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春雨夜》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川木才看清现在仍是黑夜，病房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像雪亮的尖牙，把窗外的黑夜啃噬成小小的血疤。
嘘，这是一道躲在最深处的致命伤，谁都看不见，他更够不着。
因为，那个冒充漩涡向日葵的女孩，已轻而易举挡住窗外最真实的夜色，皱着娥眉捂着嘴巴，一个毫无争议的可怜小妹妹的形象。
皱眉一般代表忧伤或愤怒，可捂嘴不一定如此，估计在偷笑，偷笑他也有今天……
身体无法动弹的川木咧开嘴，无法撕咬她的话就哈哈大笑吧，笑自己是个笑话，竟败在最信任的人手里。
不，她不是小葵，真正的小葵呢？她在哪儿？
哦，对，小葵又死了，还说再也不想看见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劈天春雷倏地盖过川木逐渐狂放到失控的笑声，他的眼泪和苍天的雨滴同时落下，水分的不同表现方式。区别是雨不是说下就下，泪却总有那么多理由流淌。
笑也流泪、痛也流泪、怒也流泪、哀也流泪……不知今夜弑父的他，此刻的眼泪为谁而流？
雨下到后半夜越有增大之势，如果下的不是雨而是血，人早就流干成空壳子的说。
迟迟未眠的漩涡博人耳朵听着雨，眼睛一闭就是血，这般刺目可怖，难怪今晚失眠。
“还没睡？”身旁的宇智波佐良娜清雅的声音，有种雨水淋过后的清明通透，亦听不出丝毫倦意。
博人侧首看向身边即使合眼睡着，也保持很规矩的平躺姿势的女朋友，翻过身，胳膊搭在她胸口，低声说：“你不一样？”
佐良娜的脸部曲线优美如电脑精密计算过，无论哪个角度都是一幅画，即便闭眼沉睡，也给人宁静的美感，好似焚着的百合香促人安眠。
“才开春，光着胳膊露出来，小心着凉。”佐良娜微微睁眼，扯起被子把两人的身体盖严实……
他们今晚返回雨隐村途中，因后半夜下起雨，便投宿一家民宿休整。
当佐良娜对昏昏欲睡的前台服务生，张口说一间房时，博人愣了好久，直到她不耐烦地催促他，他才乖乖地赶过去。
看着佐良娜利索地收拾床铺，博人上前笨拙地帮忙。
一起洗漱完，两人躺进没有温度的被窝，外面一声春雷，佐良娜缩到博人怀里，少年正想调侃她，她却说睡前不许说话，两人沉默着入睡，谁想这个点还没睡着……
虽然失眠，但能像两口子一样同床共衾，就算什么都没做，只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彼此的气息，博人也觉得很幸福。
“也许我们今晚都睡不着了。”良久，佐良娜推开博人的手臂，侧身转向他，与他面对面相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床而睡，但真正如此近距离凝望彼此，佐良娜印象中是头一回。
博人勾唇，伸手轻轻抚摸她有着水玻璃触感的脸颊，今晚有雨，乌云密布，月在他手：“哈哈，雨太吵啦的说。”
“哼，是你的心太吵。”佐良娜把手伸到他胸口，隔着衣服仍能触摸到半年前她在烈陀国的悬崖边，给他致命一击后留下的疤痕。
就像自己锁骨的疤痕，有些伤是治不好的。她秀眉轻蹙，鱼一样滑入他怀里，脸贴着他平稳跳动的心脏。
博人抿嘴，偷笑她总口是心非，她的小动作哪能逃过自己的感觉？
比起好笑她纠结的小心思，他更心疼她仍不时陷于他们过去的伤痛中，大手抚摸她乌黑若云的长发：“你真不坦率。”
“你不一样？”她即可用博人前面的话小声回应，少年的手顿住，当然知道自己说她不坦率，与她说自己不坦率，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
真是的，这丫头老一眼看穿他的心事，这算不算师父宇智波佐助曾说的他与师娘宇智波樱的心意相通？
博人的唇弧更深了，轻啄了下佐良娜的额头，紧贴她泛着淡淡香气的肌肤：“既然都失眠，一起说会儿话吧。”
佐良娜仰头对上他只剩一只蓝眼睛的面庞，另一手小心触碰他右眼的伤疤。
这是除他胸口的疮疤外，另一道也是他为她而留的伤疤，夺走他看世界的一半光明：“以前我总怨恨川木毁了你的眼睛，现在想来，要不是我当初自不量力冲上去，你也不会为救我……”
“可我那时候，真的很震撼你会为了我与他对战，更出于本能抱着你逃开。所以，我一点儿都不亏的说。”博人握住她在自己瞎了的右眼上发颤的手，从指尖开始，沿着指腹、手掌、手腕一路吻下。
他的唇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湿热，佐良娜泪眼婆娑，心却更痛：“都怪我，害你失去一只眼睛的凶手少不了川木，也少不了我！”
“傻瓜，我连川木都不怪，又怎会怪你？”博人剑眉皱起，心疼地用手指擦她的热泪，再次意识到她的眼泪总为自己而流，他果真是混蛋。
听到博人不出自己意料的答案，佐良娜吸着鼻子轻嗤一声，点了下他额头，故意虎着脸：“总在原谅别人、包容别人，你才是本世纪最大的傻瓜。”
