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卫燃自然没有同意李勋的意见,他看着故意闭着眼一副睡着模样的姜清越,没有犹豫就安排了让凌湘将她带出去,自己则是带着人上楼去了,待众人陆续经过姜清越身边后,一直坐在楼梯间的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迎上凌湘的视线后,她很快就低下了头,垂着眉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凌湘看着对方似乎有些郁闷的样子,犹豫后还是安慰道,“你应该明白的,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即便之前你顺利猜到了陈兆川的想法,队长也不可能冒险让你去劝他的,外面那么多摄像头对着,不管成功与否,事情结束后关于你是否可以去做这个工作的问题都会被大肆议论的。”

    姜清越并没有立刻回应凌湘的话,外面吵杂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起哄者冲着楼上兴奋地挑衅着,凌湘听着心上来气,想要冲出去将那个人拎出来,她刚要转身寻着声音源头朝外面看去,沉默良久的姜清越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不过我也知道,要想将陈兆川劝下,只能我来。”

    凌湘闻言眉心微沉地看向她,倒不是觉得她自大,只是觉得……

    姜清越恰在此时抬头看向她,歪着头问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凌湘坦白道:“即便还是有保留,不过我不否认你能做到,可是……”

    姜清越打断她的话,又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怪人吗?”

    凌湘心上顿时一虚,其实在刚才对上她视线的第一眼她就看出她有些异常,和昨天那个有着一股子倔强且自信满满的她完全不同,她抿着唇想了想,回道:“是有一点儿,但我挺羡慕你的,如果我能像你那么自在地面对队长该多好,你不知道,马上就要月底考核了,我都快紧张死了。”

    听了凌湘的话,姜清越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你喜欢卫燃?”

    凌湘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能跟她如此聊天,寒风不断往楼梯间里钻,她缩坐在地上,单薄的针织连衣裙将她清瘦的轮廓包裹得紧紧的,让她本就柔弱的身形更显弱小,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女生她竟然生出了怜悯之意,虽然两人相处次数并不多,算上这一次也才三回,但她却能明显感觉出来昨天的她和今天的她全然不同,像是割裂的两个人,昨天之前大大咧咧无所畏惧,好像谁都不怕,连队长也不怕,可现在她眼里的情绪却像是裹在一层薄薄的纸里,稍一触碰,外面的防护就碎了。

    也许,她是因为第一次直面真实的案情所以才会有紧张、害怕,更甚至于恐惧的情绪。

    嗯,心理学上应该是这样的……吧。

    凌湘如此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已经有些经验的前辈应该在这个时候给她些安慰才是,于是心里暗下一舒,她拿出面对小孩的态度,蹲下身子将两手搭在膝盖上,待两人视线持平后她看着她耐着性子小声解释道:“不是,我在进入警校知道他的成绩后就封了他为偶像,顺便当他和海翘姐的CP粉,当然,在海翘姐有了男朋友后就不是了,后来听说他几次冒险破获大案我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他当我的师父,所以一毕业我就申请调来了二队,就是想跟他学习,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刑警这个职业真的是需要些信念才能干下去的,所以我也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能胜任和想去做是两码事,你以前没接触过,现在会不安也是正常的,走吧,我先送你出去,我担心一会儿队长会找我。”

    凌湘突然软下来的态度,姜清越如何不懂她的想法,所以,她便又想起了陆鸣,他好像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不论面对几岁的她,都能以鼓励的态度去对待她的人,他不会像隋思茗那样小心翼翼避免勾起她的回忆,也不会像向澜那样一半坦然一半心虚地试探她的情况,包括向奕笙和向橦,他们都只想要保护她,让她躲在他们的身后便好。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抬起手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发顶,今天这回是陆鸣第二次这么摸她的头,第一次是在很多年前的医院,他给她录完口供后。

    意外的相遇和意外的聊天结果,也意外地扯开了她的伪装,同时也让她彻底醒悟过来,为何这些年即便医生已经肯定了她的病情,她却还是需要靠别的东西来控制自己的心绪,比如前两次的案件,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画画的方式去压制住心中的那份“蠢蠢欲动”。

    那些画所表达的欲,她跟向澜解释为情.欲,但其实不是,那些画的背后其实是她的另一个欲望,那是一种不能被人知晓的,曾经的自己对血腥暴力的渴望。

    所以她才会觉得来这里的目的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真的看到陈兆川折磨程涛又如何,就算真的亲眼看到陈兆川和程涛从楼上掉下来碎在自己面前又如何,从一开始她对自己的那些自我剖析便是错的,陆鸣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明白过来她从前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有多拙劣。

    她根本就不是不在乎,而是需要一个真的不在乎的人去包容她的过去,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开始放下。

    自从她被向家收养后,身边的人因为她的病情和遭遇,在她面前不经意提起当年的案子时都会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即便她偶尔会主动提起,以此来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没事了,但他们却依旧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勾起她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这才导致她逐渐走偏,索性将那处伤口直接翻了一面,不管它是不是痊愈,她都指着朝外的那一面告诉所有人:看,没有伤口,我已经没事了。

