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汀现在好难过。
波导在搅动，撕扯，崩裂，温柔的浪花变成海啸，兜头而上，沉重的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找不到挽留的方案，忍耐变成难过的附庸。
鼻腔的空气逐渐稀薄，身体发抖，只能从喉咙中发出细碎的“嗷呜嗷呜”的声音。
委屈突破阈值，泪水集聚濡湿绒毛，伸出犬爪胡乱擦抹不过杯水车薪，利欧路只能看见眼前的小汀被水光覆盖，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啊？！”/“luka？”
阿李和路卡利欧齐齐陷入震惊，波导使者率先前去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同族，阿李则将目光移向眼眸都快失去光彩的小汀。
“没什么，只是把这个小家伙安排在最适合它的地方而已。”
“可是利欧路它，很努力，也把路卡利欧给——”
阿李劝说未果，被小汀抢先打断：
“不是赢不赢的原因，我也不讨厌利欧路。”
“我不想耗费太多的心力和您争辩，阿李小姐。我有我进行旅行的目的和准则，我私下认为您不应该对此进行过多的询问。”
“可是——”
能看见阿李的嘴唇在动，疲惫攀涌而上，裂帛一样尖锐的耳鸣在轰炸，完全听不见声音了。
好麻烦······如果天冠山那时不被老王接住多好，不用管小狗和老王，不用接着旅行，可以直接见到爸爸和风速狗。睡过去，失去意识，不管哪样都好，只要暂时脱离现实就好，让她离开吧。
近似逃跑的姿态，小汀死死咬住下唇，凭借此刻疼痛，废了好大功夫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既然阿李小姐这么坚持的话，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吧，利欧路。”
“我一直想要知道的，只有你能回答的答案——从天冠山开始，一直跟随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
心脏一颤一颤，利欧路仰头看向少女强装平和的面庞。
从有意识开始，在天冠山感知到你波导的那一个瞬间，它已经被捕获了。
跟随的日日夜夜只能让它更加肯定，一定是你。
温柔又坚强的你，它命中注定的训练家，温柔波导之下掩盖的心事与难过初露端倪，又被拼尽全力藏在红红的眼眶和黑眼圈里。
不想你继续做噩梦，不想你难过，想看到你好开心地笑起来。
年幼的波导小狗绞尽脑汁，想了好多漂亮话。
可所有辞措一边构建一边坍塌，唯一的答案宣之于心，简单又不讲道理，它小心翼翼，递交自己的答卷——
“波导告诉我，你一定是我的训练家，除了你，别人都不可以。”
它跟随小汀的缘由，所有它爱她的故事都在这里抽枝生长。
“这是，什么无解答案啊。”
小汀纠结好久的谜底不讲逻辑，大脑构思的所有反驳都被无厘头的“波导”给反弹回去，真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可利欧路说的都是真的，不仅是阿李的路卡利欧在点头认可，她自己感受到的波导都在证明,此刻，利欧路绝无虚言。
“我知道了。”
“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我要去思考你给我的理由。”
小汀颤抖着手从包里取出自己的身份证件和宝可梦图鉴——在异乡通行的必需品——全都塞进阿李的怀里。
“随意镇，我到那里会需要这些证件，所以三天后我一定会来，那时候我会做出决定的。”
“在那之前，稍微，稍微让我冷静一点吧。”
“阿李，利欧，求你们了。”
利欧路上前的动作被少女伸出的手止住，小汀在它面前蹲下，为它上好伤药。
对战带来的疼痛在消退，她的手法好温柔。
它仰头，看小汀破皮流血的下唇，轻轻叫唤一声，想要伸手碰碰，却被小汀轻轻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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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丢人······”
懊恼是马后炮，回到旅馆浅眠一场又被噩梦惊醒的小汀神色郁郁，一整个瘫在桌子前。
“老王，你说，把利欧路留在帷幕市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
