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当初陈和和鱼桑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一个是商场小保安,一个商场是小导购。

    他属于摸鱼逗鸟,不着家的个性。出力气的活不喜欢干,太受管制的活不喜欢干,工作时间长的活不喜欢干。

    这份保安的工作他干的挺顺手,每天肩膀上别一个对讲机,走到哪个商铺都能扯一会儿。没出一个月,各商铺男女老板的姥姥家是哪个乡镇哪个村的他都门儿清。

    后来因为一个月一千两百块钱实在是不够生活开销,在鱼桑的逼迫下,他换了一份跟车下各乡镇送货补货的工作。

    供应的是些饼干面包之类的,很轻省,两个人一个车不会无聊,又能每天跟超市里的年轻售货员妹子眉来眼去打打招呼开开玩笑。因祸得福,他很满意。

    用他的话说,他这个人是带着点运气的,无论在哪干都能落得个轻巧的活计。虽然瘦小,但因为样貌长得偏恶,说话好杠,脾气又躁急,老板都不太招惹他。

    跟着这个老板干了四五年后,又在他大伯家哥哥的指点下,另起炉灶。买了一辆二手厢货,接了一个饼干系列的区域食品代理。利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客户资源,每天周边乡镇大店小店轮流着铺货补货。

    自己的生意摸不得鱼,他觉得操心受累没人帮他,天天冷一句热一句的嫌鱼桑不帮忙,不像两口子不齐心。

    当时儿子两岁,鱼桑刚出去上班小半年,这半年好不容易把婆婆从老家找来帮着带孩子,鱼桑想再等一等,过几个月再辞职也不晚。

    一天,婆婆似乎漫不经心的对鱼桑问了一句:“那你还上班吗?

    当时鱼桑刚下班,抱着儿子正亲热,随口应到:”就算不干了也得先辞职,一个月以后才能离岗,要不然一个月工资就没有了。”

    婆婆没吱声。

    第二天下午下班回来,老远就看见他们娘俩儿站在楼底下。

    婆婆胳膊上挂着她放衣服的红手提兜,满脸的不高兴,气呼呼的把头扭向一边。他焦躁的站在一边,时不时吼一句,抬头看见鱼桑回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鱼桑心里一紧,这是又有事!

    电动车把手的油门加到最大,还没等到跟前呢,婆婆忽然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楼房和小区围墙的一条窄道,直通小区门口。

    他慌忙跟了上去,嘶吼了一句,

    “我去送你!我去送你啊!”

    婆婆头也不回,急匆匆的一步也没停,他在后面紧跟着,又回过头狠狠的瞪了鱼桑一眼。

    鱼桑看着他们,大体明白了。应该是婆婆要回老家,而且今天下午必须得走。

    昨天问的那句话算是跟鱼桑打招呼了,那一个月的工资与她无关。

    那天鱼桑深深地感受到婆婆不言不语在她和她之间立起的那道墙。

    她没有去追,陈和那恶狠狠的眼神让她一步也跟不上去。

    儿子忽然从楼道里咿咿呀呀的朝她跑过来,一手一脸的土,鱼桑这才反应过来儿子还被撂一边没人管呢!

    鱼桑放好电动车,一把抱起儿子,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愤怒,在脑海里跟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厮杀在一起,难分胜负!

    第二天鱼桑就没能去上班了,更谈不上提前一个月辞职。鱼桑跟商场领导说,家里有急事,工资该扣就扣吧。

    第三天儿子就被送回老家。

    鱼桑跟着出车了。

    进到一家超市,先推产品。因为是新牌子,都不敢轻易要货,怕不好销。

    鱼桑倒不怕这个,导购干了好多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由于都是陈和以前跑过的商超,总算是有脸熟的优势在,大部分超市或多或少都会要一些。

    谈好了,确定要什么了,他就会指挥鱼桑去车上搬下来,他站在那里跟超市老板拉家常逗趣。鱼桑看着来气,忍不住叫他一声,陈和要么狠狠瞪一眼要么毫不留情的吼一句。

    搬完货,拆箱理货,把货陈列好就得等超市老板结账。这个时候他就会停止拉家常,装作看陈列走开,然后朝鱼桑使眼色,让鱼桑过去等着结账。

    结账这一关最难,超市老板故意装作很忙,不给结,还不能催,就得在一边陪着聊天耐心等着。

    鱼桑知道陈和故意让她去,心里恼怒的不行,但她还是得去当那个厚脸皮,总不能不要了吧。

    那个时候结账都是现金,厚厚一沓子破的旧的都有。当天的钱他会一分不少的拿起来,去银行存起。有时会被银行查出□□,这个锅肯定是要鱼桑背的。

    鱼桑坐车晕车,有时候会吐的脸发黄,中午吃饭的时候什么也吃不进去。要么就是刚刚吃完饭,上车一会儿就吐了。

    这种时候,陈和总是一言不发,鱼桑下车吐的时候他就在车上总一总账。等的不耐烦了就皱着眉头大吼一声,

    “好了没有!”

