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跨海大桥的时候恰逢夕阳将落，被喊醒的如意大呼小叫地抵着窗户往外看。
“第一次看海吗？”晋希心情很好的样子，的确是看不出一点儿疲惫。
如意摇了摇头：“不是呀，我小的时候妈妈和燕子阿姨带我去海边玩过沙，但是那里没有这么长的桥！像是我们的车直接在海面上开一样。”
鲁海晏嚷着要拍照，一边警告晋希开稳点，一边开了窗举着手机伸出去，又马上缩回来拍了拍胸口：“妈呀风真大，手机差点儿吹飞了！”
总算是拍了张满意的落日。
“待会把行李放了，然后出来吃？要是累了不想出门，咱们就随便叫点什么在家凑合下。”等红灯的时候，晋希回头问。
“快到了吗？”如意休息够了，精神头十足，一边抬手按手表一边说：“舅舅叫我快到了告诉他呢，他在门口等我！”
然后就拨通了电话，兴冲冲地跟对面汇报：“舅舅！我马上就到啦，你在哪里？好的一会见。”
鲁海晏睁大了眼睛，看看宁姜，又看看如意：“你舅舅是谁？”
“同事，晋希认识，你问他。”宁姜有些晕车，懒得解释，随口道，对如意这种什么事都跟别人说的性格很是无奈。
晋希之前托川子帮着打扫卫生买日用品什么的，那时候其实还没定下来来这边，所以特意叮嘱他先别跟万俟说，不然那家伙万一在宁姜面前胡咧咧惹得人不来就坏了，谁知道万俟峦这个奸诈的家伙跟如意接上头了……
怪不得一大早他就给自己打电话，问今儿忙不忙晚上要不要约饭，听自己说没空也不像平时那样东问西问，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搁这儿等着呢。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给鲁海晏介绍：“他叫万俟峦，是琴大助教，前阵子去宁老师那学校交流，他侄子跟我一个单位。”
“那跟如意什么关系啊，怎么就成舅舅了？”鲁海晏完全没搞明白，想着难道是如意亲生父母找到了？这不能吧，真有这事不可能不告诉自己的啊。
晋希提起这茬就上火，愤愤道：“因为有的人脸皮比城墙厚。”
“……”
鲁海晏下了车，瞧着面前带着个大院子的两层小洋楼，无语至极：“不是，你给我看的照片只拍局部是吧？这个地段独门独户？小房子？”
想想当初自己还真以为是他说的“小房子”呢，就气：“狗大户！”
“没有没有，单位分的，楼上是我的，楼下是万俟在住。”晋希窘迫地抓了抓后脖子，连连否认，觉得这么说起来研修所的福利还是挺有用的。
院门后探出一颗脑袋，万俟峦笑嘻嘻地招手：“如意！”
如意抱着盒子冲过去，俩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头碰头凑在一起往盒子里看，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姐姐，咱们先吃饭吧，箱子让希哥拿上去。我跟你说，我大侄子手艺可好了！”万俟峦站起来牵着如意往里走，回头招呼道，笑出一颗小虎牙。
晋希现在看他就来气，悄没声地就把晚饭准备好了，衬得自己愈发思虑不周，现在还来多嘴，自己本来就要拿行李上去好吗，要他教！
“燕子，你帮忙看下如意，我有点难受，上去洗把脸先。”残留的香水味杀伤力太大了，宁姜一路都有些晕车，这会脸色不大好，也没什么胃口。
“行，那我先给如意弄吃的，不等你了啊，你多歇会。”
晋希一听这话，担心的不得了，想着都是自己的错：“这，我平常闻惯了可能，都没注意车里有味道，真是，早知道我……”
“没事，跟那个关系不大，大概是路程太长了吧。”她笑得有些虚，眉眼比起平时多了些柔弱。
楚楚可怜。
晋希忽然就生出了强烈的情绪来，想要保护她，又夹杂着些希望这种表情只在自己面前显露的阴暗心思。
甚至有种，现在可以将她拥入怀中的错觉。
他的呼吸重了起来，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力，牙都快咬碎了，才将目光挪开。胡乱往宁姜手里塞了个小包，然后一手拎一个箱子，上了几级台阶，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你走慢点。”
一路上因为不舒服，也没怎么吃东西，宁姜晕乎乎的没什么力气，也就没跟他客气，提着小包扶着栏杆慢慢上楼。