老王没有回答，只是给刚睡醒没多久的训练家递了一杯水。
小汀没喝水，只看着水杯发呆。
她知道自己很难适合成为一个合格的审判者，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眼泪与他者的意见很容易影响到自己的判决。
她的确无情，轻而易举地丢弃掉那么可爱的小狗。可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留下它的心思。更何况，她来到神奥将要施行的心愿，不值得利欧路搭上它的小半辈子。
呸呸呸，怎么就搭上小半辈子了！两分钟之内消息撤回！不会的！
“哈——宝可梦的心理真的好难懂，丰缘的大家，还有利欧路的选择······明明不是我也没关系，我做到的，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为什么非得是我，请蜥蜴王联系自己的生活实际对这道题目进行解答，分值一共十二分。”
小汀没个正形，抵着桌子的双腿绷直，双手捂脸仰头靠在椅背，摇摇欲坠，给老王看得眉头紧皱，伸爪扶住椅背。
它才觉得小汀难理解，这明明是一道简单的送分题，答案只用一句话：
“因为是你，所以是你。”
绿色大蜥蜴用不讲道理的因果等式高度总括所有的理由，却没有声张答案的打算。
它们的笨蛋训练家不知道自己对它们来说有那么重要，直接告诉她答案还是太便宜她了一点。
借着这个机会，慢慢去领悟吧，小汀。
所以，该怎么办呢？
关于利欧路的答案，虽然已经切身体会过波导这一奇妙的心灵力量，小汀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而三天的期限由不得她随意浪费，她必须快点找到答案，快一点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叹气，下意识地在头脑中寻找可以答疑解惑的存在。
这一想，能够帮忙的人实在不多。
妈妈的话，主要研究草系宝可梦，针对格斗系的利欧路，又算上波导，妈妈可能所知甚少。而且妈妈很忙，现在很可能联系不到。
还有谁可以帮她解答呢？
这个人，需要生活在容易接触到“利欧路”这一种族的地区，有一定的研究能力，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够比较容易联系到。
小汀心中影影绰绰，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她抿着嘴唇来到旅馆的可视电话前，尝试着拨通一串相当陌生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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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通讯设备有节奏的震动声响虽然不大，但在水脉市的图书馆内还是过于明显了。
埋首于厚厚书册的格里戈抬起头来，脸上显露疑惑的表情。
“真是奇怪啊，平时可都没什么人和我通电话的，是前辈发现相关的化石信息了还是其他的···”
小声嘟囔着，格里戈率先关闭震动模式，通讯设备小小的屏幕显示来电者的姓名和需求：
小汀，请求可视电话联络。
赤金色的眼眸倏地睁大，回忆起神和镇看起来就不太对劲的少女，格里戈忙不迭向着门外的可视电话跑去。
“格里戈先生，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熟悉少女和蜥蜴王的影像自可视电话的屏幕上显现，一贯安静的天然鸟听到小汀声音，迫不及待从宝可梦球里钻出来，脖子伸长凑近去看可视电话里好些天没有见到的小姑娘，明黄色的鸟喙装在屏幕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天然鸟你好呀。”
小汀和蜥蜴王伸手打招呼，格里戈眼见小姑娘除了带了点黑眼圈外神色如常，吊起的心微微放下。
“话说，没看到利欧路呢，是在睡觉吗，那孩子。”
天然鸟歪脑袋撞撞格里戈时，格里戈一点即通，依着搭档提出疑惑，没料想小汀一下凝重了神色。
“小汀···？”
“格里戈先生，”电话那头的少女抿紧嘴唇，“这是我和您联络的原因。”
“关于利欧路，我想向您问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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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利欧路之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听小汀三言两语交代完她捡到利欧路的经过，除去惊奇很难再抱有其他的情绪。
