还是正义，但同时，也很孤独，我们都无法理解的那种孤独。”星新一说话的时候拆着一只笔的零件，有些失神。

    乱步反复思考着他的话，确实隐约觉得那是个连他也无法看透的人。

    “但感觉他没有什么恶意呢。”晶子缓缓说。

    “别想这些了，说好一起去超市的呢= =”乱步转移了话题。

    “可是还没放学诶，准确的说，距离放学还有7386秒……”晶子无奈地白了乱步一眼。

    “哦，7386，7385，7384，7383，7382……”

    乱步前面的那个女生转过头来，忿忿地看着他，她不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瞎了眼了，竟然想跟这种人握手，看起来那么聪明咋原来这么幼稚。

    晶子对其他女生对乱步的反应向来敏感，每每看见她们对乱步相当无语，她的心中都会莫名升起一股奇异的自信，哇，我居然连那个贱贱的小孩都能忍受，我真是理性而成熟的女性啊！

    所以为了班级的宁静，她抬手就在乱步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安静！坐正。”

    本能反应一般，乱步乖得像小猫咪一样，还给晶子递来自己最爱的汽水。

    晶子优雅得如一个成熟女性一样，轻轻接过，显示出气质绝佳的风度，直到打开瓶子的瞬间，完全就是个小型喷泉，差点还爆炸了。

    轰隆隆——天打五雷轰。

    江户川乱步！！！是不是还没把你大卸八块你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