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阵

    夜明镇虽然富庶,但到底比不上京城繁华。

    新年这天,没有十里长街红绸绵延,也没有人群摩肩接踵,但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红灯笼,贴着福字春联,街巷上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地打雪仗,或者一起堆雪人儿,也别有风味。

    林飞鸢带着席靳白一同去刘府过春节,春杏跟留在林宅的家仆们过节,没跟着林飞鸢一同去。

    席靳白驾着马车,慢悠悠地沿着长街走,冬季溪流水浅,估计也就沾湿脚腕,但也不妨碍清澈的样子讨人喜欢,林飞鸢掀开帘子看,眼里满满都是欢喜。

    席靳白见状,语声带着笑意,“小姐若是喜欢,便坐到外边来看吧?”

    一边说着,席靳白拍了拍另一侧空位,“外面的雪景也很美。”

    林飞鸢有些意动,但与席靳白同坐又觉得冒失,神情犹豫。

    席靳白太懂林飞鸢的顾虑了,直接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挺直的肩背微微垮下,长睫一扇,“可是我哪里惹小姐生气了?所以……才顾忌同坐。”

    “怎么会?!”林飞鸢连忙否认,拎起裙摆扶着车壁站起身,慌张坐在席靳白身侧,轻声道:“大人没有惹我生气。”

    林飞鸢的裙袍飞扬,在她坐下后,如蝶翼般缓缓落下,盖在席靳白一侧身边。

    淡淡的花香混杂着草药的清苦味道,鲛纱裹挟着香风,迎风鼓起,扫在席靳白脸侧,他呼吸一窒,瞬间偏过头,压下转瞬变化的瞳孔。

    “嗯,我知道了。”恢复神情后,席靳白重新抬眼望向林飞鸢。

    夕阳在山头织出斑斓的浮云,他这个角度看去,仿佛浮云为林飞鸢做簪。

    席靳白心念一动,手掌一翻,灵气幻化出一只质如玉、色如虹的祥云簪。

    他伸出手,在林飞鸢怔愣的目光中,将簪子没入如云的乌发中,“云为簪,小姐喜欢吗?”

    林飞鸢脸上的红意瞬间漫开,桃花眼颤动,眼波流转,慌忙在匣子里翻出一个包裹,低着头递给席靳白,握着红布包裹的指尖微微颤抖,“送……送大人的新年贺礼。”

    席靳白长指一合,拿过红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儿金做的小老虎,席靳白失笑,“小姐怎么会送我这个?”

    林飞鸢喜欢的东西都比较高雅,突然出现这么接地气的金子,让他有些错愕。

    “想给大人塑一个金身,但怕被人刮了金箔,不如锻个把玩件,大人可以日日带在身上。”

    山神庙之前香鼎被刮走金箔,划痕满身,若是日后她走了,石虎也被毁成那样,就仿佛在席靳白身上也留下了伤痕,林飞鸢想到就有些心痛。

    席靳白紧紧握住金虎,见林飞鸢脸颊沾染了发丝,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发丝捋至林飞鸢绯红的耳畔,“谢谢小姐,我会好好将它带在身上的。”

    林飞鸢唔了一声,带着羞意转头,一队小孩儿玩闹跑过马车,追在后面的小男孩猛地扔出手里的雪球,眼看就要砸向林飞鸢。

    席靳白原本温柔的眼神瞬凝,伸手一挥,直接将雪球挥碎,皱眉看着闯祸的小孩儿。

    没想到那孩子冲着二人做鬼脸,还用手指头擦擦脸侧,“男女授受不亲,羞羞羞!”

    其他孩子也哄笑起来,林飞鸢尴尬万分,带着羞恼,撩开马车帘躲了进去。

    席靳白脸色瞬间阴沉,眼神冷测测的,死死盯着周围的熊孩子。

    那些孩子们原本绕着马车嬉闹,被吓到后立刻哄散。

    席靳白冷笑一声,一弹响指,一个二个滑倒在雪堆上,哎呦呦叫喊着,嘲弄林飞鸢的那个,直接滚落到浅水里,哇哇大哭起来。

    “大人欺负小孩子了?!”林飞鸢撩开车帘,不赞同地看了席靳白一眼。

    “是啊,欺负了,谁让他们欺负你。”席靳白蛮不在乎,一甩马鞭,让马车快步离开,将此起彼伏的哭声抛在脑后。

    林飞鸢叹道:“幼童无知,莫要与他们置气,还用仙法惩治……”

    “可你在乎。”席靳白转头,眼神认真,“我知你家教好,不喜与人斗气好胜,更何况是这些还没开蒙的孩子?我见不得这些,早些教养,也少做混事。”

    席靳白似是自嘲,挑起一边的眉却显得肆意:“我是兽,你们人间的虚礼可不在乎。”

    林飞鸢噗嗤一笑,咬了咬唇,拴在心上的束缚似乎被解开,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轻笑道:“那便谢谢大人替飞鸢出气了。”

    “嗯,马上要到刘府了,小姐坐好。”说完,席靳白又一挥马鞭,马车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刘府张灯结彩,雪花落在红梅上,点点红粉十分美艳,仆人们都穿着新衣,脸上喜气洋洋,连院中那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阴寒之气也消失殆尽,一扫以前的幽寂。

    “飞鸢!席大夫,快来坐。”刘怀远招呼二人进屋,笑意溶溶,席靳白却奇怪地看了刘怀远一眼。

    刘怀远虽表面看起来正常,但笑意总是不达眼底,透出一种死气,今天好像格外喜悦,眼神也清透不少。

    林飞鸢走进厅内,却没见刘慈恩,她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不见刘伯?”

