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的走向同季尘预料的一样。

    在骆羽的身份被曝光后，四维集团很快实现了舆论形势上的逆转。与此同时，四维集团也发布了一则声明，正告网络大众与社会各界，四维集团一向遵守法律法规，目前正在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发生在澄里和明里的两起自杀案件，请勿听信谣言。

    随后，澄里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消费满减活动，开始时间定在台风影响预计结束时间的后一天，为期两周，优惠力度之大远超了澄里此前的半年店庆活动。

    季尘扫了两眼澄里官方账号下积极询问活动细则的评论区后干脆锁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边，指了指手机冲季琛说道：“喏，顶级公关。”

    何笑笑也在旁边唏嘘不已。

    一条人命，在支队这里是压在身上的责任，但在互联网的浪潮中不过只是一个转眼就忘的名字，一条打发时间的热点资讯，一则激起想象的刺激点，一份有些滋味的瓜。

    “你对这些很了解。”纪琛状似随口地说道。

    季尘扭头看向他，沉默了两秒，点了下头：“确实有所涉猎。”

    纪琛心底了然。这些都是她保密任务期间的经历，这已经是能说的全部。

    他便不再问了，转头让徐拓调出骆羽坠楼前后的视频。徐拓在车上时就已经把澄里交来的监控内容完整地串联了起来，还原了死者生前来到澄里后至坠楼的完整路径。

    视频的内容不长，从她走进大门开始，到跳楼动作为止，将将只有七分钟。

    其中一分钟是等电梯和坐电梯的时间，二十秒是走到跳楼位置的时间，翻越护栏和跳下的完整动作约有三十秒，剩下的奖金五分钟里，她都在一楼的一家店铺前站着。

    澄里的结构沿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商贸综合体结构，一楼留出广阔的中庭，用以搭建各种限时活动的展台，两边则是各式奢侈品牌的天下。有些LOGO显眼颜色张扬，门口橱窗里展示的新一季成衣也都是花枝招展的模样；有些看起来低调内敛，门店铺开却完全不输阵，橱窗里妙用灯光，将每一件商品的精致高贵展现得淋漓尽致。

    骆羽所站的那家店铺就是后者，何笑笑认出了那只摆在正中的品牌经典款提包的价格，一只顶她半年的工资。

    她在那里站了五分钟，期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直面对着那个玻璃橱窗，仿若一个游荡在此的幽灵。

    监控里看不出来她的视线落点，但季尘直觉，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7分钟的视频来来回回放了三遍，放完第三遍，纪琛抬手示意徐拓暂停，转过身看向面前的队员们：“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几个队员面面相觑。

    纪琛又说：“怎么想的，直接说。”

    “纪队，我看这就是自杀了。”接话的是一个看起来30多岁的男性，季尘记得之前看过的成员介绍，应该是叫郑真。

    郑真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板正的性格，说话的语气便也不是那么严肃，他叫徐拓把进度条拉到骆羽翻栏杆的地方：“你看这，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她这是一心求死啊。”

    纪琛点了下头，又看向角落里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队员：“老宋，你怎么看。”

    季尘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然后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宋修宁和纪琛是一届同个寝室的同学，季尘对他很有印象，因为他和其他人比起来实在是过于沉默了些，她曾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说话恐惧症，这种沉默在一个陌生的社交场合里不怎么引人注目，但放在社交狂魔聚集的侦查系里就显得十分打眼。

    上大学时她和纪琛都是班委，两人还因此格外关照过宋修宁，生怕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却不肯开口。

    但后来季尘发现，宋修宁这样的性格也并非不好，他心细，同样沉稳，虽然不爱说话，但每次给出的分析都很有见地，一针见血，辅修的犯罪心理学成绩甚至远超本专业在读的同学，犯罪心理系的教授见猎心喜，几次三番跑去侦查系挖人。

    宋修宁拿过徐拓的鼠标拉了一下进度条，把画面拉回了她停留在那家奢侈品店的场景：“这个品牌有什么特殊的吗？”

    关晓立马接话：“他们最新一季的发布会主题是‘人与自然’，讲究环保，所以这一季的新品用的据说是专利技术的仿生皮，质感细腻，保留天然纹理。”

    何笑笑忍不住吐槽道：“那不还是人造皮嘛，这些奢侈品牌可真会卖噱头。”

