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有着一头灿金色的头发，她躲藏在角落中，就像是一朵盛开在暗处的甜甜花。
    罗布尔望向那双澄澈如天空的蓝眼睛，他怔了怔，随口回答道：“猫会说特瓦特语，很合理吧？”
    罗布尔走近小女孩，这是他第一次在蓝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出的身影。
    小女孩神色怯弱，却仍保有着天性中的好奇。
    “大哥哥……”她轻声唤道，“我可以摸摸这只猫吗？”
    照夜闻言用爪子狠狠钩住罗布尔的衣服，但罗布尔不顾这只黑猫的抗拒，自顾自蹲下身来，好让照夜能够和小女孩保持着相同的高度。
    “你好，小猫，”小女孩宠溺地对照夜说，“我是提莉尔。”
    照夜不愿开口，只发出咕噜的响声来回应小女孩。
    “我叫罗布尔，它叫照夜，是我在海边捡到的野猫。”罗布尔介绍道。
    提莉尔的神情有些诧异，她无法理解“海”的意思。
    若能登上城中那座高塔，或许她就可以隐约看见在远处流动的蓝色海洋，但置身于王城中，狂风就像是一座无形的牢笼，让她连天际都无法看清，
    “海……”罗布尔解释着，他想起王城中有着一片湖泊，“海就是很大很大的湖泊，一直看也看不到尽头。”
    “海的那边，”提莉尔畏惧道，“是敌人吗？”
    神明曾说，在伟大王城之外，就只有无尽的坚冰和挑动战争的敌人，于是神明建造了这座能让臣民免于所有灾害的王都。
    罗布尔犹豫了片刻，他想说：海的那边，是自由。
    但生在风墙之内，被禁锢了几百年，连蓝天都不曾见过的人类，是否能懂得自由的意义呢？罗布尔沉默了，只是揪住照夜的脖颈，让它更接近小女孩。
    提莉尔脸色微红，终于欣喜但迟疑地伸出来瘦弱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照夜顺滑的毛发。
    小女孩纤细的手无比温柔，作为魔神眷属的黑猫并没有比寻常的猫有更多的表情，但毫无疑问，罗布尔能看出它刻意表现出的不耐烦。
    “我看你明明就很喜欢。”罗布尔用一根手指敲动照夜的脑袋，话语无声地传达过去。
    照夜愤然不答。
    “我以前也有一只小猫的，”提莉尔神情黯然道，“但是它跑丢了。”
    王城并没有很大，而且被风墙阻挡，与外界相隔绝，走丢的即便是一只小猫，只要多费些功夫应该就不难找到。
    但提莉尔接着道：“那天神明很生气，风也变得很大，小猫就被吹走，我再也找不到它了。”
    罗布尔见识过那仿佛能撕碎一切的烈风，他知道小女孩永远失去她的小猫了。
    “你也是从海边来的吗，罗布尔哥哥？”提莉尔问道。
    罗布尔点了点头，“我曾居住的家园，叫作归离集。”
    “后来呢，你为什么要离开家园？”
    “因为……”罗布尔顿时哑然了，他想起那一天归离集落下的没有止息的大雨，想起随之而来，冲毁了整个归离集的洪水，他的家园已经没有了。
    罗布尔的目光垂下，他看见了小女孩衣襟上别着的一朵漂亮小花。
    是一朵纯白的小花，有淡红色的花蕊，他还从未见过这种花。
    “这是什么花？”罗布尔问。
    小女孩看了看身上的小花道：“他们说，这是风之花。”
    罗布尔笑了，这应该不会是这朵花真正的名字。
    但提莉尔的模样懵懂却又坚定，她解释道：“风越大，风之花的根基就会越稳固，只有它能永远在风墙之内绽放。”
    王城中不时有其他人类行经他们的身旁，却无人停下过脚步。
    照夜忽然用低得只有罗布尔能听见的声音道：“喂，你看看别的人类。”
    罗布尔装作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城中的众人，这才发现有不少人的身前都佩戴着类似的花，但并不全是这种白色的风之花，还有别的红色、绿色的花。
    他心中奇怪，却不得其解，说不定这是王城中人类的潮流，罗布尔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衣襟。
    “看来你们这里的人都很喜欢花啊。”罗布尔喃喃。
    提莉尔欲言又止，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风之花。
    片刻后才又抬起头，有些害怕地问道：“罗布尔哥哥，你是归来的勇士，还是孤王的客人呢？”
    罗布尔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道：“都不是，我应该是一个……正直的异乡人。”
    小女孩显然没能完全听懂他的话，但只要他的回答是“不是”，似乎就足够了。
    “这朵风之花，”提莉尔将衣襟上的小花摘了下来，“是弹琴的哥哥送给我的，他说这种轻飘飘的花儿，总有一天会开遍狂风肆虐的山岭。”
    提莉尔说着话便将风之花递了过去，“罗布尔哥哥，我把我的风之花送给你，希望你也能见证到那一天的到来。”
    面对孩童清澈的目光，罗布尔不愿去拒绝，他接受了面前的小花。
    这种纯白的花朵好像代表着某种责任，但他愿意去见证，只是心中有些懊悔将曾经的琉璃百合花瓣丢弃在了风中，否则就可以将那些风墙之外的自由花朵作为交换送给这个小女孩了。
    罗布尔学着王城人类的样子将风之花别在衣襟上，周边的所有人类都在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谢谢，这朵花很好看。”他真诚地对提莉尔说，他又想起先前听到的琴声，“你说的那个会弹琴的哥哥还在弹琴吗？”
    提莉尔沮丧道，“他被神明关在了一个小屋子中，谁都不能再靠近他，要不然神明就会发怒的。”
    就像是在回应他们的对话，那隐约的琴声又在远处响起，被流风吹向了各处。
    如果那是烈风魔神的意志，罗布尔自然也无力抵抗，他看着别在衣上的花朵，花儿开遍山岭的那一天，会到来吗……
    “罗布尔哥哥，”提莉尔向往地问道，“在风墙之外，真的有翱翔的飞鸟吗，就像会弹琴的哥哥在诗歌里讲到过的那样？”
    “有的。”罗布尔回答。
    有在天衡山上栖息的白鹤，有在海面游弋的海鸥，有三五成群的团雀，还有自由飞翔的野鸽。
    那些画面罗布尔都想描绘出来给小女孩看，但他是不会画画的魔神，生涩的手笔无法描绘出那些美好的事物。
    如果能再多经历一些岁月，大概他就会有办法为人类绘制出能让他们满意的图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