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为他们作证的暗夜主教尤金道谢后，菲尔·格雷三人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了德怀尔先生的门前。
    伊莱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德怀尔先生目光有些惊讶，而后冷淡的问道：“不知道圣子殿下前来有何贵干？”
    “德怀尔先生，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菲尔·格雷微笑着说道。
    “您是来询问我信徒选择论吗？”德怀尔自嘲的一笑，“怕是没什么能为圣子殿下解答的。”
    说完，他便一副送客的姿态。
    仿佛枯木般精干瘦弱的身躯充满了力量，分明是在书籍中攫取知识的学者，却在此刻像是抵抗着整个世界的战士。
    菲尔·格雷看着一副敌对模样的德怀尔，心中微微叹气，仅仅是因为自己在众人面前提到了这位的着名理论，就让一开始还友善的赠与书籍的老者变成了这副模样？
    可是学者一般不都是为自己的理论被人知晓为喜吗？他们难道不是都渴望自己的思想能被广泛传播吗？他们难道不是都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得到世人的认可吗？
    虽然他所倡导的真理被许多教派定义为异端邪说，可正因为如此，难得的知己不更加可贵吗？
    想到这里，菲尔·格雷觉得德怀尔先生可能误会了什么，诚恳的解释道：“我知道您因为信徒选择论受到很多诘难和不理解，也有许多人以此来嘲笑您，但我绝对是真心想向您请教的，不瞒您说，我很赞同您的理论，并且早在西大陆时就有了同您探讨的想法，今天在各教代表面前提起，也不是有意为难您，只是见到您太过兴奋了，失了礼数，真是不好意思，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请教的机会，对了，这本书还要物归原主。”
    说着，菲尔·格雷又从圣石中取出从那位假冒者那里获得的《神灵轶事》，“这是从一个在西大陆冒充您的家伙身上发现的。”
    听了菲尔·格雷的解释，德怀尔面色稍霁，他接过书，而后用手轻柔的抚过封皮，失而复得的惊喜压过了先前的不满，说了一声“谢谢。”
    “不管您相不相信，我们之所以如此相信您的理论，是因为有些事情正发生在我们身上，恰巧验证了您的理论。”菲尔·格雷斟酌了一番，说道。
    德怀尔点点头，转身向房间正中的沙发走去，“圣子殿下，请坐吧。”
    菲尔·格雷和伊莱坐到了德怀尔对面，欧内斯特则轻轻关上门，守在了门口。
    “你们具体要问什么？”
    “一般的神明选择论认为，神明选择合适的人成为自己的眷者，传播祂的信仰，而选择谁，在他的出生那刻便已经决定，注定侍奉神明的人，或早或晚，终会成为神明的眷者，世代信奉同一神明的人更有可能被这一神明选中，这也因此形成了传承数百代的教会世家等等。
    但是您却认为，正是信徒的选择，才决定自己是哪位神明的眷者，成为不了这一神明的眷者，就选择信仰另一位神明，终有一位适合我，接受我做眷者的神明，对吧？那您认为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已经成为了某一神明信眷者的人，能够选择信仰另一位神明，同样成为其眷者？”菲尔·格雷问道。
    德怀尔抬起头，“你的理解没错，其实信徒选择论不是单纯的强调信徒的选择，应该说是神明的和信徒的双向选择，最早提出此的也并不是我，而是几百年前我们智慧之光的一位教士，这本《神灵轶事》也是他写的，是他唯一留下来的没有被焚毁的着作，但是也只剩下几本了，目前被各教列为禁书。”
    菲尔·格雷点点头，确实听幽灵法兰克先生提起过，那位教士是他生前的好友。
    “你看过这本书了吧？他的理论和思想被当时所有的教派认为不容于世，他将神置于与人等同的位置上，妄图将神明拉下神坛，甚至将信徒纯洁的信仰视为与神明的一场利益交易，在当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德怀尔叹了口气，“因此所有的教派一致通缉他，智慧之光也不容他，他被烧死了，甚至在众多信徒的祈愿下，连神明的神国也不会容纳他。”
    “我虽然很敬佩他，但我也只认同他所有思想里的一部分，就是信徒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信仰，不为各自的家族所累，当信仰某一神明却无果时，可以再择神明信仰。”
    菲尔·格雷嗯了一声，说到底他也是认同这种实用主义倾向。
    德怀尔继续说道：“虽然只是这一点，这一理论在其他教派看来依然像是我向神明投去的利箭，向信徒喂下的毒药，很多教派都忌惮我，我曾因此而九死一生，智慧之光内部的许多人也认为我的信仰不够虔诚，我这次来晨曦这里也是抱着躲一躲的想法。”
    菲尔·格雷有些愧疚的说道：“抱歉。”
    他确实不应该在那众多教派代表的面前提起信徒选择论，或许在那不经意间已经为德怀尔先生招致了危险。
    “没有关系，但是您刚刚所说，已经成为了某一神明的眷者之后又信仰其他神明成为其他神明的眷者，我确实没有想过。虽然是信徒来做选择，但决定权依然在神明手上，理论上已经是属于某一神明的眷者了，其他的神明又为何会选择他呢？那不是对先前神明的一种挑衅吗？”德怀尔问道。
    菲尔·格雷苦笑道，“但这样的事确实是发生了，我的这位朋友先前是亡者教会的圣子，可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情况，因为那可比简单的转换信仰复杂的多了，他只是将伊莱的经历详细的讲述了一番。
    伊莱在旁边补充着，他俩一唱一和，让德怀尔逐渐瞪大了眼睛。
    亡者教会的圣子信仰生命之神？
    又在成为了生命眷者后变回了死亡眷者？
    这……德怀尔皱了皱眉，虽然多年的学者生活让他确实为证明自己的理论搜寻了许多转换信仰后成为眷者的案例，但那也都建立在他们先前没有成为眷者的前提之下，至于由一位神明的眷者转换为另一位神明的眷者，他可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事情。
    他锐利的眼神上下不停地扫视着伊莱，带着些许狂热的色彩，那目光如同x射线，直穿过骨肉，抵达灵魂。
    伊莱不适的咳嗽了一声，碧绿的眼睛透出无奈，“您有什么想法吗？要说内心究竟信仰哪位，我想我还是更信仰生命之神。”
    德怀尔先生终于收回了目光，“你试着调动你的神力。”
    “好。”伊莱点点头，将神力凝聚在手掌上，一只小骷髅从掌心爬了出来，歪歪扭扭的抱住了他的手指。
    德怀尔口中低吟着什么，他闭上眼睛，却有柔和的浅黄色光芒自头顶浮现，形成的古文字样式的符文源源不断的向伊莱围绕过去，直到围成一个人形的光圈。
    菲尔·格雷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德怀尔先生收回了浅黄色的神力，然后睁开睿智的双眼问道：“伊莱先生，您说您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妹妹，你们是双生圣子？”
    “是的，”伊莱碧绿的眼睛有些暗淡，“可惜她就那么离开了我。”
    德怀尔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不，恐怕她从来都没有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