明明他们在神和镇见到的时候，小汀和利欧路对彼此都那么关照，居然是没有收服就跟随的关系吗？
到底是小汀对利欧路太友好了，还是利欧路太坚持了，他还真说不清楚。
格里戈挠挠脑袋，明显有些苦恼。
“我的确是住在卡洛斯啦，而且经常接触到利欧路这类波纹宝可梦，不过波导相关的专业知识学术界其实没有特别多的研究成果。”
“因为利欧路用波导感知到这种带有目的性的接近，往往会逃开，由于样本匮乏，波导能量的专项研究可是迟迟没有进展。”
“现在的话，我手边只有一些传说研究资料，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马上给你传过去。”
“非常感谢，能有相关的资料我已经很意外了。”
寻找答案的方式总算有了一点苗头，小汀微微松了口气。
“小汀，关于天冠山我想要再补充说明。”
格里戈和自家搭档对视了一眼，天然鸟张开蓬蓬松松的翅膀，对自己的训练家表示鼓励，于是格里戈深吸一气，继续说了下去：
“像你知道的那样，天冠山不是利欧路的聚居地，那孩子很有可能是从路卡利欧意外丢失的蛋里孵化出来的。”
“天冠山，根本不符合常规的孵化条件，可是小汀见到利欧路了，那孩子甚至还只有十五级。”
“无法想象它是怎么出生又是怎么生存，直到你出现，它跟着你离开天冠山，这一系列事情，不管哪个环节出了偏差它都会早早死去。我真的想不到用什么科学理论，或者用’宝可梦真神奇’这样的话去概括这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奇迹一样。”
尽管从实际出发确实如此，可和几近成年的少女讲奇迹确实有点勉强。
屏幕中的少女眉梢微挑，嘴唇嗫嚅着比出“奇迹”的口型，格里戈皱着眉头心下感慨。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思考您和利欧路和我说的话的。”只片刻沉默，小汀的话顺着电话线传来，“我先挂了，格里戈先生，天然鸟，再见啦。”
少女的动作很快，在格里戈和天然鸟做出道别动作的下一刻，可视电话马上被挂断了。
“希望小汀和利欧路接下来一切都好吧。”
在黑掉的屏幕前，格里戈轻轻感叹。
天然鸟感觉到格里戈语气里的不确定，有点着急地用鸟喙啄啄搭档毛茸茸的脑袋。
会的啦！小汀和利欧路肯定都会好的啦！肯定一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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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和第二天，一直在看资料。
看资料看得眼睛发痛的小汀，被老王强制性按押到阳台休息。没有反抗的机会，小汀把平光镜取下，按按自己酸痛的鼻梁和眼睛，托着脑袋整理思绪。
波导的定义其实很模糊，在传说故事和科学研讨资料里，波导被统一划分作一种心灵力量，有时也被统称作生物个体拥有的精神。
对于路卡利欧和利欧路这样的波导宝可梦而言，波导的存在比五感更加纯粹，它们通过波导战斗，通过波导读取内心，它们永远只接近心地善良的人类。
如果资料说的都是真的，小狗早该看出她心里有问题了，感知到她的缺陷和不正常却还想着留下，笨蛋小狗一个。
反正早晚会分开的，为什么一定要和她构建联系呢？
只现在的分别而已，它就哭得稀里哗啦，那如果看到她死掉呢，如果那个瞬间之后它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真不敢想象······
她想起爸爸过世后的那几个月，过往与亲人贴近的回忆每时每刻在脑海中盘旋，她拼命咀嚼其中的温暖，逃避天人相隔的苦痛现实。
活着的念头是缥缈烛火，一点水花就可以把它淹没，于是她到神奥找死来了。
然后，小狗来了。
它把她抢下来了，那些想要死掉的念头被抢走，她一次次纵容这个小家伙，走到她根本不希望去往的地方，看到她根本不想看到的景色，遇见她不想遇见的友善的人。
烛火又烧起来了。
那些只属于她小小家庭中的沉重苦痛，怎么就这样不知不觉被轻飘飘地放下了呢？
她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自己的亲人。
所以，还是丢下吧，趁烛火尚且微弱，趁关联还没有紧密到那个时候。
