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纪家之难

    “这是虎头令!”
    纪韫璋惊呼。
    虎符统领三军,属于朝廷规制。
    但虎头令是玄甲军的的令,是纪老将军偶然得了一块红白相间的玉,请工匠雕刻了这枚虎头令。
    烈焰般的火红恰好在虎头毛发上,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而玄甲军是纪老将军培植的亲兵卫队,行动迅速,作战勇猛。
    并入西北军后,为西北军最为忠勇的前锋军。
    刚刚到京的纪振明却把虎头令特意留给钟氏。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玄甲军就是他留给纪家人最后的一道防线。
    钟氏的脸色褪尽血色,她腾地站起来,“我现在进宫去找太后!”
    “不!”荣佩兰拦住钟氏,“父亲前脚进宫,您后脚去寻太后,只会让父亲陷入不利之地。”
    “陛下只会认为父亲功高慑主。”
    钟氏一脸灰白之色,踉跄两步后瘫坐下来。
    她望着荣佩兰喃喃道,“我们就这样等着宫中的消息吗?”
    荣佩兰垂着眼眸,“不,不能坐以待毙。”
    她抬头,眼眸黑亮,“夫君,我知时常见到的那个小乞儿是你的人,让他叫些人去崇华门和西大街的附近唱戏。”
    “就唱《宦杀三臣》!”
    纪韫璋的嘴张了张,最后应道,“好。”
    《宦杀三臣》不是什么大戏,却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戏,闻着落泪,听着伤心。
    戏文中的皇帝听信宦官之言,杀了忠贞的三个大臣,这三人一生挚友,到死没能见到彼此最后一面。
    荣佩兰握住钟氏冰凉的手,将虎头令塞进她的手中。
    “母亲,陛下权衡一生,既想利,又想名,所以他现在没有足够的理由对父亲下杀手。”
    “陛下能在父亲没有回京时制造舆情,我们也能在父亲回京后制造舆情。”
    “群情激奋不过一时,纪家的流言翻来覆去已经说烂了。”
    说着,她看向花厅外的天井,声音微沉,“现在,该说说纪家的丰功伟绩了。”
    “是功,是过,自有分说。”
    ——
    一群乞儿,走街串巷,手里拿着破碗敲敲打打。
    一曲悲苦的《宦杀三臣》被他们唱得荒腔走板。
    却又莫名有一股凄凉,荒谬之感。
    乞儿的声音响彻西城大街,御史台大人庄克兴庄大人站在府邸的门后,听着街上的《宦杀三臣》,幽幽吐了一口气。
    陛下自沉迷炼丹以来,越发的信任平昌伯一家。
    虽然刘三公子受到了斥责,但其长子,刘齐瑞一无战功,二无将领之才,陛下却将最为重要的西北军交于他手。
    前朝有刘家,后宫有贵妃。
    内应外合,迟早刘家坐大,祸患无穷。
    皇宫内,庄严肃穆的勤元殿。
    高位之上,正值壮年的陛下,身子却无比精瘦,两颊的颧骨高耸,脸颊还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明明是给纪侯的接风洗尘宴,君臣共饮的时刻。
    偏偏还多了一个贵妃。
    贵妃风姿卓越,身着贵品制宫装,端坐在陛下的下首。
    陛下端起酒杯,对纪振明遥遥举杯,“爱卿辛苦了。”
    纪振明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面上尽是肃穆的表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都是臣子分内之事,臣不敢言苦。”
    陛下盯着下面身着铠甲的纪振明,这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他们都老了。
    半晌后,他朗笑出声,“振明,朕都说了今日给你接风,不论君臣。”
    陛下大笑过后,思绪似是被拉到年少之时,不由感慨道。
    “爱卿,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阮太傅手下读书,你是朕的伴读,却最为实诚,每每朕和老三偷遛出宫,总是你最先露馅。”
    “害得朕挨了太傅多少板子。”
    纪振明的唇角也漾出笑意来,“臣愚笨,太傅三言两语就能探出破绽来。”
    陛下唇角的笑更深了些,眼底却透着一丝寒光。
    “爱卿谦虚了,太傅曾赞爱卿可当肱股之臣。”
    纪振明想到往事,也是无奈一笑,“臣到底还是负了太傅的栽培,现在不过一介莽夫,替陛下守好边关就已是臣最大的宏愿。”
    陛下握起酒杯,身边的曹公公立刻端着酒壶上前满上。
    “守得好,有你在,朕才放心。”
    “来,纪爱卿,朕再敬你一杯。”
    君臣两人举杯对饮。
    下首的贵妃嗔道,“陛下,您喝得太多了。”
    陛下仰头哈哈一笑,“爱妃,你是不知,今日朕高兴!朕与纪爱卿已十年未见,如何不能畅饮。”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一般,往前微微探身。
    “纪爱卿,咱们俩年少的时候还打过一架,那时你说过一句话,朕到现在都记得。”
    纪振明眼睑微垂,眼眸中的情绪被掩盖不见,“臣老了,记性不如从前,已经记不得了。”
    “朕记得,你说,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你这只鸟儿啊,飞到了边关,真的长成了一只大鹏,振翅高飞的大鹏!”
    “而朕,一生都困顿在这个四方城中。”
    说到激动之处,陛下站了起来,“你说可笑吗,太傅说朕是个不安于室的皇子,你是个能安天下的肱股文臣。”
    “偏偏现在我们掉了个儿,我日日在这勤元殿门口看日升日落。”
    “你在边关大漠,看长河落日。”
    纪振明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片刻后他道,“陛下是天子,万民的天子,您在庙堂之高,万民才能平安和乐。”
    陛下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下高位,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在场的人为之一惊,皆是惊恐匍匐一地。
    “有人说朕是昏君,爱卿如何看?”
    纪振明盘坐在矮凳上,脊背直挺,身形巍然不动。
    “陛下登基二十载,改革科举,选贤任能,清污去浊;大兴运漕,南下一带,商贸兴盛;而雁回之战,西晋更是萎靡至今。”
    “陛下是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
    陛下慢慢走到纪振明的桌案前,缓缓蹲下,声音里透漏着不容质疑的帝王威严。
    “是吗,宫外都在唱《宦杀三臣》,朕还以为,这是在说朕昏庸无能呢。”
    纪振明抬起头来,直视陛下的眼,唇边漾着笑。
    “可陛下身边并没有官臣小人,不是吗。”
    君臣两人相视,片刻后。
    陛下复笑出声,“爱卿说得对,朕身边如何会有官臣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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