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的黎记淮在网上搜寻那间房子的相关出售信息，发现房主以业主身份直接出售，不是通过中介。

    而且报价很奇怪，在家具和装修稍显落后的情况下居然会报价60万。同类型的二手房大多报价50多万，装修配置比较好的才会开到60万以上。

    是对方不清楚行情吗？

    黎记淮整理出性价比较高的二手房清单，顺带把时星然家以前的旧房子也放在其中，将资料发送给母亲，让她与小姨沟通买房的事情。

    “小姨今天有空吗？让她来看看房子吧。”

    母亲回应道：“她说有空，可以过来看。”

    下午的时候黎记淮与小姨、母亲先去看了清单上能立刻约看房的那些房子，帮小姨进行价格谈判，提前让她们两个人熟悉看房的流程。

    临近傍晚时他赶往机场，上午在发现房子出售时他就立刻买当晚回北城的飞机票，与时星然的“家”相关的事情他需要当面跟时星然讨论。

    与此同时，他让母亲和小姨约了那套房子的卖家现场看房，让她们去试探价格。他没有告诉她们这套房子的网上报价是多少以及他的私心，目的是确保她们的反应足够真实，不会露出破绽。

    房子上张贴的出售信息上有房主的电话，他叮嘱她们要装作是看见张贴的纸才来看房，其他的照常就行。

    黎母和小姨在参观时看见屋内的杂物已被收拾完毕，只剩下基本的家具，这表示卖房的这家人已经搬走。

    主卧的床是硬板木床，很普通的款式，实木床头雕刻着很简单的弧形线条，床垫的质量一也般。但是空调还比较新，应该刚安没几年。

    两个次卧的反差有点大，一个次卧内的床是主卧那样的硬板木床，衣柜是朴素的单开门衣柜，没有空调。

    另一个次卧靠街且窗户很大，床是三张里最好的，床背是白色的皮质，圆弧的床背边缘镶着金色的边，最上面还有花朵的浮雕。

    屋内的衣柜是白色的双开门衣柜，是欧式的实木衣柜。底部是悬空的，四个支撑的角刻着浮雕，柜门上雕着藤蔓和花朵。

    靠窗的位置装着空调，窗前是简单的书桌，摆着几层书架。窗帘是浅蓝色的，有两层，外层为浅色窗纱。按照装修来看，应该是给女生的房间，整体都很清新。

    黎母走到窗边朝外看，却发现书桌上有用小刀划过的痕迹，边角处贴着动漫人物的贴纸，被撕掉半截，像是没能清理干净留下的痕迹。还有些乱涂乱画，写着XXX最牛之类的话。

    这些细节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像是被不懂得珍视的人随意破坏，折损掉美感。

    简单参观完毕后他们到客厅谈价钱，小姨翘着二郎腿坐在红木椅子上，装作很老道的样子。“这套房子你们准备卖多少钱？”

    瞧着三十多岁的男子头发有些蓬乱，穿着黑色的短裤，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食指拎着钥匙环，用手指颠动钥匙，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60万。”

    因为时星然说她可能会取消交易，他的妻子不放心，非要在网上发布出售的消息并在窗户上贴出售信息，准备再拉些买家来，充当保底。但他是绝对坚信时星然会买，心里底气十足。

    小姨被他的话震惊到，翘起的那条腿滑下来，上半身往前倾。“你说啥？”

    “这房子也十几年了吧，装修一般般，家电也都是旧的，还是个楼梯房。你怎么能开出这个价的？”

    站在旁边的老头开始胡诌：“家电买的时候都是花了大价钱的，现在都好好的还能用，质量不比现在那些水货好多了？”

    他大力地拍着椅子边缘，瞪大眼睛道：“你看这红木椅子，那可是我当年去建材市场找老师傅定做的，现在买都买不到！”

    小姨站起身来，指着墙上厚厚的42寸电视机，又指了指这堆木头。“现在这都不值钱，你去二手市场卖，人家都不一定愿意买。”

    黎母今天学到几招，开始帮忙砍价，用手去摸刚才参观时发现的墙上不平整的地方，“客厅的这个墙面应该是裂过的吧，而且你们也没有刮掉，是直接涂上一层盖住的吧，这种很快又会开裂。”

    老太太啪地拍向那面墙，像是检验墙体质量的大师，气愤道：“这墙好好的，哪有裂？不要胡说。”

