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礼直视着她，眼底还有翻涌的怒意，“老夫人当真？”
    老太君冷哼了一句算是应答。
    程娇娘没想到局面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所谓的选择，怎么可能为她一个妾室，赶走侯爷的祖母呢，不可能的。
    她看着眼前谢淮礼的背影，心中生出了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谢淮礼一直沉默着，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冷静地开口道，“这宅子原是我爹的国公府，我若是让祖母出府别住，岂不辜负了我爹的孝心？”
    老太君一听他这话，脸上的怒容立刻转为了喜色。
    果然，她这个侯府太君到关键时刻还是有说一不二的权力的。
    刚才她话虽然说得狠绝，但心中也着实忐忑了一番，总算这个孙子没有让他失望。
    她欣慰地对谢淮礼道，“好了，我知道你和你爹是一样的孝心。”
    “你今日也累了，去歇息吧，程氏就交给我处置。”
    程娇娘并没有什么意外，应该的，她不怪侯爷。
    只是，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低头看着自己还被侯爷牵着的手，咬着唇极力克制着眼眶的泪，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她不会让侯爷为难，侯爷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抽到一半，牵着自己的大掌却突然加重了力气，紧紧攥住了她，她使劲挣了挣，也还是抽不出来。
    谢淮礼的声音突然又响起，“孙儿封侯时，圣上将皇城根下的一座宅子赐了孙儿做定远侯府，但孙儿一直与祖母住在此处，那宅子便一直空置着。”
    老太君闻言疑惑地看着他，无缘无故地说这个做什么？
    “祖母既然不愿与程氏同住，那就让程氏去住那栋宅子吧。”
    老太君皱起了眉头，这是何意？
    要将程氏养在外头做外室吗？
    那也犯不着养在圣上赐的宅邸里头呀！
    老太君正要劝，谢淮礼又继续道，“孙儿也过去。”
    “孙儿这房就与府中分家吧。”
    老太君的手一抖，正要端起的一杯茶水翻在了小几上。
    她难以置信转头看向谢淮礼，“你说什么？！”
    谢淮礼并未再重复，他知道老太君已经听清了。
    “砰——”
    老太君猛地抬手拍在了小几上，“谢淮礼，你疯了？！”
    程娇娘也惊讶地抬头看着侯爷，分家？
    谢淮礼脸色镇静得有些无辜，“祖母何出此言？”
    “孙儿早已到了自立门户的年纪，如今又有了内眷，祖母既然不愿与程氏同住，此时分家正好成全了祖母，岂不皆大欢喜？”
    程娇娘偷瞟了一眼上首气得青筋直跳的老太君，心想侯爷可真会气人，老太君都那样了，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说什么皆大欢喜。
    老太君的手紧紧地攥着桌角，良久说不出话。
    到此刻她也明白谢淮礼的意思了。
    让他赶程氏走是不可能的，自己若是执意容不下她，他就索性分家，带程氏一边去过。
    她不死心，还想再逼一逼谢淮礼，“你就不怕人骂你不孝？说你有悖纲常伦理？”
    谢淮礼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是我出府另住，祖母仍旧体体面面住在这谢府，是这谢府风风光光的老太君，不孝二字从何说起？”
    他说谢府。
    是啊，他若出去了，这宅子就成了谢府，不再是定远侯府了。
    随他爵位赏赐的皇庄田铺银钱，他娘虞氏的嫁妆，也都要跟着过去。
    这府中除了这座宅子本身，除了与他沾亲带故的一点体面风光，其余什么也不剩。
    好，好得很。
    老太君紧攥着桌角的手，颓然地松开了。
    “你既然乏了，就与程氏退下吧。”
    谢淮礼看了眼垂着头坐在上首的老太君，没再说什么，“孙儿与程氏告退。”
    说罢牵着程娇娘转身离开了。
    程娇娘出了寿春堂还在蒙圈，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太君还处置她吗？还是侯爷要带她出府另住？
    身后的老太君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颓然地自嘲，是她忘记了。
    当年她斗死了谢甫那么多小妾，但那些小妾都死了太久了，久得她连这点都忘了。
    男人，对女人正上头的男人，是逼不得的。
    你越逼，他越觉得那是他不能割舍的宝贝。
    要想斗倒男人身边的一个女人，跟这个男人斗是没用的，得找另外一个女人来斗。
    她起身往书案边走，口中道，“翠微，去备车马，让人带上我一封手信，即刻启程往钟家去。”
    程娇娘稀里糊涂地被谢淮礼牵着回了苍梧苑，还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正想问侯爷，一进内院的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成山的锦缎，成山的书画，满地杂乱的摆件，甚至还有十来个大大的屏风横在墙边。
    连谢淮礼都驻足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哎哟喂！侯爷和小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陶妈妈看见他们就急急奔了过来。
    程娇娘看见她就立马问道，“陶妈妈，这都是什么？”
    谢淮礼也递过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陶妈妈十分无奈，“这是秦家一个管事带着一帮衙役们搬过来的，说是那秦氏的嫁妆，要拿出一半来答谢小夫人此番恩德。”
    “什么？！”程娇娘惊呆了，“这您怎么能收下？！”
    陶妈妈冤枉死了，“哎哟我的小夫人，您看看这有多少东西，老奴怎会敢收！我都不敢叫人抬进库房去，就等着侯爷和小夫人回来定夺呢！”
    “实在是那秦家管事带着人来放下东西就走，老奴就是拉也拉不住呀！”
    程娇娘张大了嘴巴看着这满院的财物，这得值多少银子呀，皇帝的国库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家就算要谢她，也要有个分寸才是！
    谢淮礼只惊了一瞬，便露出了笑意，转头看着程娇娘调侃道，“是我小瞧小夫人了，看来我拨给小夫人的库房还远不够用。”
    【小夫人】这个称呼，程娇娘成日里听陶妈妈和青萝这样叫，一开始还惶恐，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明明习惯了，侯爷突然这样叫她，她却觉得心中一阵轻颤，脸都热了起来。
    从他口中叫出来，好像分外旖旎似的。
    程娇娘还在那里羞怯，谢淮礼已经抬脚进了院子，道，“别堆在这里了，都抬进我们小夫人的库房去吧。”
    “什么？”程娇娘闻言急急追了进来，“这我怎么能收呢？！”
    见下人领命就要开始搬东西，她急忙上前阻止道，“别搬别搬，遣个人去秦家传话，叫他们把东西都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