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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宴

    快到蔷薇林尽头时,赵释步子一停,梁羡玉马上放下了他的袖子,两手藏到身后。

    她竟然觉得出来的路好短,没走几步就到了头,才刚卸下不久的警戒也回到了身上。

    赵释看了眼微微晃动的衣袖,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侧过头对身后之人道:“等会儿便有人来送你出去,请梁娘子在这里稍候。”

    梁羡玉自然也是想走的,可又愁眉苦脸道:“庆寿宫娘娘那里……”

    “不必担忧,我来周全。”赵释说了这么一句话,最后看了眼她,便走了出去。

    梁羡玉想着既是殿下发话,想必没她的事了,只管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是,忙扬起笑脸道:“是,恭送殿下,请殿下慢走!”

    可这一等,没等到别人,倒等来了温芳姑姑,她见了人只管抓住左臂一拽,将梁羡玉拽出了白蔷薇林。

    “温芳姑姑,殿下命我即刻出宫,恐怕我无幸见娘娘圣颜了。”

    “你与殿下说了什么!”

    两人一同停下,声音也一道响起,梁羡玉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她为什么动作粗鲁,又为什么要厉声质问。

    温芳姑姑察了下她的神色,懵懵懂懂的,看着还算无辜,语气便缓和了些,“梁娘子把方才的话收回,我只当没听见。娘娘的面儿,可不是谁都能驳的,你不要左一句殿下,右一句出宫的,触犯了娘娘,谁也落得不痛快!樱桃宴夜间才开始,梁娘子要还是在外呆着,顶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不如就在暖阁里头守着那些牡丹吧。”

    渐渐缓和的语气中,还残存了疾言厉色,梁羡玉被她前后变脸吓了一跳,只得就应了下来。

    暖阁门外,她还见到了四处张望的杨彪,杨彪见了她便是摇头。

    温芳姑姑没让她和杨彪说上话,推了她进去,里头的侍女接了人,梁羡玉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她对杨彪道:“杨指挥使见到梁娘子平安归来,可以放心了吧?”

    杨彪刚要走,梁羡玉又听见温芳姑姑高声道:“等等,杨指挥使奉殿下之命保护梁娘子,这会子我还有别的事忙,还请就在这里守着吧。灵鸢,给杨指挥使看座!”

    梁羡玉留神听着,想找了机会向杨彪问一声,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暖阁内,门外“咯哒”一声,清脆落了钥。

    便是她身边也围了七八个侍女,她看向哪儿,那些侍女也一并看过去,站起来想喝口水,也要被人按在座上,由她们端茶给她。

    梁羡玉心下慌张,看了眼室内陈设,好在还有个打开的窗子,想办法到了窗边,向外看了眼,见杨彪又朝她摇了摇头,应是要她别轻举妄动……

    再要看,窗子就被人合上了,关窗的侍女弯眉笑道:“外头热,梁娘子离窗子远些,免得被热气熏了。或者,还是往冰鉴这边来吧,给您吃的果子刚湃好了。”

    见过这等拘束人的法子,梁羡玉隐隐有了个推测,想着莫不是殿下为了什么和娘娘斗法,莫名便殃及了她这池鱼?

    可是他们怎么闹都没什么,她一介小民,若真挤在了当中,只怕最后会被挤成齑粉吧!

    想到这里,她坐在冰鉴旁,冷气从脚心往上直钻。

    天色渐黑,送进来了饭,梁羡玉没吃几口便对侍女们说:“麻烦姐姐们收了吧。”

    那侍女们连道了几声“不敢”。

    再过了会儿,隐隐有脚步声传来,随着门外锁钥一开,两个提灯侍女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便是温芳姑姑。

    “梁娘子,时辰不早了,快跟我走”,还未说完,温芳姑姑发现了什么,拿过侍女手上的角灯往梁羡玉脸上一照,不满道,“这脸色怎么有些不好了,快,给她扑些粉上去!”

    梁羡玉便如提线木偶般,由着她们作弄。

    一起出了门,温芳姑姑又带起笑意叮嘱道:“梁娘子可别怪我粗鲁,一切都有缘由,慢慢的您就懂了。下午的事,它也干系着您的泼天富贵呢!”