然而，傻瓜一样宽博如海的博人，也是她最喜欢的漩涡博人啊。
佐良娜的心湖被风撩拨，情不自禁吻了下他右眼的疤。不知吻了多少次，她总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佐良娜，你不怪我到现在都不曾真的恨川木？”读出她行动中藏不住的爱意和理解，博人搂紧她，两人近得能看到彼此清澈分明的眼底。
少女扬起眉毛，圆圆的指尖戳着博人的脸蛋，凹出浅浅的窝，肉太少，他太瘦：“是啊，但你也不能怪我到现在仍打心底恨他，这是我自己的事。”
博人翻个白眼，扶额笑道：“我说你呀……多半是为了我吧？”
“切，少臭美，我也有自个儿的私心！”佐良娜噘嘴，捏起他脸上一块肉，露出凶巴巴的表情，手劲儿却轻柔柔的，真是言行不一。
博人笑而不语，他不会非得劝佐良娜与自己一样放下仇恨，正如佐良娜也不会劝自己同她一样敌视川木，观点对立就求同存异，这才是真爱及尊重。
“唉……”可回想这晚的巨大变故，他忍不住长长地叹气，叹息夹杂太多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一锅粥的混沌。
好比以前和小伙伴们开黑打游戏时，他们其实并不期待老赢，因为有输有赢才是游戏的趣味所在，恰如有苦有甜、有悲有喜、有笑有泪的人生。
“喂，不许叹气，像个老头子。”果然佐良娜和她父亲宇智波佐助一样，也很反感自己唉声叹气。
博人讪讪笑着，长指把玩佐良娜的发丝：“我是担心木叶忍者村会怎么处理川木，还有那个冒充小葵的女孩……”
佐良娜早见怪不怪他对川木的关怀，头窝在他颈部，吐气如兰，盛开在他敏感的皮肤上：“难说，毕竟出了人命，何况还是他亲生父亲……”
说到这儿，佐良娜的语调不由得颤抖起来，险些“唉”一声，一定是被笨蛋博人传染了。
她承认自己再恨川木，却想到他被设计杀害他自己的爸爸，这说不出的巨大痛苦，绝非常人能承受……
佐良娜的气息随着彷徨的思绪越温热，衬得深夜的空气越冰冷。
博人的手指缠绕了更多佐良娜的青丝，一圈一圈的，缠得多就难解开：“除意外弑父，他被那个顶着小葵外貌的女孩暗算，才是最痛苦的。因为……”
少年戛然停手，发丝已牢牢困窘于他手上，只有他再一圈一圈朝相反方向绕开，才能真正解开：“他应该很爱小葵，也早知那女孩是假的，还忍了她那么久。”
“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能伤害到自己……”佐良娜下意识地说出这个结论，蓦地想起他们也曾互相伤害的经历，特别是她自己……
那些痛是至今都留有痕迹的创口，如他的胸口，她的心头。
悲从中来，少女没来由地抱紧博人，巴不得自己是块糖融到他怀里，好治愈她给他的每一处伤。
“怎么啦？这么紧？我又不会跑的说。”
“没什么……”
感受到佐良娜强烈的情绪波动，博人并没猜到她突如其来的悲伤是什么，仍以一个男人的本能拥紧她，告诉她哪怕有再多再多的不安，我都在你身边……
过去的三年多里，川木一直觉得只要有向日葵在，他就不会孤单、不会害怕。
但当她总令自己心动的脸，竟对他接二连三露出陌生到诡异的表情，川木开始畏惧，尤其是再次睁眼，她依然阴魂不散地跟在自己身边，笑眯眯地眨眼睛：“川木哥哥，好些了么？”
够了，你还想把我折磨多久……
川木瞳孔紧缩，如见了鬼般大喊：“你出去！你滚开！你不是小葵！你已把我害成这样，你还想干什么？！”
挣扎中他惊觉自己手脚都被捆住，好似他是一条不控制就会伤人的野狗。
“哥哥！你不要闹了，医生已给你打了镇定剂，你再不乖，还想多来几针？”女孩发出悲怆至极的声音，泪水在眼里打转。
可只有川木看得清，那是鳄鱼泛着刀光的眼泪，更是猛兽看到猎物张开血盆大口时亮晶晶的涎水。
呵，恶人自有恶人磨，川木自诩是疯批的恶人，不料在这丫头面前小巫见大巫。
抵抗失败，他的脸也扭曲至极，又破出胜利者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哥哥，求你……别发疯了。”惊愕他的反应，女孩颤抖的声音透出无奈与畏惧。
“喂……你到底是谁？！我已被你整成一个疯子，你也该告诉我这么厉害的你是谁？”川木若笼中困兽，深吸口气，伸着脖子，睁圆血红的眼睛，声音小得只能以唇形判断他在说什么。
室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零碎的晨曦路过这间病房的窗户时，像自知无能为力，只能用微弱的光提醒川木，天亮了、雨停了，可惜……
“哥哥，经木叶高层昨夜紧急研究决定，对你当街故意杀人的罪过、对我施暴的罪行，予以十年□□。已经很轻了，毕竟，没人会跟一个疯子计较。你就当一场噩梦吧，我会等你出狱，谁叫……我是你妹妹呢？”女孩用毛巾轻轻擦拭川木额上的汗，俏丽的小脸委屈如麻花，可要拧开，定是舒展的笑靥，恍如春雨后的晨曦，似画如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