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今天上午的最后一通来电，小一累的瘫在工位上，拿头直磕桌子。
“如果我有罪麻烦老天爷来惩罚我，拜托别再让我接到这些电话，听她们说一堆意淫捏造的疯话了。”
“又是一条假消息？”
小一抬起脸，看向身旁捣鼓着摄像机的同事老周：“你知道刚刚电话里那女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她和林顾小时候定过娃娃亲，林顾出道火了以后，家里棒打鸳鸯提出悔婚，说林顾是因为不能和她在一起才抑郁的。还说自己有两人的亲密照，但如果想拿到照片，就要给她转三万块泄密费。”
小一无语地拍桌，“你说，这么拙劣的谎话，你听了会信吗？”
“娃娃亲确实挺扯的。”老周放下镜头，朝后面努努嘴，压低声音，“但是老大还真信过。”
小一整个人往后仰。
“那时候工作室刚成立，都想着尽快搞个大料，有个人找来说自己跟刚刚公布恋情的某某明星定过娃娃亲，两个人连婚纱照都拍了，结果男的现在移情别恋，所以要曝光他。老大一听乐坏了，就花两万块买了那些照片。结果收到后发现，所谓的婚纱照全是电脑合成的。那女的其实是梦女，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谈恋爱，就疯狂造谣散布假消息。”
小一听得目瞪口呆：“这么疯吗？”
“粉转黑没听过吗？这种都是因爱生恨的极端粉丝，自己得不到，所以就要毁掉。”
老周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圈子里荒唐的事多了去了，你待久了就知道了。走吧，继续干活。”
“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医院啊！”
*
到了地方，老周从包里掏出摄像机，找了几个角度，拉近镜头。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医院对面一栋建筑的天台上，往对面看，正好可以看到住院部的入口，以及后面的一部分活动区域。
“来了。”没过一阵，老周就搜寻到了目标。
“谁啊？”小一赶忙从包里掏出望远镜。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医院门口，不多时，一个戴着墨镜、穿着休闲的年轻男子下了车。
“路其光，K-star的老幺。”
尽管包裹严实，但老周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看来他们组合成员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啊。”
林顾之前宣布无限期停止团体活动，外界盛传他们兄弟反目。
但是这天下午，K-star的几位成员都现身在医院，路其光是最早来的一个，也是最晚走的。而等他再次出现在镜头里，手里推了一把轮椅，而那轮椅上坐着的男人，赫然是前几天入院的林顾。
小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入行之前，他只在荧幕上看到过林顾，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张漂亮到秒杀菲林的脸，和舞台上样样全能的实力。
这让他有那么一瞬，实在无法将记忆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一起。因为此刻坐在轮椅里的林顾，虽然清俊依旧，但整个人都像笼着一层阴翳，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全无往日飞扬的影子。
路其光将他推到僻静处，两人交谈了一阵，一开始林顾默不作声地听，后来不知道路其光说了什么，他似乎被激怒，人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然而没走两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一“啊”了一声。
早就知道他瘸了一条腿，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令小一心中震动。
曾经在舞台上肆意挥洒着汗水的当红偶像，成了一个无法正常行走的跛子，这个巨大的落差令人唏嘘。
而医院里，林顾人趴在那儿，挥开旁边伸过来搀扶的手，低吼：“别碰我，你走，走！”
路其光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起来。
“林顾，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他瞪着面前的男人，年轻的脸上满是沉痛，“已经三年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再这样下去就要废了你知道吗？！”
林顾自嘲地笑：“可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消沉一辈子吗？是，你瘸了，你不能走更不能跳，可你就一无所有了吗？你的才华，你的嗓子，你的琴你的歌！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然后让K-star成为第一个残疾人组合吗？有谁会愿意去看一个瘸了腿、坐在轮椅上唱歌的偶像？”他摇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到舞台上。”
路其光满怀怒火地看着他，“从来没人说过你没有资格，否定你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因为一场车祸就从此萎靡不振，甚至赔上自己最爱的音乐……林顾，你不觉得你脆弱过头了吗？你简直就是一个懦夫！”
他赔上的何止是音乐？林顾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凄凉地笑。
“看来我是说不动你了。”路其光将他按进轮椅里，“既然话你听不进去，那我们就用别的办法。”
“你要干什么？”
路其光不再说话，闷头推着他往外走。
“他们这是要出院？”小一看得一头雾水。
老周摇头：“不太像……走，跟上去看看。”
直到被推上车，林顾还没有弄明白身边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
路其光却问他：“哥，你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的心情吗？”
林顾僵住。
“以前的你那样意气风华，有着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的灵感，为了做出令自己满意的音乐，甚至废寝忘食。你说你最热爱的，就是手里的麦克风和脚下的一方舞台。”
路其光问：“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车子停下来，望着外面那栋熟悉的建筑，林顾眸光微闪。
