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最终也没打下来，但雨水滴滴答答，地砖被打出生硬的颜色雨逐渐汇聚在碎裂的细缝中。
“下雨了……”晶子伸出手，触碰到温凉的水滴。
“对啊，下雨了！那去玩超市再找个地方吃点心吧。”乱步凑到晶子耳边小声地说了一串话。
晶子望着那张纯真到几乎透明的脸，心中漾着浅浅的无奈中，却又慢慢升起一种莫名的温暖。
因为跟他在一起没有忧虑，不会担心晒在阳台的衣服会不会淋湿，不用在意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合适。
“你最近吃得太多啦！”
“可是我没长胖哦，倒是你，与谢野小姐！”
“我怎么了？”
“呃……”他岔开话题，“你带伞了吗？”
“名侦探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知道？”
乱步少见地沉默了，站在她的身边，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羊，象征侦探的斗篷在风的吹拂下一皱一皱地，像潮汐一样。
只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晶子总是毫无办法，只顾任他装傻，好像跟他待在一起必须能时而变成大人，时而变成小孩。
看法国电影要配粉色的马卡龙，看英国电影要配带奶油的松饼，去拜访委托人的时候，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总是躺在毛毯上的猫咪。
晶子没再说什么，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包着的雨伞，撑开，动作干净利落。黑发男孩自然地钻进伞下的狭小空间，与她的袖子摩擦着，往周围的空气中抛入某种若隐若现的氛围。
“我要买和式点心！”晶子的声音像一块石头擦到寂静的天空上，闪出了光。
“不甜的不要！”乱步接得很快。
“还要鳗鱼！”
“不行，剩下的钱要用来买汽水！”
晶子突然意识到，乖巧懂事的模样对乱步来说只是一时的伪装，只要谈到甜点和汽水，他又会恢复到自我的模样，叽叽喳喳地开始嘀咕，有点时候她都弄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好好，你想要的都买，我哪次不是由着你，干嘛这么着急？”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晶莹，像水珠滴到泉里一样。
乱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寻求存在感，想让对方多在意自己一点？每当她微颤的眼眸跳进他的眼眶，他总会试图留住这样的画面，不想让它溜走。
“你陪我去就好了。”他赶紧开口切断自己飘飞的思绪。
晶子一把将伞柄塞进他的手心：“那你别太懒了。”
你得自己长大，我可不会一直宠着你的。她很明白，照着乱步的心态，恐怕就是只要逃避有用就会逃避，才不会想着“别人怎么看，以后怎么办”。
可独属于他的坚忍，自在，活力，真的太美好了，晶子舍不得那些精致易碎的东西被破坏。
所以……
到超市的时候，她努力忍住不要把蹲在购物车里的乱步扔出去。
“你但凡有点用的话，也不至于一点用没有！”晶子朝着乱步挥了挥拳头。
等到两人的眼神碰在一起的时候，乱步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把身子往推车上的点心堆里塞。
晶子捏着乱步的耳朵，把他拎出来，逼着他去推车，这家伙倒好，完全把推车当滑板了。
他一只脚向后稍微用力往前滑一下，紧接着另一只顺势踏上轮子上面的横档，愣是把自己滑了出去，一会儿滑到日用品区，一会儿滑到食品区。
口口声声说走路很累，但玩起来却不肯消停。他呀，口口声声说别人都是愚蠢的，所以要守护他们，但其实他恰恰是那种“热爱人类，但对大多数人类都不关心”的人。
可那种守护不是爱，依赖不是爱，占有控制不是爱，责任义务更不是。他还在孤独地寻找某种生活的必需品。
晶子理解他。因为她有想保护所有人的心，想以最平等的态度珍视生命，但这种思想只有找到一个纯粹地想爱护的人的时候才能得到开阔和升华。
她还记得有次和乱步说好希望自己能救所有人。那时乱步说：“那听起来想某种伪善哦。而且，与谢野小姐，干嘛这么累呢。”
乱步滑着滑着回到她身边，像是清楚她在想什么一样。晶子的怒气值已经消了一半，几乎是带着一颗包容的心面对一切了。
乱步凑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购物车里，轻轻地说一句“真麻烦啊”，然后跟在她身边，随便她往哪儿去，只是跟着。
走到一排鲜花边上，他突然翘了一下唇角，整个轮廓都鲜活起来：“你喜欢花，还有…酒，嗯……那我也试试去喜欢它们吧。”
他目光停留在晶子的蝴蝶发饰上，觉得花和蝴蝶有宿命般的相配，明明听起来俗气，可想象到她的身上，又变得圣洁起来，忍不住拾起一支，放到眼前比划，花上连着的杆子让画面变得有些怪异。
晶子没说话，沉默像一本《辞海》那么厚，翻来覆去地还是沉默。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之间隔着含着点将要融化却依然坚硬的冰。