    到了下一家超市卸货的时候,他依旧站在收银台那边跟老板悠闲的聊着天。依旧是鱼桑在理货。

    鱼桑一直记得有一天下雨,土路上一片泥泞。

    他迷路了。

    三走两走走到一个村里转不出来。路又滑又窄,他狂躁的跟一个同行通着电话打听通往大路的方向。他一边问着,一边怒骂着打滑的车轮胎,骂着这该死的雨,骂这鸟不拉屎的屁村子。他气的眼睛发红,嘴唇发青,暴躁的打着方盘。

    鱼桑看着疯了一样的他,看着箱货被他开的东倒西歪,看着他唾沫飞溅到车玻璃上,她都要窒息了!

    路的尽头是一座桥,因为陈和开的是一条小路,跟桥势成一个直角。

    “你下去!”

    “干嘛?”

    “你不得帮忙看着路啊!这个桥又没有栏杆!你不看着怎么拐上去!看着要掉下去了快跟我说!”

    鱼桑二话没说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她一秒也不想在那个车里了!

    她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那个已经在水泥桥边缘错出一半的轮胎,她急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拼命地挥着手,呼喊着想让陈和回一回方向盘。他依旧举着电话叫骂着,看到鱼桑的挥舞打断他的通话,不耐烦的瞪一眼,丝毫不理会。

    鱼桑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着急担心多余到可笑,就算是掉下去又如何?她甚至想,怎么不掉下去呢?!

    她回到车里平静的坐着,那一整天她都再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鱼桑那天的心脏一直是卡在嗓子眼儿里的,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也是。

    她不知道得怎么处理好她与陈和的相处交流,她只觉得脑袋哄哄的响。

    忽然有一天,公公打来电话,说依铭嘴巴里起了口疮,不爱吃饭,让回去接过来看看。

    当天晚上接回来,去诊所一看,医生建议去医院,手足口,挺严重了。

    在感染科住了半个月的院。

    然后,鱼桑就不再把儿子放在老家了。出院后直接抱回了家。

    他见鱼桑坚决,也不再强硬的要求把儿子送回去了。

    她终于远离了那辆箱货,远离了那种焦灼和愤怒。

    后来他雇佣了两个人,又上了一辆箱货,现在俨然一个小老板。

    鱼桑就这样一直陪着儿子,越来越安静。

    这几年,所有人都会问鱼桑一个问题,你们两口子一块出去多好啊,你怎么不出去搭把手?

    鱼桑听了都会尴尬的笑笑,说:“忙了我就一起出去,有时候不忙我也就不出去了。”

    她还能说什么?

    她们又问,你不会叫你婆婆来给接送着孩子你上班啊?

    鱼桑也只是尴尬的笑笑:“婆婆身体不好,带不了。”

    她的说辞让所有跟她对话的人都感到浮皮蹭痒,缺少力度,她们疑惑的盯着她的眼睛长长的一声哦。

    鱼桑一直生活在这种疑惑的眼神里,这些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好像是一个无用之人。

    特别是那些退休的老太太们,最看不惯鱼桑这种不工作,只在家带孩子的人。

    “这种无形的力量把她逼得大多时间都跟儿子呆在家里,甚至都不愿在客厅,门外楼道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会让她的神经烦躁不已。

    当然,说到声音,没有什么比他从腰上拿下一串钥匙,哗啦抖一下,挑出一把插进锁孔里的开门声让她紧张。她经常会神经质的跳起来,迅速的冲进厨房开始切菜,或者将脏衣服摁进洗手盆里。鱼桑想逃避掉所有可能的冲突。

    他进来从来都不会吭声,也不会看她,酱红色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气。

    他回身带上门,顺手把钥匙哗啦一抖,挂回腰上。

    他的手上经常会拿一包东西,因为经手的就是小零食,所以他经常随手从车上拿一点给儿子。

    他瘦长的脸严峻的拉着,走到客厅中间立定,眼神锐力的环视一周。这个时候是鱼桑最为紧张的时刻,接下来要么是责问,要么就是沉默。

    她听到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啪的一放,径自进了他的房间,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起来。

    其实在他早上出门后她已经忙忙碌碌都收拾好了,他和儿子一晚上糟蹋的成果足够让鱼桑一刻不停的收拾两个小时。但她很明白,他回家不能看到什么事也不做的她,他当时不会说什么,但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她的一句话上抠字眼恶狠狠的砸的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的嘴巴很厉害,而且绝对不会因为他是个男人就要遵从君子之言。道理是什么,道理就是此时此刻从他嘴里吼出来的话,当然不影响几分钟后吼出来的话又是另一番道理。

    鱼桑已经领教到了真谛。她已经基本不会再想去辩解或者反驳什么。

    如果她希望自己的胃部不疼痛,脑袋不因为生气而嗡嗡作响,她就闭上嘴巴,远离一句话说不完就被打断的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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