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他们并不常回来,上次过来这边还是中秋节的时候。

    覃惠早早准备好了晚饭,在他们进门后拉过简宁看了又看,笑着怪道:“司臣成天说忙,我说开车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时,怎么就忙得连回趟家的功夫都没有?我瞧瞧……好像比上回过来又瘦了些,平时上班没有好好吃饭吗?”

    这个婆婆虽然不是霍司臣的亲生母亲,但待她却是极好的,也是简宁唯一不忍冷拒的人,听见问话,就柔声回答:“惠姨,我有好好吃饭的。”

    “那怎么就是不长肉呢?”覃惠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要是在这边住着,我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今天我特意让厨房煲了乌鸡汤,等下吃饭的时候你多喝点。女孩子家太瘦了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简宁应着,谈话间隙偶一抬头,见霍司臣在一旁静静地瞅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霍秦东吃饭的时候才拄着拐杖从书房里出来,一如既往的严肃寡言,在主位上坐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覃惠一个忙前忙后招呼着,却也避免了尴尬。

    简宁一直觉得自己同霍司臣生活在一起很压抑,但实则霍宅这边更令她感到如此,霍司臣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算好,两人坐下来半天也没有一句话,而她又从来都是不被提问不会开口的,一家人坐在一起时,唯有覃惠在中间调和。

    吃完饭,霍司臣被霍秦东叫去书房,覃惠将她拉到一边,问:“宁儿,你们现在还在避孕吗?”

    简宁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覃惠试探着开口:“那……是司臣不想要孩子,还是你……”

    简宁沉默。

    结婚三年了,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孩子这个问题,她也知道对于霍家来说,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有多么重要。可是……

    她不想。

    嫁给霍司臣已是她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她不可能再给他孕育一个孩子。

    霍司臣显然也清楚她的想法,所以三年来从没有提过有关孩子的话题,平时和她……也都是做好措施的。可这毕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然,现在又怎么会提起这个话题?

    覃惠的询问虽然温和而体贴,但也是一个暗示,暗示她既然嫁进了霍家,那么就理应为霍家开枝散叶。

    可是,她不想。

    许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覃惠说:“我知道,你和司臣不比普通夫妻,嫁进来也并非你所愿。可是宁儿,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你就应该想着往好了去过。司臣那孩子,虽然性子有些冷,可他对你什么样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吗?”

    简宁垂着头,呆呆地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覃惠的话像是打开木匣的钥匙,许多尘封已久、刻意不去回想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令她整个人都陷进混乱里。

    那些事过去很久了吗?好像确实已经很久了。可即便时间久远,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她怎么会觉得每一天都这样的痛苦疲累,林顾又怎么会躺在医院里呢?

    最先遗忘的,永远是施加伤害的人。

    “我……”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简宁抬起头,见霍司臣疾步从书房走出来,脸色黑沉的吓人。

    书房里传来霍秦东的厉喝:“你想让霍家绝后是不是?!”

    霍司臣置若罔闻,走到门边停下,看了她一眼。

    简宁站起身,“要回去了吗?”

    她这实在是一句废话,见霍司臣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忙拿起手包,向覃惠致歉,小跑着跟上去。

    *

    车内的气压比来时还要低。

    简宁有心追问却不知怎么开口,可就算不问,从霍秦东吼出的那句话来推测,她也是能猜到大概的。

    霍司臣,也不想要孩子吗?

    她是不信的。

    孩子由女人孕育,整个过程中男人只需要提供一颗精子,既不用忍受十月怀胎的煎熬,也不用承担一朝分娩的痛苦。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孩子?

    可简宁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和父亲产生冲突,那让她觉得别扭。

    车子停下来,见他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简宁想了想,还是开口:“刚刚,是因为孩子的事吗?”

    “之前从来没有提过,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生孩子的。”她顿了顿,“所以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们霍家,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改变想法,如果你想要个孩子,那么……”

    “你什么意思?”

    霍司臣的眸子比车窗外的夜色还要沉,紧盯着她:“你想离婚吗?”

    “我……”

    “你想都别想!”

    简宁平静地看着他:“可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霍司臣下颌抽动,冷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想要你给我生孩子才娶你的吗?”