    “他去看二弟了,估计得晚些来。”刘怀远神色透出一点嫌弃,“他日日哭嚎,嗓子坏了也不停,诶……”

    “病得这般严重?”林飞鸢拧起眉头,但却没跟席靳白请求救治,刘二的混账事情她知道了些许,只觉得他活该受这病痛。

    刘怀远叹息一声,点点头,“是啊,也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新年。”

    “……莫说这些了,怀远哥哥,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新年礼物,这玉佛你放在屋里,镇一镇邪,身体好得快些。”林飞鸢说着,席靳白便将盒子里的玉佛取了出来,端正地摆在桌上。

    刘怀远却面色一僵,露出不自然地笑,连连道谢,“妹妹有心了。”

    林飞鸢黛眉微蹙,奇怪地瞧了刘怀远一眼,刘怀远从不直接叫她妹妹,而是飞鸢,陡然听见刘怀远叫妹妹,她有些怪异地不适应。

    席靳白放下玉佛后,四处打量一眼。

    屋里摆着炭火,周角的熏香也徐徐燃烧,满屋的温暖裹上静谧的香气,院子里虽然少了很多怨气,但是气却有些诡异地凝滞,像是被什么圈在此地似的。

    “你请的道长呢?”席靳白动了动肩膀,觉得身体有些重,他垂头看脚下,浊气已经蔓延上了脚腕,在脚边萦绕不散。

    不知不觉,他已经牵扯了这么多因果了。

    刘怀远唔了一声,手搭上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遮住眼神,“说是趁着新年出去清妖除邪,佑护百姓,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倒是个热心的道长。”林飞鸢眉眼弯起,“这样的好人,怀远哥哥可不要亏待人家。”

    “自然。”

    宴席的时间到了,家仆们鱼贯而入,端着各色的菜肴进屋,一一摆在桌上,虽然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但宴席上坐着的也就三人,过年也显得冷清。

    刘怀远端起酒杯,朝二人举杯,“新春佳节,愿家宅安宁,身康体健。”

    酒是温和的药酒,林飞鸢也能稍微喝点,她端起酒杯,抿唇喝了一口,席靳白酒液沾唇,觉得这酒香之中的药材味道怪异,猛地抬头朝刘怀远看去。

    刘怀远盯盯望向他,不自然地扯开嘴角,诡异笑起来,四周的熏炉白烟骤然猛升,冲破炉盖,炉盖叮叮掉了一地,白烟从四角猛地朝三人卷来!

    林飞鸢头晕目眩,隐约见刘怀远身后的悬空中,骤然冒出两只狐头,还不等她看清,便哐一声倒在桌上。

    席靳白一把抓过林飞鸢护在身前,瞬时出手,要去掐刘怀远的脖子,刘怀远坐着的椅子猛然后撤,发出刺耳的擦地声,席靳白一抓落空。

    待他再要去抓时,白烟已经弥漫住了整个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空灵之中,两道声音响起——

    “呼——吓死我了!怎得这儿还有仙灵?!差点以为要露馅!”道袍微动,踩上地面,灰毛狐狸头立在人身上,兽瞳里是人性的后怕。

    它歪头看着倒在桌边的二人,林飞鸢被席靳白死死抱在怀里。

    刘怀远身边一左一右立着两只狐狸,目光空直地看向门口,白雪茫茫盖住所有颜色,雪太刺眼,两行泪从刘怀远眼中落下,砸湿袍脚。

    “慌什么?!我们这身皮子谁看得出?这迷魂阵是从大人哪儿偷得,大罗金仙都要退惧两分!这没成仙的仙灵算什么?”

    身着官袍的人身狐头上前一步,凑低身体,在席靳白脖颈处嗅了嗅。

    “好香的肉味儿,嘿嘿,等他们神台不稳,泄了气,我们包餐一顿!再吃大肉补补!”红狐狸忍不住伸出舌,舔了一圈狐吻,口涎滴在官袍上。

    道袍狐狸骚了搔脑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吃个饭还这么麻烦……”

    嘭——

    官袍狐狸劈头给了道袍狐狸一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懂什么?!这仙灵要是整个吞了,咱们妖气大涨,在这儿渡劫怎么办?!太引人注目!慢慢吃!”

    “知道了知道了!那这人怎么办?”杂毛狐狸抬手一指刘怀远,“那老骨头跟那活伥之子太难吃了,呕……我不管,这么一肚子怨气,燎得我胃疼,他俩我先吃!”

    “行行行!你先吃。”

    ***

    席靳白被裹进白烟的一瞬,眼前一黑,感觉手中瞬间空了,怀里的林飞鸢消失不见,他慌忙伸手一挥,想要抓住林飞鸢衣角,但什么都没摸到。

    他聚起灵气,立刻就要打破周围的黑暗,但一只素手搭上他的腕,惊慌地声音响起——

    “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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