    “这个品牌我知道，它所属的集团近几年财报不太好看，顾维民去年以个人名义加入注资，拿了5%的股份。”说完他看向季尘，冲她点了下头，“季队好，方铎。”

    季尘回以点头致意，这就算是把支队的人认齐了。

    “这么说，那还是和顾维民有关了？”何笑笑发散思维，“她是不是和顾维民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交集？你们看她这次来澄海住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这个酒店最便宜的房型一晚也要两千多，而她住的是行政套房，一晚上要五千多块，可是她的社保上个月开始就停缴了，在这之前她一直都是在家附近的一个超市做收银，交的也是最低基数，以她的收入水平一般不会住这么贵的酒店。”

    “这不好说，如果她真的是打定主意来自杀，那把所有的钱都花了也很正常。”季尘答道。

    何笑笑点点头：“也对。”

    “酒店房间那边，痕检有发现什么吗？”纪琛看向关晓问道。

    酒店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便只派了痕检的人过去勘察。

    关晓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很遗憾，骆羽在离开前退了房，我们在联系到酒店的时候，酒店已经把房间打扫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打扫的没那么干净，看看能不能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纪琛皱了皱眉头：“那手机呢？”

    现场勘察时骆羽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证明身份的身份证，起先他们以为是坠楼时手机被抛了出去，但是经过几番查验才发现，现场根本没有手机。

    “酒店也说不知道，她是在网上预付款订的房间，房费全含，不收押金，入住只需要身份证，退房把房卡还了就行。问了保洁，都说她走的时候自己东西都带走了，什么都没落下。”

    “行，”纪琛点了下头，看向季尘，“你有要补充的吗？”

    “我确实有一个疑问，”季尘说着看向何笑笑，“骆羽是改了名字的，对吧？”

    何笑笑点头：“是的，案件发生之后，因为性质极其恶劣，殷力行很快被判了死刑，之后她和她的父母都改了名字，然后搬离了原址。”

    “这次改名属于保密流程吗？”

    “不保密，查是能查到的，但也不公开，没有对外的公示。”

    “那就怪了。”季尘抿了抿嘴唇，“我们能知道骆羽的身份是因为我们有权限调去这份档案，但是就骆羽的坠楼事件来说，现场没有清晰拍到她脸的视频或者照片流出，而她本人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其他特殊身份，发通报更是不会对外公布的全名，那骆羽就是殷莉俐这回事，网上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源在哪？”

    这一些倒是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徐拓把电脑摆正，手底下立刻动作起来：“我找找最初发布的信息源。”

    “还有她的手机。”季尘补充道，“现在没有手机几乎是寸步难行，我想她的手机应该还藏在某个角落，我们得找到它。还有，通知到她的家人了吗？”

    “这件事恐怕有些难，”回话的是方铎，“她的父母在殷力行被执行死刑后没两年就去世了，她已经没有直系亲属在世了。”

    “那先找手机吧。”季尘一锤定音，“先调一下市政监控，看看她从酒店到澄里之间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还要联系一下两江市的警方协助，我们可能得去她家里走一趟。”

    他们的运气不错。

    市政监控查到了骆羽自离开酒店后到抵达澄里前的完整路径，她是从酒店走去商场的，一路上都有镜头清晰地拍到了她的身影。

    因着台风天，外面没什么行人，风力亦是不小，季尘能看到，骆羽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吹得走了型。她没有带多余的行李，走了一路也几乎没有什么停顿，明显是直奔着澄里去的，只有在进入澄里前，骆羽先进了隔壁商场一趟，在里面待了约有十分钟。

    季尘当机立断，和纪琛一道驱车去了商场。

    商场今日不营业，还在开业中的唯有地下LG1层的大型商超。

    纪琛找商超值班的负责人调了监控，发现骆羽这一趟并没有进超市，而是去了自助储物柜区域。

    这个商超有些年头，设施很久没有更新过，储物柜还是老式的按键出纸存物、扫码取物的类型；监控同样有些年头，不是很清晰，只能看见她把什么东西存放在了储物柜中，却看不清更多了。

    纪琛以查案为由让负责人开了柜门，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了一部手机。

    季尘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过，一按亮屏幕，就见锁屏上出现一排血红大字：顾维民害我！

    她拿着手机在季尘面前晃晃：“看来，我们是得找这位顾董事长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