    眼见现场气氛焦灼起来，儿媳妇出来打圆场，“我们这房子离一中又近，坐几站公交就到，附近又有大超市，离市医院也不远。这么好的地理条件，那价格肯定是比那些偏僻地方的房子贵点。”

    对市场价有所了解的小姨听见这话觉得离谱至极，不屑地耸肩，歪头问道：“你这是贵一点吗？”

    “有这个钱我咋不去买新房？别人家装修比你这好多了，都没敢开这个价。”

    黎母附和道：“这个价钱太贵了，不往下降点那也没必要谈了。”

    说这话的意思大约等于站在服装店门口跟老板说：太贵了我去下一家，看老板为留住顾客能抛出什么价格。按常理来说会大跳水，因为价格实在虚高。

    儿媳妇走过来拉住黎母，用肩膀贴上黎母的胳膊装作亲昵的样子，“阿姨，这个价格你听我讲嘛……”

    “60万一分不少，不然免谈！”谁料突然有人出声打断她说的话，不带半点商量的语气让说好话的她像个小丑，她瞪向说话的人。

    当众坏事的她老公扬起下巴，用手掌撩着头发，露出光洁的脑门。“有人可是愿意出这个价，这房子可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再涨价都有人买的。”

    他说的话就像这房子是块风水宝地，越说越玄乎。黎母颇为疑惑转而看向她妹妹，发现对方也正盯着她看，眼神里透着股迷茫。

    小姨被挑起兴趣，左右扫视这个房间，试图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个不简单法？“

    “你又出不起这个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男子态度很坚决，咬定价格不松口。

    这活脱脱就是看不起人，黎母被他这副没礼貌的样子激起脾气，甩开拉住她的手，拽住妹妹就往外走。

    “那你就直接去找花60万买这个房子的人吧，何必还贴出售的信息！”

    回家后黎母气不过，噼里啪啦地给黎记淮发了一堆语音，吐槽那家人看不清行情，骄傲自大又没礼貌。说到一半感觉口渴，端起杯子喝完整杯水后又继续说，将房子里里外外的事都说了一通，自然是没漏下有人要花60万买那个房子的怪事。

    黎记淮下飞机时是晚上八点左右，打开手机看见满屏的语音就知道肯定挖到东西，打车回家的路上开始听这些语音。

    听见屋内装修还是以前的老装修时，心里其实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那个家还没有太大的变动。

    黎母后面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像是冒着火。“就那个房子，他还说有人要花60万买！说什么再涨价都有人买！”

    “买那个房子的人是看中啥了？要真是啥风水宝地他还会卖吗，真是搞笑！”

    黎记淮眼神一暗，脑海中立刻闪现出某个人影，那个人恐怕只会是时星然！

    再涨价都会买？商品的价格由很多因素影响而成，溢价最严重的商品往往沾上两个字：情怀。

    她被人掐住命脉，去接受那完全不合理的价格，但是这会到此为止吗？

    回到家放下行李的黎记淮立刻开车前往时星然的家，对方卖房而时星然居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去，那就表明她还没有做好交易的准备工作，缺的是什么呢？

    钱！

    晚上9点多时星然正忙着工作，屋内却忽然响起门铃声，她心里一惊，这么晚不应该会有人来。

    她打开手机确认门铃的监视画面，完全没想到会看见黎记淮站在门口，他不是过两天才回来吗？

    时星然下意识的反应是因为这段时间休息不够，再加上害怕黎记淮查岗，每天都骗他自己作息无比健康，才会看见他的幻觉。

    但门铃声又响起，抱着不可能的态度她将视频传送到电脑上，用手机镜头去观看。

    怎么真的会是黎记淮！

    时星然用力摇摇头，紧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再用手去调倍数，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

    真的是他！

    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慌慌张张地给黎记淮发消息：“等我几分钟，换个衣服。”

    衣服当然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她最近太忙，每天掐着点睡3个小时，生活垃圾和外卖垃圾好几天没扔，连头发都几天没洗，因为实在是没空。