    她就像是面朝着太阳的向日葵,表面上如何喜爱阳光,身后那只能在阴暗中不被人看到的一面所经历过的伤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刚想明白这些的时候,她其实有些挫败,自己竟然不过是因为意外遇到了经历过那个案子的刑警就打乱了心里的防御,与艾布纳教授不同,陆鸣毫无心理负担说出的那句犯罪心理学是她所擅长的,反而让她更能接受自己当初学习犯罪心理学的原因,当然,同时也让她想起了被救出来后收养她的亲戚因犯罪心理学而对她的提防和厌恶,而这也是她会回避犯罪心理学的原因。

    那时她刚刚出院,身体上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但思绪还充斥着那个人给她灌输的理念,但她却又清醒着,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为了压制住心里对暴力的渴望,还没有恢复的她会独自去菜市场蹲在鱼摊旁看老板杀鱼,只有闻着那些血腥味,她的内心才能平静,后来,观看已经不足以平息,她开始买鱼回去自己杀,等亲戚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彻底陷入对血腥的依赖。

    亲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是她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种病治疗起来非常麻烦,亲戚哪里肯掏出家底来为她治疗,他们只会抱怨,“都是那些书害了你,小孩子家家的看那些书做什么,你这是自己找罪受”,“当初你妈学这些的时候我们就反对来着,好好的姑娘家去跟罪犯打什么交道,她却是不听,你看惹出祸来了吧,赔了自己的命不说,还连累了丈夫孩子”,抱怨之后,他们就去找了向家,将她得病的原因引到向澜和向橦身上,希望向家看在她替两人承受了伤害的份上能收养她并且帮她治疗。

    就如陆鸣说的那样,所有人都觉得向橦真正要感谢的人应该是她,包括向奕笙和隋思茗,他们觉得是因为她,向澜和向橦才能熬到警方将他们找到,所以,她顺利被向家收养。

    当然,当年的真相如何,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剩她知道了。

    当初治疗的过程对她来说并不痛苦,因为她早已知晓关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所有理论知识,所以配合治疗并不难,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当医生告诉隋思茗她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后,她自己却混沌了,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痊愈了,还是演技太好连医生都骗过去了,甚至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不过即便弄不清楚也没关系,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能继续演下去就行。

    所以,来这里之前她才会想利用这个案子来检验一番自己是否真的痊愈了,却没想到,还没等得出结论,她却因为一番意外的对话将从前一点一点堆砌的假象给击碎。

    姜清越慢慢站起身来,扶着锈迹斑斑的扶手将身子定在楼梯的内侧,随后仰头看向顶楼方向,许多老式小区在修建的时候会将楼梯中间的缝隙留得稍稍宽一些,东利小区也是,所以她一眼就望到了最上面那些人的身影。

    “我想上去。”她说道。

    凌湘立刻否决,“不行,队长说了要带你出去的。”

    姜清越将胸前的工作证举起,“可是我现在是你们的同事不是吗?”

    “那也不行,你没有经验。”

    “那一会儿你送我出去后会回来与他们汇合吗?”

    凌湘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当然啦。”

    姜清越将头朝侧边一点,抿嘴一笑,“这不就结了,凌湘前辈比我的经验也多不了多少吧,再说了,跟抱着必死决心的杀人犯面对面交谈的经验我想我应该比你多一点点,所以……”

    姜清越正说着,外面警戒线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原本该是跟着一队队员守着一起绑架案的乔苓不知为何赶了过来,进了单元楼,她看着正在一楼拐角处的两个人,疑惑问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待着,还不上去。”

    “苓姐,你怎么过来了?”凌湘诧异道。

    乔苓深沉一口气,稳了稳呼吸,回道:“我不过来怎么行,上面什么情况?”

    凌湘:“还不知道,队长刚上去。”

    姜清越则从容说道:“目前陈兆川还在拖时间,他脚边放着一台电脑,应该是在等着直播间人数到达某个预定的数量后再开始,如果要跟他进行谈话的话最好是现在,一旦他开始动作,他的情绪就会失控,到时候成功的几乎接近于零。”

    乔苓看着姜清越,稍一思考后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你既然已经了解了情况,有没有想到应对方法?”

    姜清越瞥了一眼身边的凌湘,随后回道:“六年前我所看过的那些案例里有很多跟这个类似的情况,如果要说服陈兆川,只能从卢晶晶这个角度下手,我觉得这里的人里,只有我能做这个角色,但他们都不相信我,觉得我没有经验。”

    “……我考虑一下,先上去吧,陈兆川目前的情况我需要去现场再了解一下。”乔苓说完就抓着扶手脚步匆匆地上了楼。

    有了乔苓的话,凌湘自然也就不必再将人领出去了,便也跟在乔苓后面上了楼。

    而姜清越上楼的脚步却没有她们那样急,因为在上去之前,她必须再一次确认在褪去所有伪装后,她是否真的痊愈了,她一步一顿地向上爬着,回忆起自己第一眼看到被掉在半空的程涛时,当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像用笔刻画杀人过程那样去渴望一个人的死亡的结论是真实的,还是说那其实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直到她听到卫燃和乔苓的对话声后,她才阖眼将心中纠葛压下,是与不是的结论还是等之后再来判断吧,现在的她最该要做的,是去救下陈兆川,她其实该是这里所有人里最懂陈兆川的,明白他想要的复仇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但他却在最最绝望时选择了最错的选项,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知道这一点后,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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