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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牙人

    领头的王氏带了三四个女人从屋外一直骂进来,两片嘴皮子没闲下来过,震天响得屋顶都要掀开,也不知里正那屋能不能听见。

    不过照王氏的想法,听见最好,她和几个女人就是要他知道自己害了多少人的血汗钱!别说回去了,以后吃饭都难!

    偏偏里正那屋里就跟没人住一样,灯亮着,却一个吭声的都没有,这群没血性的郎子!

    王氏气得粗厚掌心砸在方桌上,咚咚咚地响,“染马缨绋的法子染出来的猫毛,这都能叫人骗过去,亏我们还是乡下来的,聘猫那时眼珠子都被人丢到茅坑里去了!”

    底下有女人的官人儿子那天去接了猫,听见王氏这样说,不服气道:“可最近几天不是你和莲姑养着吗?你们不也没发觉?”

    王氏一噎,一时没话回她们,直到想起围堵孙三的时间就在聘猫第二日,理直气壮起来道:“那我们就算发现了顶什么用?孙三早都不知道溜到哪里享福去了!”

    “是是是,就你没错,我们都有错!”说完她到另一边坐了,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打鸣的母鸡,还不是打量我们好欺负,有种你去上外边闹去?”

    一时间女人们分了两边坐下,炕边、椅上都坐满了人,没人到炕上睡下休息,个个互瞪着眼,过了会儿,又都泄气了,不免一块儿长吁短叹。

    梁羡玉听了一耳朵,还来不及对王氏落败开始幸灾乐祸,见李阿娘坐靠在板壁边上呆呆发愣,一天不见,脸上老了几岁的样子,心中一沉。

    她也没心情看王氏等人的笑话了,站起来从女人们中间走出去,不多时,手上端了盆热水进来,抵在面盆架子上,拧了热巾子给李阿娘送过去,轻轻道:“您累了吧?这些事你们老人家担心也是白担心,还得落在年轻一辈肩上担着,您别熬坏了身子,趁早歇下吧。”

    李阿娘哎了声,把巾子接过来,烫意落到了手上,才如梦初醒,茫然地看了眼梁羡玉,“我……我怎么回来了?不是在里正那里吗?”

    她听到里正说银子要打水漂了,便知道即便能回去,乡里也不可能再有多的钱给她雇人去找石安的尸首。可她的儿掉下山崖时该多疼,落入河里又该多冷,就算运气好漂上了岸,若没好心人搭救,也就是被狼和鹰叼走的命了。

    其实她也从没想过能找回完整尸首,想着能给她留几根骨头带回乡里,和他阿爹、姐姐葬在一块,就够了。

    可就这一点点小到不能再小的指望,天爷也不给她留下!

    梁羡玉见她没说上几句又沉入自己思绪,隐隐哀恨,也不多问了,从她手里拿回热巾子替她细细抹了脸,巾子搭在自己手腕,又将她梳的髻放了,准备服侍她躺到炕上去好好休息。

    梁羡玉正在那里放铺盖,忽然被人扯了扯袖子。

    她半扭过身,看了下李阿娘,温声道:“您暂时还不想歇?”

    李阿娘摇了摇头,眼睛落在她穿着宽袖越显瘦弱的手臂上,轻轻道:“端盆热水过来,我想再洗把脸。”

    梁羡玉忙去端了过来,在李阿娘跟前弯下腰,恰隔着她眼下不远、拧巾子方便的距离。

    “听说你最近在找房子,怎么样了?”李阿娘拧着巾子问道。

    “有眉目了,您放心。”梁羡玉弓着身道。

    “哦。不过京城的租价不比其他地方,该贵得多吧?”

    梁羡玉端着盆主动接她的巾子进来,道:“说便宜那是哄人呀,不过今天刚好碰到个合适的,价钱也公道。就在新酸枣门那儿,管它的人同意了就可以订契书,很快能搬进去。”

    “好……好……”李阿娘淡淡笑了笑,没再多问,洗了两把脸,拧干巾子后,把巾子搭在了梁羡玉手腕,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背,“去吧。”

    梁羡玉手边一沉,以为她还在恍惚,把自己当成了面巾架子,那沉意是面巾搭上来的重。担心她想岔了做错事,亲眼看了她卧进被窝,让旁边的梁氏小心看着,这才挪步出去倒水。

    正要倒呢,她今日穿的袖子比平时大,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的,为了防水溅到,她改为小心翼翼地轻泼了出去,石阶前的地面当即湿了一大片。

    梁羡玉搁好了盆在窗下,往屋里走,挥臂间总觉得臂间还是沉沉的,吊着重物似的,忙把袖子一抬,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落了东西在里头。

    这一看,却看到了熟悉的白底绿纹手帕。

    她将包了钱的手帕从袖子拿出,紧紧握在手里,加快了脚步回屋。

    “李阿娘!”

    她入门就叫了声,却被人嘘道:“老人家睡了!小点声!”

    梁羡玉看了眼被窝里的瘦弱身形,眼眶酸涩,放轻了脚步。

    明明是她该赔的,还赔得不够,为什么要把这些还给她?