    梁羡玉勉强笑道:“瞧姑姑说的,都是我不懂禁中规矩,才有这些。”

    温芳姑姑笑意渐深,亲手给她抚了抚衣襟,轻声道:“梁娘子果真是个好的,那我也就给你透个底儿,你别怕,只须记住今晚凡事不要忤逆娘娘,你便有福气了。”

    梁羡玉顺着她的话,想到什么,悚然一惊。

    难道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娘娘想用她做什么,殿下未曾同意,才有了下午之事……

    可……会是什么呢?又为什么用她威胁殿下?还是她想错了?

    那温芳姑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不知不觉,她呼吸粗重了几分,温芳姑姑听见了,还以为她已猜到了日后要亲近殿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便叫她拿稳了手里的牡丹,别掉了,一边笑劝道:“娘子别急,来日方长,你开了头,娘娘会记着你这份好处。”

    梁羡玉随便应了声,低下头跟着她走,一路想着有没有办法脱身。

    眨眼之间,就到了那宴席上。

    说是宴席,更像上元节的游园灯会,只见一座宽大浮桥铺陈在了撷芳园的景龙湖上,两边树起了光影交错的水榭。浮桥以落地屏风为阑,间隔而放,一边有则另一边无,左右互相有了遮挡,分成了男女两席,人走过时影影绰绰,如在画间。

    水榭里坐满了人儿,尤其贵女所在之处,蛾儿雪柳满室,也有辟寒之金,望则辉然。

    梁羡玉和温芳姑姑在浮桥上走过,落在两边人眼中,便是她们在屏风中一会儿隐,一会儿现,人人都知道了有个小娘子现在才入场,还被径直领到了浮桥尽头——官家一家人所在的迷津阁中。

    “庆寿宫温都知求见娘娘——!”内侍的声音高亢冲天,告诉了众人来者何人。

    坐在一处的贵女们素日爱争先,听了这话,都偷偷地看了眼水榭内自己平日讨厌的人在不在,见都在,这才稳住了,却又恨不得是自己跟在了温芳姑姑身后,出一遭风头!

    刚刚娘娘才说了,请诸位娘子把带来的花儿都献上去,若得了娘娘喜欢,便要在众人面前召见,赐一角羊羔酒吃!

    虽说往年也有这样旧例,今年那里却不同凡响,除了娘娘和官家,还有归来不久的雍王殿下在。谁在家里不曾听长辈念叨过几句殿下?都说殿下长得极为清俊,有极为文雅的天家威仪,若能成了翁婿,倒很是一桩美事的。可惜这样的机会,也不知被谁夺了去!

    越走近,梁羡玉便越可听见阁子里正鼓瑟吹笙,她无心欣赏这等乐事,一跟温芳姑姑进了里面,先飞快地扫了眼在座之人。

    只见坐在正中的是鞠衣霞帔的一个中年娘子,左边座下是个略显苍白的郎子,身边陪了个圆脸丰润的年轻娘子,右边,便是孤身一人的雍王殿下了。

    除此之外,便是些按品级着女官服的侍女,并无他人。

    看这样子,似乎是家宴。

    温芳姑姑拉着她向正座上的人深深行礼,“娘娘,这便是献上牡丹的那位梁娘子了,她感念娘娘恩德,特来求见娘娘。”

    梁羡玉低眉顺眼,“承蒙娘娘赏识,草民不胜感激。”

    娘娘“嗯”了声,又慢声道:“不必多礼,抬起头来。”

    梁羡玉照做。

    她又不由扫了眼右边的殿下,似乎看见他隐隐发怒的脸。

    没空细看,她又垂下了头,心跳微促。

    娘娘笑赞道:“不错,果然是个养花娘子,比那些花都俊俏。你祖上可有做过官?读书的?”

    梁羡玉摇了摇头,“家里不曾有过这些,都是些粗人。”

    娘娘似乎略有遗憾,“竟没有个争气的父兄吗?可惜了……”她略一凝思,看到了梁羡玉捻着的那一朵黄蕊牡丹,又笑道:“今日却无妨,便取个与民同乐的巧儿,你就用这朵牡丹,替官家簪上,可好?”

    梁羡玉还没说话,又听见娘娘问向那丰润娘子道:“阿婧,我看五哥身边正缺个养花之人,你觉得如何?”

