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凝滞。
    “哈哈哈……”
    下一瞬，杜斯诺爆发出剧烈的笑声，使得整个灵魂空间都随之颤动。
    “青梧小姐，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异想天开的人！不过嘛……”
    “我很欣赏你。”
    他忽地压低了声音，幽冷的声音回荡在寂然的空间中，带着几分惑人的诡异。
    “帮你，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如今的婆罗玲娜，也不过只剩灵魂碎片。”
    “但——”
    杜斯诺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青梧小姐，我要你的一半灵魂，不知道你……敢不敢给？”
    一半灵魂……
    阴风不知从何而起，吹拂在路青梧的脸上，撩动着她垂落耳畔的发丝。
    在灵魂空间中，她还是不曾剪断长发的模样。
    纯白简洁的长裙，乌黑的墨发随风而起，擦过鲜艳的红唇。
    她缓缓抬起冰冷的眸，眼角哭泪般的痣，使她看上去有几分诡异森然。
    她眉头微皱。
    一直以来，她与杜斯诺之间的关系便很奇怪。
    最开始，他们仅是因为一道契约，才绑定在一起。但在这过程中，杜斯诺却表现得对她过分关心了。
    就好比前几次与杜斯诺的对话，都能感受得出，杜斯诺似乎很担心她的安危……
    可就在路青梧对杜斯诺多了几分信任之时，现在的他，却又提出索取她一半灵魂的要求……
    即便是路青梧，现在也摸不准杜斯诺的态度。
    最近的她，总是有种感觉。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左右着她的未来，将她推往未知的轨迹。
    ……杜斯诺，又藏着怎样的目的？
    路青梧揉了揉眉心。
    未来太长远的事情，她没有办法深究，她只能努力，将眼下的每一步走好。
    她深吸口气，道：“可以……”
    “不可以！”
    站在路青梧身后的安儿突然扑到路青梧面前，流着血泪的小脸贴着她纯白的长裙，在上面落下红梅般的血花。
    “安儿不答应！”
    安儿脸上带着深深的恐惧之色。
    她死死攥着路青梧的衣角，仿佛生怕路青梧一眨眼就不见了。
    “姐姐，安儿不答应……”
    安儿哭喊着，血泪一滴一滴掉落，“姐姐又不是神，少了一半灵魂，身体会出问题不说，寿数还会减半……”
    “稍有不慎，下场便是魂飞魄散！”
    “呜，安儿不答应……”
    看着面前哭闹的小姑娘，路青梧眸光微黯。
    沉默片刻，她缓缓蹲下身，眸光与安儿平视。
    “安儿。”路青梧低声唤道。
    “……姐姐？”
    路青梧揉了揉她的头，缓缓说道：“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安儿揉了揉空荡荡的眼眶，神情有几分凄然：“安儿知道……”
    “阿爹以前就经常对安儿说，有所得到，便有所舍弃，可是……”
    安儿说到这里，几乎哽咽得听不出她的声音。
    路青梧将手轻轻搭在安儿的肩膀上：“安儿，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再说……”
    “再说，我也不会立即死，不是么？至少，还有一半的生命。”
    安儿苍白着小脸，血泪不断从她空荡荡的眼眶中流出。
    她咬着血色的唇，半天没说出话。
    路青梧安抚地拍了拍她，便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
    “可是……”
    “安儿不想让姐姐和阿爹一样……”
    安儿低着头，小声嗫嚅。
    但这句话声音过小，路青梧没有听清。
    路青梧抬眸看向黑暗中绿色的瞳眸，红唇轻启，冷然说道：
    “交换一半灵魂，我答应，不过你的东西，也要足够格。”
    “那是自然。”
    杜斯诺低笑一声。
    紧接着，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黑暗中荡开，将整个灵魂空间搅动。
    金色囚笼之外，骤然出现一道璀璨的光芒。
    路青梧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待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后，她缓缓睁开眼眸，便看到一柄古朴的长剑，出现在鎏金色的囚笼之外，正散发着幽蓝色的荧光。
    看到长剑出现，路青梧想用【失落之瞳】去查看长剑的信息，却只感受到眼睛一阵刺痛。
    她猛地捂住双目，这种疼痛感却愈演愈烈。
    浓重的雾气从她眼中扩散开来，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痛觉神经。
    “别乱看。”
    低沉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一道阴冷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吹入火辣辣的眼中，瞬间让她感受到了清凉。
    “这东西可不是你能看明白的。”
    杜斯诺意味深长地说道。
    路青梧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抬眸看着眼前古朴的长剑。
    眼前的这柄长剑，非常简洁，整体没有任何多余繁复的花纹。
    银白的剑身，散发着幽蓝色的寒光。
    但它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很熟悉，路青梧眯了眯眼，敏锐地觉察到，长剑的气息与灵犀枪很像。
    相似的气息，便像是出于同源一般。
    只不过眼前这柄剑，比灵犀枪的气势更甚，且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让人站在它的面前，便不由心生臣服。
    “……这是？”
    路青梧眸光微黯。
    “正义与审判之剑。”
    杜斯诺笑了笑，笑声里却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曾经神之都的审判之剑，用来斩杀一个堕入深渊的神明……”
    “呵，倒是大材小用了。”
    说着，灵魂空间中阴风骤起，长剑便被这股风吹入了囚笼之中。
    路青梧皱眉看着这一幕。
    这囚笼，似乎并没有阻挡住别的东西，安儿也可以随意从囚笼中进出，唯一阻挡住的，反倒是她。
    她垂眸看了眼手脚上的镣铐，只觉得有种沉重的压迫感，碾压在她的灵魂之上。
    “剑暂且借你一用……”
    路青梧沉默片刻，“哦，不是送给我的么？”
    杜斯诺冷笑：“你想到美！你一半的灵魂，还抵不上这柄剑的价值！”
    路青梧摸了摸鼻子，明显感受到了杜斯诺话语中的鄙视与嫌弃。
    她耸了耸肩，并不在意。
    “那么，青梧小姐，‘机会’是给你了，你答应的东西呢？”
    路青梧闭了闭眸子，又缓缓睁开，面色平静地道：“你拿走吧。”
    灵魂的抽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事实上，路青梧并不知道杜斯诺想要怎样抽走她的灵魂，是直接把她对半撕了，还是怎么样？
    她只听到耳畔响起杜斯诺絮絮叨叨的话语，便像是在念叨着古老的经文。
    一串一串血色的符文落在她的身上，从黑暗中延伸出无数幽绿色的光束，缠绕在她的身上，身体中的力量，则被这些光束一点一点抽离。
    便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她身体之中撕咬。
    那一瞬间，路青梧只觉得自己被撕咬成了无数碎片……
    “交易完成！”
    “青梧小姐，祝您一切顺利！”
    直到杜斯诺的声音再度响起，路青梧才猛然回神，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体中传来的沉重、疲惫之感。
    路青梧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失去一半灵魂的她，身体都变得有几分缥缈虚幻。
    “姐姐……”安儿有几分不安地看着她。
    路青梧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拿起飘浮在半空中的“正义与审判之剑”，将之放入个人背包之中。
    深吸几口气，便将意识抽离灵魂空间，回到了梦境之中。
    梦境中，南荣溯正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青梧宝贝，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理我。”
    路青梧认真看着南荣溯的脸，静默片刻后，突然问道：
    “南荣溯，在梦里睡得太久的人，还醒的过来吗？”
    南荣溯微愣。
    随后她眸光流转，温柔地看向路青梧，眼底却有几分晦暗难明的光。
    “梦境之外有所期盼、有所追求、有所眷恋……谁又愿意沉浸在虚无之中，长梦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