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

    时星然伸手接过玻璃瓶,手心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盯着悸动的来源,琥珀色的液体在瓶内晃动,像极了她内心涌动的心潮。

    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手掌往上瞥去,她眼前的这张脸,在那瞬间变得模糊,而后又逐渐清晰。

    W大离时星然的公司很远,在三十几度高温的天气里,她的手握住的瓶身仍然凉爽。

    看来这么多年,被生活改变的人是她,不是姜远。

    “你确定还要与现在这个变了许多的我,成为朋友吗?”

    “我确定。”姜远迈前一步,果断坚决地说道。

    时星然的眼睛发胀,喜悦的感情难以拦住,难得在姜远的身上看见坚定的模样。

    可她又害怕哭出来会显得她太脆弱,居然会因为一瓶酸梅汤就流泪,她咬住下嘴唇用痛觉强行将眼泪按回去。

    “明天是我生日,能陪我过生日吗?”

    以前在学校时,他们会给彼此庆祝生日。但是现在交际圈发生变化,她也不能果断地答应。“会有很多人吗?”

    “没有别人。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太多人,外面饭店也很吵闹。我们就去饭店买一些我们喜欢吃的菜,再买生日蛋糕在我家庆祝一下就好。”

    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假如出现幻觉,时星然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应付。

    姜远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注视着她,像只等待被摸摸的小金毛。

    “好。”时星然心软,应下姜远的愿望。

    姜远送时星然回家,这次他没再过多地询问时星然问题,取而代之的是分享他自己的生活。

    “上个星期一直在接同传工作,这周连轴转地在做会议交传,长时间工作精神太紧绷今天便休假了。”

    “我今天去学校的时候,发现商业街被彻底翻新,我还担心这家店会不会消失掉,幸好它还在。”

    “明天去我家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它有些空荡,上个月刚搬去的新房,还没来得及好好装饰。”

    时星然听见“新房”二字,惊讶地问道:“买的房吗?”

    华灯初上,车前窗外远处的高楼中亮起点点灯光。“嗯,前年买的,去年交房,今年入住。”

    他们上大学期间的各种兼职工作赚来的工资再加上奖学金,在扣除消费后确实可能留有余额。姜远的收入虽然相当不错,但也没可能在毕业一年后就能在北城买房。

    就算只付首付,那也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运气好从认识的客户那里拿到低价,家里也拿出资金援助,才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套小房子。”

    “车是今年买的,身上背的贷款又变多了。”姜远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他轻叹一口气,带点自嘲的意味。

    坦白来讲,姜远走在一条很标准的人生路线上 。

    时星然安慰道:“你已经很优秀了,已经做到绝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肩上没有办法卸掉的负担,就尽力忽视掉吧。”

    车开到楼下后,时星然拒绝姜远想送她上楼的想法,让他回去等明早十点半的时候再来接她。

    平日工作太忙没好好清理的桌面乱糟糟的,她趁着这会儿匆匆收拾。忽然发现未拆封的蒸汽眼罩依旧被摆在桌角,就像是被她然忘到九霄云外的那个人。

    黎记淮出差回来了吗?

    总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时星然主动给黎记淮发消息:“你出差回来了吗?”

    但是这一次,黎记淮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等到半夜12点多,时星然恰好结束一份稿件的翻译,她准备给姜远发送生日祝福。

    突然想起自己还未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她急急忙忙地加上好友发送消息,姜远这两个字再度回归到她聊天框的最顶部。

    时星然看着姜远的名字有点恍惚,而下一秒黎记淮的对话框就被顶上第一个:“周日到家。”

    那等周日的时候就把那个东西还给他吧,两不相欠。

    周六早上十点半,时星然左手提着生日蛋糕,右手拎着一盆小福贵树在楼下等姜远。

    她今日早起去附近的花鸟市场买盆栽,老板娘向她推荐这盆绿油油的盆栽,叶子小巧而密集。

    老板娘说:“这个送人象征着财源广进、招财进宝。而且这种又比较好养活,适应性强、抗病,叶子常绿不凋也寓意着长寿健康。”

    发财、健康、长寿,这是她对姜远的祝福。

    姜远已提前预订好饭菜,从时星然家到他家开车也只需花费半个小时,所以他们十一点半就成功到达姜远家门口。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姜远的父母。

    两位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拉着大布箱,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门口的地上还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那堆东西里看起来还有刚刚采购的菜,塞满几个塑料袋。

    “儿子,我们刚敲门敲半天都没听你回应,原来是出门接人去啦。”“快快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歇歇,坐两天卧铺真是累人!”

    姜远完全被打得措手不及,生气地说道:“你们要来为什么不提前说!”