    临睡前,她把脸贴近李阿娘肩窝,轻声求她道:“干娘,你随我留在这里吧。”

    李阿娘似在梦中,嫌她吵一样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了她。

    扑灭了灯的房里,梁羡玉没看到李阿娘枕巾上有了一小块湿润,只当她真睡了过去,替她掖了掖被子后,一直看着她背影,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梁羡玉在阿来嫂家里重新见到了牙人,问阿来嫂要了会儿休息时间,把手上染好了准备晾干的布一放,随那牙人到了院子角说话。

    站在芭蕉叶底下,她急忙问道:“如何了?总共要多少钱?先交七八贯做定金可以吗?”

    牙人笑呵呵道:“梁家大姐好心急,你一句要买,可把我累得够呛,一早上都在和他们磨嘴皮子!你不知道,那些人七嘴八舌的,听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梁羡玉笑了声,便要他先等等,走过去向阿来嫂借了点茶叶,泡好了茶捧过来,“您先喝了这个,加了杭白菊,去火的。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事成之后,除去佣金,之前说的那顿饭你来定酒楼、时间!”

    “好!爽快!”那牙人喝了口,果然觉得心静许多,接着道,“你若诚心要买,须依了他们的要价五百贯,不过这钱一时不全要,先订租契,每月给现钱,等你偿清了五百贯,再去衙门那儿将房子过给你。每月租金算一贯三,第一次先交半年的,也就是七贯八,往后再月月交。”

    梁羡玉又惊又喜,没想到凶宅的价也只能压到五百贯,真不愧是大枀京城,连房价也这般威风。不过若是契子可靠,每个月交一贯三,交上几十年,就算他们最后不把房子给她,说起来也不亏,倒没什么不敢的。

    于是她连忙朝牙人笑道:“可以的!这回可真是麻烦您了,替我城里城外跑来跑去的,还要与那么多人街坊邻里周旋,这租契我当然愿意签!看什么时间合适,就把大家撮合到一块儿吧,也省得夜长梦多。”

    牙人最怕那等犹犹豫豫又不肯下决断的雇主,见她爽利,高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得了你这句准话,就预备和他们定日子去,最好去黄大仙那里求个黄道吉日,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梁羡玉没有不应的,只是说好,又谢了好几次,笑说:“要不是您的功劳,只怕我们一家子出了福田院便没地住,要去街上做乞丐流浪的。”

    牙人被她夸得心里舒坦,摆摆手道:“这都不算什么,我们干这行,就应该这样做的……哎,对了,你在福田院,听没听说最近你们那里有人被骗了?”

    梁羡玉眼神闪了下,只他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便装作不知道,开口问道:“什么?”

    牙人惊奇道:“竟不知吗?都闹开了。说是福田院收留了自京东东路来的一批外乡人,那外乡人中的里正提着只白猫去相国寺大三门那儿卖,逢人便说是乾红猫,别看现在长得白,换季了毛一褪,还会再长出乾红色来的,听得人好笑,以为他在那里闹事呢!不过你猜后来怎么回事?”

    梁羡玉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这我知道,平时见过面的。后来怎么了?”

    牙人哈哈大笑道:“那后来忽然跳出个小子,他高声道:‘这不是孙三家的猫吗?褐瞳,猫形也像。我就说那天怎么在界身巷解库那遇到了这孙子,竟有钱给他浑家赎镯子了!敢情是骗了这些可怜人的银子。不过猫市的规矩就这样,凭本事挣钱,钱货两讫,就愿赌服输吧。’劝了一通,把那里正臊走了。要我说也够窝囊,当时就该骂回去,狗屁的愿赌服输!都不说正经做买卖的,就我们这些拉纤保媒的,都知道买入卖出凭的是信用和人情,不然凭什么找你不找其他人?哪有骗了钱就跑,还要别人守钱货两讫道理的!”

    “是这个理!”梁羡玉附和道,听他口气愤愤,倒对这事很不满的样子,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法子,便故意叹气道,“可那个叫孙三的,好像早跑了,哪里还有法子叫他还钱?除了愿赌服输,白受他这窝囊气,倒没别的办法了。”

    牙人嘿嘿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悄声道:“我倒有个招儿,你叫他们找解库去!孙三人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房子还在呢!”

    梁羡玉“啊”了声,不解道:“找解库做什么?它与这事又没关系。”

    牙人想到孙三那栋房子,也不知坑了多少人才攒起来的,熟肉铺子缺斤短两都是小事,坑蒙拐骗他也样样沾手,真就是个贼泼皮!遂好心告诉她道:“没关系不要紧,孙三用骗来的钱赎回了镯子,这外乡人的钱,不就入了解库账上了吗?这解库背后是寺庙,寺人与衙门之人相熟,告上了衙门,还怕不能动他一栋房子?到那时……”

    “你们在这说什么胡话呢?”阿来嫂忽然现身,冷冷喝断了,看了眼梁羡玉,“还不快去晾布,上好的颜色都快要掉了。”

    牙人见情势不对,说了句家里有事,和阿来嫂打完招呼,匆匆离开了这里。

    阿来嫂跟在梁羡玉身后,和她一起到了晾布竹竿子那里,和她搭着手,一边道:“梁家大姐,不是我心狠,只是我和孙三是这染院桥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又是个霸道蛮横的……”她停顿了一下,警声道,“你若要因为谁和他杠上,我这里是万万不能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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