    那娘子起身道:“娘娘做主便是。”

    梁羡玉一抖,没想到娘娘竟叫自己做这个,她原以为……是娘娘觉得殿下对自己有意,想以她为礼送给殿下,没想到却是……

    怪不得温芳姑姑说是泼天的富贵了……

    梁羡玉苦笑了下,又跪了下去,“娘娘恕罪,草民生在民间,做什么都粗手粗脚,怕冒犯了官家,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娘娘的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扫过。

    梁羡玉只觉威压过境,似乎一口刀便立在了自己脖上,只要一着不慎,她便会死期临头。

    “求……娘娘恕罪,草民……不敢……不敢冒犯……”

    “够了!”

    身居右座的雍王殿下猛然起身,下颏紧绷。

    “有何不可?六哥觉得五哥亲近这些平头百姓不妥?”娘娘居高临下道,“别忘了,大枀立朝,以民为本。”

    赵释直直看向了她,目光如冰冷利剑般,“娘娘一定要如此行事吗?”

    “老身是如何行事?六哥说来我听。”

    赵释看了眼身子僵直而跪的梁羡玉,有些话一时难以启齿。

    温芳姑姑见情势不对,打起了圆场,“娘娘,容奴婢冒着大不韪顶一句嘴。殿下此举是关心官家身体,只他素来行事隐秘,不叫人轻易知晓。这牡丹有香气,官家闻多了不好,都说棠棣之华,兄弟相亲,容奴婢斗胆一句,不如由殿下替官家做这一件与民同乐之事,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娘娘啜了口酒,淡淡道:“六哥是这样想的?还是你认为老身逼迫于你?”

    赵释慢慢低下了头,良久,从喉中挤出话道:“……是臣自愿领旨。”

    得了这话,梁羡玉被温芳姑姑扶了起来,亲自牵到了雍王殿下面前。

    隔着不近不远的食案,与他面对了面,梁羡玉看见了殿下克制后还有些痕迹的怒色。

    她不想火上浇油,更有为他周全自己的回报之意,柔声道:“殿下,请您低一些。”

    簪花要从发髻上入,梁羡玉还算高的身量在他面前不够看,很努力踮脚也只够碰到他的额头。

    赵释刚刚还在想着她回家的路走到了哪里,会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就在这里见了她,亲眼目睹她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走到他的面前,拘谨地站着。

    太近了,近得他能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近到他无法忽略她脸上讨好的笑,与眼底深处的小心翼翼。

    赵释双唇一动。

    梁羡玉看见了,是“对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殿下爱清静,不愿被陌生女子这么亲近,今天是迫于形势才对她施以援手,不得不忍耐。

    有错的人不是他。

    “如此看着,殿下和这梁娘子倒颇为登对,娘娘何必留在禁中,不如叫她去雍王府养花去?”温芳姑姑插了句。

    梁羡玉瞥了一眼,又朝赵释笑了下,当做没听到,只叫他将额头再放低一些。

    可赵释一看到这抹似乎什么都知道的笑,不知为何,忽然起了个恶作剧的念头,想让她知道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温芳姑姑有句话说的不错,他想让她留在雍王府陪他。

    在她眼中不近女色的自己,会在寝殿辗转反侧地点想一个人,想她第一次给自己授课却自信昂扬的模样,想她对各类数算信手拈来的气度,想她紫裙披帛的明丽,想她摔倒又请罪的忐忑,还想她被放逐的情人,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佛寺中长大的人,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了不公。

    她待他的不公。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心事,不知道他让她现在给自己簪上一朵牡丹,就寓意着他向娘娘认了输,不知道他想和她靠得很近很近,让她听到因她而悸的心跳……

    她不知道!从始至终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释十指握紧,几乎就要忍不住将她深深拥入自己怀中,让她柔软的面额埋在自己的肩上。

    一想到这样亲密的场面,异样的血气翻腾,他太阳穴忍出了微微发青的筋脉,才没有真的做出。

    茶!茶不对!

    他向座上人猛然看去,愤怒一触即发。

    娘娘微微一笑,饮了口暖好的羊羔酒。

    皇室中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被他人占有,她敢保证,即便他出家为过僧,也绝不例外。

    梁羡玉感觉到殿下的头低到了她能够到的高度,正准备一鼓作气插上花就走,殿下却突然看向了另一边,再回头看她时,额前已经覆了一层汗,双眼也因忍耐而愈发明亮。

    她喉中忽然一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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