    “姜远,你先开门吧。”时星然去接姜远手中的东西,让他腾出手来拿钥匙。

    她也根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突发情况,但是对方是长辈,她就算恼火也得维持礼貌。今天是姜远的生日,不应该引起不好的冲突。

    陌生的人再加上陌生环境,她开始为自己担心。万一等下出现幻觉,她又要怎么办?

    鞋柜里只有只有一双女士拖鞋,崭新的应该是刚备上的,时星然将它让给姜母。好在屋内是木质地板,穿着袜子也并不会觉得凉。

    “你是星然吧,你们俩以前上学的时候是好朋友。不过这几年工作后好像就生疏了,我都好久没听到过你的消息。”

    姜母站在玄关处挡住时星然的路,眼睛上下瞟像是在来回打量她。

    时星然没有跟姜父姜母接触过,以前姜远打电话也会避着她,她不知道姜母为何能一眼认出她。

    “阿姨,我是时星然。这两年我们忙于工作,确实也没怎么见面。然后姜远今天过生日,我是作为朋友来帮他庆祝一下的。”

    她害怕姜母误会他们的关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去沙发上坐着。”姜远走过来接回时星然手中的重物,向她使眼色。

    姜父已经率先占据沙发的中间位置,时星然特意在边缘的地方坐下,隔开两人的距离。

    “你们中午就吃这个?”餐桌那边似乎陷入骚乱,姜母拿走姜远摆在桌上的打包盒,开始挨个掀开盖子查看。

    “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姜远背对着时星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听出来他语气中轻微的愤怒。

    “外面餐馆的菜哪有自己家里做的卫生干净!这几个菜中午也不够吃,我们从家里带了菜,今天中午就给你再烧两个菜。”

    姜母右手指着桌面的菜,单手叉着腰,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时星然这时候才想起来,姜远曾经说过他家里是开餐馆的,但他好像很讨厌提起这件事,也讨厌做饭。

    “妈你别闹了行不行,这些菜完全够了,外面的菜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差。”

    姜母激动得脸通红,拍着桌子吼道:“我只是想给你亲手做两个菜,我怎么就闹了?”

    “没事没事,阿姨再做两个菜也是可以的,这点菜确实有点不够。”时星然看见事情发展得不对劲,连忙冲过去扯住姜远的袖子。

    姜远低下头看她,他的眉头紧皱,脸色铁青,像是憋着气隐忍不发。

    时星然用口语对他示意道,“没事儿,算了。”

    “星然,那你来帮我打下手吧。”时星然引火烧身,她根本不做饭且厨艺稀烂,但碍于长辈的面子又不得不应下。

    厨房里除去基本的厨具外,连调料都没有,属实可以证明姜远都未曾在这里开过火。

    只是姜母仿佛料事如神,从魔法般的超市购物袋里拿出全套调料,还包括菜刀。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做饭,说了多少遍外面的餐馆不卫生,他就是不听劝。我不逼他呢,他就只能一辈子吃外卖,这哪成呢?”

    姜母一面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很快桌上就出现各种食材:腊肠,排骨,瘦肉……

    时星然被安排洗蔬菜、给土豆削皮,姜母在灶台上忙活。“星然,你把那个土豆切成丝吧。”

    “阿姨,我不怎么做饭的,不会切菜。”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姜母推着时星然站到案板前,强行把菜刀塞到她手里。锋利的刀容易伤人,时星然根本不敢反抗。“不学怎么会呢?反正现在有机会你就大胆试。”

    圆滚滚的土豆安静地等待凌迟,时星然的左手都不敢去摸土豆,她怕自己眼花出现幻觉然后一刀下去伤到手。

    她右手拿起菜刀往土豆上砍,力道不足没有一次分成两半,土豆黏在菜刀上。她举起后在桌面轻敲几次,总算一分为二。

    后面的操作步骤也是如此反复,咚咚咚的动静让人以为她在剁肉。

    “你这样怎么行呢,你看你这土豆都切成厚块了,你把手按上去。”时星然的左手被握住,手指被抵上土豆的切面处。

    “你用手抵住,慢慢切,切得薄一点。”

    时星然的手腕后移、指尖往回缩,危险的刀面距离指尖仅仅两厘米。她紧紧地握住刀柄,感觉到手心的汗水和刀柄的冰凉。

    她的右手腕下沉,噗噗的湿响从指尖爆开,感觉像是在切割自己的皮肉,头皮发麻。她强忍着恶心,精神紧绷地重复着动作。

    “还是太厚了!你怕什么,你搞得这么慢又不会切到手。”

    别说了……时星然脑中绷紧的弦被人反复拿指甲磨来磨去,搞到她心神不稳。

    右手因为不规范的用力姿势已经发酸,刀尖抵上最边缘,她用劲按下去,没有把握好力度和方向的动作让刀锋唰地往旁边刮去。

    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指,指节上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她看见红色的鲜血从刀口处涌出,慢慢地滴到案板上。