“哟，这不是早上那位美丽的小姐吗？”太宰习惯了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将晶子的沉默翻页。
“两条胳膊两条腿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多啦？”晶子可不吃恭维那一套。
“与谢野小姐，你的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太宰俯下身注视着她，眼眸间跳出一抹笑意，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晶子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张脸，顿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也是。”
直到太宰转身离去的时候，她才感到强烈的熟悉，早在很多年前就见过，早在很多年前就擦肩而过的感觉。
妙啊，故意隔开一定距离，再快速逼近，不经意露出迷人微笑，撩一下碎发，露出落水小狗般的神情，制造久别重逢的幻觉和美感。
虽然直率的晶子啥也没想到，甚至想不起和对方初见的场景，但乱步的脑中的思绪已经绕地球好几圈了。
可恶！他好讨厌什么常识啊，还有怎么跟女孩相处等等那种一听就很无用的知识，可一见到有人竟然把他最近看的那本《千层套路》里的内容演绎得如此炉火纯青，心里就开始生闷气。
慢着！我怎么会去看那种书？？？没有脑子的凡人才会去看呢。乱步赌气一般地把购物车又推回晶子手里，他更像是在气自己，怎么逐渐变得偏离定下的原则了？
以前的时候，晶子瞥一眼满满的购物车，几乎全是乱步爱吃的东西，只有几个是她不算讨厌也不算喜欢的，可现在，她喜欢的东西的越来越多了。
一朵小花，一瓶度数不高的清酒。
究竟是为什么啊？想还她当年的恩情，还是别的什么？好烦。
“别担心，你永远都是最可爱的。”晶子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哄了几句。她看不透乱步在想什么，所以干脆宠着就好了，在那个关押“问题儿童”的学校的时候，她就习惯这样了。
“切，我担心什么。”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像是在为自己造势，“等太宰先生看到你的真面目，估计也会受不了‘野蛮女友’那一款吧。”
“那你受得了？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就麻利地滚蛋哦。”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可怕又有那么点……可爱？、
“这不没办法嘛，你太傻了，要是没有我可怎么生活下去啊。”乱步用力挺直腰杆，轻蔑着看着对方。
“要没我你更没法活了。”
“为什么？倒计时60秒，说出你的理由，要能逻辑自洽，或者回去写一篇3000字左右的论文，让我了解一下你的心理活动。”
救命啊！听他说话，晶子就一个天旋地转，她第一天上中学，显然还没到需要领悟“论文”这个词的时候。
“起码你不否认我说的是对的吧？”
聊着聊着开始无谓的争执，聊着聊着开始把天聊死。情感大师哒宰要是在的话都能被他俩气死了。
其实，已经有人气死了，气得忍不住来助攻。
“哟哟哟，在干什么呢？”是晶子那个讨厌的前桌星新一，“你们俩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你从哪看出来的？”
“怎么可能？”
晶子和乱步说话很有逻辑递进感，主打一个此起彼伏。
其实，他俩不知道多少次吃一碗面，喝一碗汤了，但都不会像身边羞涩的同龄人一样往“间接接吻”上想，更别提去认真思考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不过，想起以前还“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辣条，乱步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更为他那句“怎么可能”增添了一定的戏剧性。
正在他嫌弃晶子的时候，星新一趁机凑上来问：“与谢野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她的视线快速从乱步身上划过，蹙眉撇嘴，指腹在他额前隔空按了一下：“反正我的名单里，乱步和狗不得上榜。”
“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就放心了。”星新一长舒一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
“啊？”晶子有些慌乱，赶忙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几乎以为要迎来人生中第一个表白，忙多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星新一示意晶子襟声，然后拿起电话：“喂，老师，我办事你放心！乱步和晶子小姐可以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