脑袋里出现湿哒哒的小狗，像被丢到水里化掉的棉花糖，它哭得人心都塌下来，小汀控制不住撇了嘴角，右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又来了。
小汀都有点分不清干扰她的决定的到底是小狗还是自己了。
换个思路去思考吧。
她还记得资料上还说，利欧路一族的诞生，与一个只有它们自己知晓的目标紧密相连。
它们所有的勤勉化作蛰伏等待，直到波导告诉它们，它们期许的目标近在眼前。
所以说，小狗从一开始就就把全部的答案都告诉她了。
波导告诉小狗，她，小汀会是小狗的目标。
再算上格里戈先生说过的，利欧路的诞生和跟随会是一个奇迹。
她相信奇迹吗？
和妈妈走上不同的道路，执拗地选择死亡。看似接纳，实际上一直在逃避现实，她选择相信没有谁描绘过的，常理之外的死后世界——
古辰汀是一个胆小的幻想者。
所以她相信，利欧路的存在是一个奇迹。
而这个奇迹的指向是她自己。
所有的动机和巧合收紧牢固，她脑海中不确定的错误选项全部变作无法粉碎的答案：
小狗与她，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好过分啊，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在劝说自己要留下小狗嘛······”
兜兜转转，她又回归了起点，下意识想要从包里摸出宝可梦图鉴再看看资料，摸到的却是利欧路没吃完的奶糖。
她忘记把糖给小家伙送过去了……
利欧路很喜欢这个糖，很珍惜地在吃，但是会很大方地分享给她。
不知道它现在还会不会哭…
浑身是泥巴的小狗，毛毛炸开的小狗，还有开心笑着的小狗……
想到一个小狗，下一个小狗就会接着冒出来。
好想死掉，也有点想小狗，傻逼造物主就不该捏出狗狗这种生物。
胆小鬼。
小汀唾骂一直在逃避的自己。
她一直在否认，否认自己从利欧路身上汲取一种安然向上的力量，也否认利欧路从她身上获取的依靠。她武断专横，把自己还有小狗的未来全都划拉到不幸的范畴。
她可以给自己下定义，但是不可以给小狗下定义，至少她影影绰绰感悟到的波导一直在告诉她，小狗很开心，或许也很幸福。而谁都有选择的权利，她不应该就这么彻底剥夺掉小狗尚未得到的目标，还有夹杂其中的幸福。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她好想死掉的基础上。
小汀沉默地仰头看向冷冽的月亮，缓缓吐出一气。
她或许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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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我想攻打帷幕道馆。”
一夜没睡，在天蒙蒙亮的时刻，小汀这样说。
“kai。”
蜥蜴王站起身来，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神色，呼噜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袖子，正准备杀到帷幕道馆大干一场，训练家的手却横斜而来，轻轻按住它的爪子。
“不，不是派你去对战，是我。”
“我要以‘古辰汀’的名义，去挑战被誉为‘格斗天才’的阿李小姐。”
利欧路。
如果你那样坚持，把我视作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坚定到托付性命，克服极寒与饥馑，直到波导指引你来到我的面前。
若我的存在会是你的目标，若你用一个奇迹交换与我相遇的契机，一切都在指明我必将拥有你。
那我也当等价交换，奉上我的肉//身、我的灵魂、我的坦诚——我能想到的，与我生命相关联的一切。
“输了也没关系，不管输几次我都要去，等我赢了，我们就把小狗接回来吧！”
向你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古辰汀的存在值得被你选择。
自山的那一边，厚重的云层之下有光浮动，紫罗兰、黄绿、赤金色，绚烂夺目的色彩层层递进，交织混合。浮光掠影，刺破重重屏障，尘封许久的太阳从沉闷云海中仰头，痛快呼吸，世间所有明亮光辉都在跃动迁移，林间的鸟儿婉转啁啾，高高飞起。
今天，是她和小狗约定好的第三天。
眺望远方的少女缓缓回头，阳光彰显偏爱，亲吻她的脸庞。
蜥蜴王看见沉寂许久的训练家露出一个超温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