晋希放下箱子就在门外等着，脸上的忧心藏都藏不住，以至于她不得不放弃走一步歇三口的走法，加快了步伐，强打精神开起了玩笑：“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感觉下一秒我就要倒下的样子。”
他没笑，看起来有些沮丧，抿着唇给她放好拖鞋，闷声问道：“喝点冰的会好些吗？”
“好呀。”宁姜应了声，去卫生间洗脸，发现旁边摆着的一次性洗脸巾跟自己家里的是同款。心里一动，就打量了一番，牙刷牙膏洗手液吹风机，甚至是儿童款的泡泡沐浴露，都一样。
她抬眼，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出了卫生间，晋希拧开一瓶东方树叶递过来，悄悄盯着她仰头喝水的侧脸，鬓边一缕碎发没擦干，水珠沿着弧线滴落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喉头一抬，手指微动。
“给你添麻烦了。”她说。
同样的一句话，晋希就是觉得她在人前说出来和私底下说的，语气不一样。在人多的时候，虽然也是一说话就笑，但就是带着股毫不掩饰的冷意，明明白白地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不敢靠近。
但现在，她似乎是卸下了防备，展现出真真切切的温柔来。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一面欣喜于这个发现，一面又怕自己是不是脑补过头会错了意，接着又开始纠结，她是跟每个人独处都这样吗？还是，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个吗？
情绪完全被拿捏，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颦一笑动人心”。
宁姜看他杵在那一动不动神色变幻，犹豫着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还是没回神，干脆将冰凉的瓶子贴到他腰上：“怎么了？”
“啊没没没！”他一个激灵，被冰得跳了起来。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宁姜有些不好意思，跟他道歉：“对不起，我跟燕子常这么玩来着，刚晕乎乎的脑子没转过弯来。”
“是我自己走神了，没事没事！”他刚刚有一瞬间，以为是她的手搭了上来，整个人都飘了，这会臊得不行，耳根子都红了。
“我们下去吧，饿了。”
难得的独处，晋希恨不能无限延长这个时间，却也只能应和道：“吃过饭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早咱们带如意去赶早潮。”
“嗯，这几天我们就听你安排啦。晋老师，”她忽然起了坏心，笑吟吟地仰头道：“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晋希觉得自己出不来了。
万俟川是个内敛稳重的人，虽说年龄相当，但跟看着文弱实际跳脱的万俟峦在一起，他倒更像是那个长辈。
“小宁老师，阿峦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他一向这样没个正形，嫌他烦你们就别搭理他。”他举杯示意。
宁姜端起如意的橙汁喝了一口，看了眼正和如意玩猜拳的万俟峦，笑道：“哪里，万俟老师很优秀的，我们院长老夸他呢，说年轻人又踏实又能静得下心来做学问，可欣赏他了。学校同事都喜欢他，学生也爱找他玩。”
听着她夸万俟，晋希心里挺不得劲的，自顾闷了杯酒，酸溜溜地说：“他跟如意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听我的，这只是加分项，别弄错重点。”鲁海晏放下筷子，拍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着全都能听见的悄悄话。
他心头一紧，向宁姜看去，见她没露出反感的神色，这才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其实表现得很明显，因为喜欢这种事情真的藏不住，但她可能只是出于礼貌，才没对自己的行为表现出什么不满，不代表可以当众谈论自己对她那不能见光的心思。
不能给她带来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