    “阿姨,我做不好这个,我不想做了。”时星然放下刀,用右手抓住自己左手的手指,疾步逃出厨房。

    出门后她找到洗手间的位置,将自己关在里面。她松开手,右手手心也被染上红色。

    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自己的手指,镜头下中指尾部有一道小伤口,伤口比较浅,血流量比较小,已经被蹭干。

    水流冲洗手上的血迹,刚才那段血腥的幻觉也被冲走。她还未能从刚才的噩梦中完全走出,小腹传来钝痛。

    应该是要来大姨妈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姜远迎上来:“伤到手了?给我看看。”

    时星然把手往身后缩,“不是,我要下楼去超市买点“私人用品”。你不要跟着我,我自己去。”

    她走到门口去穿鞋,看见她的小福贵树被随手摆在门口的柜子上,孤单又凄凉。她自己都乱掉阵脚,没有人再有心思去顾及它。

    房门被关上后,姜远走到厨房。“妈,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臭毛病,你为什么非得逼着她学?”

    姜母偏过头,“你不做饭她也不做饭,你们以后结婚了正好一起吃外卖?”

    “再说了,她这是没妈教才这样,女孩子长这么大了还不会烧火做饭,我不教她谁教。”

    “我做行了吧。”姜远走到案板前拿起菜刀,解决时星然留下的惨不忍睹的块块,快速利落的刀工切出完美的土豆丝。

    姜母停止挥锅铲,转身仔细观察着姜远的动作,满意地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时星然在超市买完卫生巾,在外面找到厕所。上完厕所出去后的街上有家药店,她犹豫片刻后进去买了包创可贴,但是放在口袋里没贴。

    再度回到姜远家的时候,气氛悄然发生变化,姜母心情好像很不错,二十分钟后他们总算吃上午饭。

    这家人大概是践行食不言的规矩,餐桌上安静得出奇。饭菜虽然好吃,但在压抑氛围下进食的时星然觉得自己噎得慌。

    用完餐后,姜远主动收拾桌面、去厨房洗碗,姜母则在整理冰箱。时星然不想再去厨房添乱,就只能与姜父待在客厅。

    “星然,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姜父嗓门很大,醇厚的声音冲击着时星然的耳朵。

    她将手放在并拢的双膝上,诚实地回道:“我现在在做笔译。”

    姜父翘着二郎腿,“笔译我知道的,我们家姜远做的是口译。哎呀口译比笔译要累的,但是他作为男人累点也是应该的。”

    “不过我之前看网上说现在科技发展很快,很多翻译的工作都会被那个高科技取代。像姜远这种难度比较大,然后又需要经常在外面参加大场面的,这种还比较缺一点。”

    他伸出右手比划着,嘴中振振有词。“你这种坐在那里翻翻文字的,以后可危险了!而且人家说这个也不赚钱,还不如去当英语老师。”

    不赚钱的低级工作,立刻可以被取代的人。我有那么不堪吗?

    时星然铺开的手掌缩起来,她在无声地抗议。她低头盯着脚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保护自己。

    “你现在在哪个公司啊,你们俩在一起工作吗?姜远那公司可有名了,我在网上看到过,办公楼又大又敞亮,里面全是优秀的人才。”

    她小声地回应道:“我在别的公司。”

    “叫什么名字啊,我待会儿网上看看,长长见识。”姜父穷追不舍,非得挖出他感兴趣的东西。

    “爸!”

    时星然抬起头,希望姜远能立刻救她,她近乎是用恳求的眼神盯着姜远的脸。

    “星然的公司比较低调,不会在网上发那些宣传广告,你就别追着问了。”

    好像只有说谎,才能满足他人的期待。

    纵使身处盛夏,她却犹如坠入寒冬的冰湖,身体冷到发抖。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跳动的心脏一寸寸地结冰。

    她起身找借口又躲进卫生间,给刘佳发送信息:“刘佳,能帮我个忙吗?”

    可是等到十分钟后,刘佳还是没有回复。时星然硬着头皮,给宋知暖发送同样的信息。

    她已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再在这个环境中久留,急于找到能摆脱这里的借口。

    五分钟后,手机依旧安静。哐哐哐,厕所的门蓦地被敲响。“星然,你不舒服吗?”

    时星然看着微信聊天界面上黎记淮的名字,踌躇片刻后点开。

    “黎记淮,我们做个交易吧。”

    手机依旧没有响动,被她设置为消息勿提醒的这个人,却最快回复她的消息。“好。”

    “我买你的一通电话,一分钟两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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