“这不是耀世娱乐的公司旧址吗？”一路之隔的车上，小一越发摸不着头脑，“这里早就搬空了，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公司虽然已经搬走，但安保和门禁还在，他们无法再继续跟，只能看着路其光推着林顾走进去。
这里，是林顾曾经奋斗了三年的地方。
路其光似乎打定主意要带他故地重游，推着他一间间看过去，舞蹈室、录音棚、甚至是茶水间……
入目皆是熟悉，而看得越多，林顾的脸色就越僵硬，无数被他封锁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最后，路其光推着他来到了公司内部的礼堂。
偌大的礼堂安静而昏暗，唯有前方的舞台上亮着一束光，笼罩着正中央的那只立麦。
林顾望着那只立麦，胸腔起伏。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登上舞台，唱的那首歌吗？”
随着路其光话音的落下，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原本只打着一盏顶灯的舞台，灯光尽数亮起。
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轻快的吉他紧随其后，三个年轻的男人踩着旋律从幕布后走出。
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队友，林顾周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火焰，翻滚着涌上头顶。
路其光跨上舞台，接过队友抛来的麦克风，冲台下的林顾高喊：“哥，还记得这首歌吗？！”
怎么能不记得？
这是他们组合的出道曲。
没错，他们在他面前唱了出道曲。
不仅仅是这一首，还有迄今为止发布的每一张专辑的主打歌，甚至还有他的solo歌曲。
林顾望着台上用尽全力唱跳的四个人，眼眶发红，双手发颤。
终于，最后一首歌也演唱完，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时，舞台一侧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那琴声使林顾周身一震，立刻朝音源望去！
然而那处却隐在黑暗里，无法看见演奏的人，唯有琴声，像流水般倾泻。
不同于先前或热烈或轻快的曲风，这首歌的基调安静而哀伤。路其光在舞台边坐下来，嗓音沙哑地唱：
“回忆像头困兽 将你我吞没
为什么不能够 坦然咽下那颗苦果
彷徨挣扎 没有结果
可谁想要这样 行尸走肉地活……”
林顾抿紧了唇，双手死死地抓住轮椅的把手，往舞台那边移动。
一段极短的停滞后，那悠扬婉转的琴声突然变得激昂，伴着沉闷的鼓点，如同困兽发出的嘶吼。
“是的我有伤口 我给你看它的丑陋
结痂的疤 红透的纱 像木偶一样的挣扎
说谎的话 骗人的假 小丑他也会流泪吗
是断掉了骨头 冲破的囚笼
它怎能关得住 那向往灵魂的自由……”
滚动的轮被高高的台阶挡住去路，林顾咬紧了牙，从轮椅上站起。挥开队友搀扶的手，他扶住那条因行动而产生疼痛的腿，吃力地迈上台阶。
冷汗从额头滚落，掉进他的眼睛里，又酸又涩。可林顾没有去管，他死死地盯着那面垂落的幕布，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请往前走 请别回头
如果注定陨落 起码痛快的活
只要你紧握着我 流言它算得了什么
哭着 痛着 把破碎的心重新淬火
去争 去夺 生命本该绚烂如花火”
路其光唱完最后一句，琴声戛然而止，幕布被用力扯开。
手中攥着厚重的幕布，林顾望着眼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惜自钢琴后站起身，“哥……”
林顾死死地瞪着她，发白的嘴唇几度张合，似是怀疑自己看错。
“怎么……是你？”他眉心皱成了结，“怎么会是你？”
几乎是扑过去，林顾握住妹妹的肩膀喊：“她人呢？她人去哪儿了？！”
林惜被他吓到，结结巴巴地开口：“哥，你在说什么啊，这里只有我……”
“不可能！”林顾大吼，“我知道是她！我知道她在这里！”
“简宁！”他挥开面前的幕布，发疯一般地喊，“简宁！”
“哥！”林惜去扶他，被林顾一把推开，他不死心地搜寻着四周，身体却因纷乱的步伐而失衡，整个人向一侧倾斜，重重地倒在那架钢琴上，琴键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
林惜扶住哥哥，喊道：“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简宁姐根本不在这里！”
“你说谎！”林顾瞪着她，眼眶通红，“我听得出她的琴声，刚刚分明就是她！还有那首歌，也是她写的对不对？”
他环顾一眼站在面前的人，“还有你们，也是她找来的。她策划了今天的这场演出，她想要让我振作，想让我重新站起来，那她为什么不见我？！”
“其光。”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年轻人，林顾说，“你让她出来，我知道她还在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低，带着哀求，“我要见她，我有话要跟她说。”
路其光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哥……”
“你叫她出来。”他拍打琴盖，吼着，“你叫她出来啊！”
“你这个样子，让她怎么敢见你？”
林顾身形微僵，回过头。
沈威从暗处走出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林顾，你看看你自己，你还认识自己吗？”
“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简宁的主意。但她并不在这里，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见了你，你就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失去冷静，理智全无。”
林顾如鲠在喉：“我……”
“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她想要你振作，你应该知道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在支持你，你忍心让她失望吗？人如果一直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就会错失很多机会，只有重新出发，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沈威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阿顾，好好想一想我的话，现在是你该清醒过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