    “所以,你想让霍家绝后吗?”

    “你少学他们那一套!”霍司臣将她拽过去,脸上满是戾气,“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离婚’两个字!”

    简宁瞅着他,许久,幽幽地说:“霍司臣,你何必呢?”

    “方才惠姨问我,不想生孩子是不是因为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我没告诉她,是的,我过不去。不要说已经三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忘记那些事。而你从来不曾信任过我,猜忌、监视、控制……这就是你想要的婚姻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样?”霍司臣盯着她,喉头滚动,“简宁,三年了,你有过哪怕一次向我吐露真心吗?你防备我像防备洪水猛兽,明知道我不想看到你同那个男人再有牵扯,可你还是三番五次地同他联系和他见面!你有把自己摆在一个妻子的位置上吗?你没有,你心里想的永远是怎么远离我、逃开我!”

    “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简宁红着眼眶,“你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你,这一切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霍司臣望着她,眼中晦暗如墨。

    “那也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那样低,每一句却都有千斤重,“你已经嫁给了我,就算不情愿,你也是我霍司臣的合法妻子。我不会放开你,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眼泪滚落下来,被他抬手拭去,简宁再也无法忍受,推开他跑下车。

    她多想逃开他,逃得远远的,可却无处可去。

    尽管有那么多的不甘不愿,她最后也只能回到那栋房子,那栋无时无刻不让她觉得窒息的房子。

    而那里面,只有一间琴室,是她唯一能够有片刻喘息的地方。可就连那间琴室,也是当初刚嫁给他时,霍司臣为了让她解闷,替她布置的。

    简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霍司臣偶尔心情好时,会打开笼子,允许她在他所掌控的范围内活动,可如果她想要摆脱笼子,飞到蓝天里去,霍司臣则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她的翅膀。

    推开琴室的门,透过月光,简宁望向那架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触碰过的钢琴。

    朦胧间,仿佛看到了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曾经的自己。

    手指抚过琴键,一段旋律倾泻而出。

    可是很快,她就弹错了一个音。

    “这么简单的曲子都弹错,阿宁,你偷懒哦。”

    少年倚着钢琴笑望着她,“指法也完全不对,哪个老师教的?”

    她冲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对啊,哪个老师教的?真是庸师出笨徒。”

    少年弹了弹她的额头,“好个大逆不道的学生,竟敢骂老师。”

    她吃痛,捂着额头气哼哼地瞪向他:“好个不讲师德的老师,竟敢体罚学生!”

    少年伸手来捉她,她笑着要躲,被他抓住圈进怀里,“别动,让我看看。”

    额头被弹到的那处有些泛红,他抚了抚,然后在上面落下轻轻的一吻。

    那红顿时蔓延到她的耳后根。

    “林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欢欣的颤抖,轻唤他的名字。

    少年的眼睛里有揉碎的星辰,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良久,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又弹错一个音,记忆同旋律一起被打断。

    简宁捂住脸,痛苦地低泣。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可她却不敢去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后,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缓缓坐起身,然后发现床边压了一张字条。

    字体遒劲,留言简短:我要去法国出差一周,有事联系老吴。

    简宁将纸条丢进垃圾桶。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子。

    清晨的微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她瑟缩了下,原本混沌的头脑瞬间变得清醒。

    取过一旁桌上的本子和笔,她快速地写下这么几段:

    回忆像头困兽  将你我吞没

    为什么不能够  坦然咽下那颗苦果

    彷徨挣扎  没有结果

    可谁想要这样  行尸走肉地活

    是的我有伤口  我给你看它的丑陋

    结痂的疤  红透的纱  像木偶一样的挣扎

    说谎的话  骗人的假  小丑他也会流泪吗

    是断掉了骨头  冲破的囚笼

    它怎能关得住  那向往灵魂的自由

    请往前走  请别回头

    如果注定陨落  起码痛快的活

    只要你紧握着我  流言它算得了什么

    哭着  痛着  把破碎的心重新淬火

    去争  去夺  生命本该绚烂如花火

    写完,简宁望向窗外那笼着薄雾的远山,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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