    她换下家居服找平日的衣服穿上，把装着满桶脏衣服的洗衣机盖子盖上，将家里所有垃圾桶里的垃圾全打包藏到厨房角落，并换上新的垃圾袋。

    还好她一个人在家，客厅还是能见人的，不算太乱。可头发几天没洗，时星然咬咬牙从柜里拿出运动帽戴上，大晚上在自己家戴帽子虽然奇怪但总比让人看见她的油头要好。

    做完这些事的她小跑着去给黎记淮开门，露出标准营业式笑容隐藏她的“做贼心虚”。“你怎么会今晚就回来？”

    运动帽的前帽檐有点挡光，黎记淮往里走令时星然往屋里退，屋内明亮的光线让他看清她的脸。

    人可以用语言说谎，因为那属于可以被轻易捏造的范畴。但是身体的生理反应，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被造假的。

    长时间熬夜会在脸上留下痕迹，譬如脸部浮肿，出现黑眼圈，下巴上冒痘。

    重逢的时候时星然就是这个状态，所以那天晚上他故意放她走了。第二次看见她这个样子的时候，时星然在他面前当场晕倒，直接进了急救室。

    所以他超级介意时星然熬夜，每日都定闹钟盯着她睡觉，他根本承受不起再送她去医院这种事。

    时星然，这次你骗了我多久？

    “最近工作很忙吗？”

    时星然眨巴着眼睛，心虚道：“有点忙。”

    这次的问题倒不像是兴师问罪，而是普通的关心，黎记淮接着问道：“有好好吃饭吗？”

    “当然啦，我又不会亏待自己。”时星然往厨房偷瞟，暗暗吸鼻子探查，担心被黎记淮闻到那些外卖的味道。

    谁料黎记淮突然侧身从她身侧穿过去，“很忙的话家里应该来不及收拾吧，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吧，我帮你倒垃圾。”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时星然立刻转身去追，她可不能在他面前留下邋遢的形象。

    但黎记淮像是跟她在玩追逐游戏，速度超级快，她跟在后面追了好几步才堪堪拉住他的衣角，可黎记淮已经进了厨房。

    时星然明白这下算是挡不住，认命地松开手，眼睛看向那堆小山似的垃圾。无奈的双手搭上头顶的帽子，脑壳发疼。

    “就……我正准备去倒垃圾的，不是故意堆着不倒的。”

    黎记淮弯腰去提那堆垃圾袋，“洗衣机里应该还有没洗的衣服吧，我去倒垃圾，趁这个时间你去解决衣服。”

    这个人仿佛是在她家安了监控，戳穿她拙劣的伪装，这下算是无法挽回形象了。

    黎记淮单手提着几大包垃圾袋，装着外卖的那个袋口露出半截筷子，这些凌乱的东西被他这么个浑身透着矜贵气质的人提在手肘，瞧上去异常违和。

    他垂着眼眸，眼中闪过危险的讯号。“其余的事，等我回来再跟你谈。”

    时星然连忙往旁边闪，免得挡住他的路，她将钥匙递给他，火速跑去收拾那堆脏衣服，设定洗衣程序并手洗内衣，着急得手掌几乎都能搓出火星。

    等洗完那些内衣，她从洗手间探头偷瞄黎记淮是否回来，万一被他撞见晾内衣还挺尴尬的。看见他还没回来，时星然跑得跟兔子似的，将衣服晾去阳台。

    又过两分钟后，房门才被打开，倒垃圾按理说不会这么慢，这应该是他刻意控制好的时间。

    时星然忐忑不安地去接他，黎记淮没说话走到洗手池慢慢地洗手，水流声哗哗的，仿佛拍打着她的心。

    待到黎记淮洗完手，他搬来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下，伸出手掌指着对面的沙发。“过来坐。”

    逃是没地可逃的，时星然在沙发上坐下，与黎记淮面对面。双膝紧闭着，手掌搭在膝盖上，处于防备的姿势。

    “最近每天睡多久？”

    时星然模糊地回答道：“几个小时。”

    下一秒她的右手被举起，黎记淮用左手撑住她的手腕，右手的食指按上她的大拇指。“有5个小时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时星然抿着嘴唇，不知道真告诉他会有什么后果。

    手腕被掐痛，黎记淮强迫她正面回答问题。“说实话！”

    她沉默几秒，头低下去，闷声摇摇头。

    大拇指被按下去，食指顶部被发烫的温度灼烧着，“有4个小时吗？”

    她将头埋得更深，缓慢地摇头，摇头的幅度不仔细看都难以察觉。

    食指被毫不犹豫地往下按，那股力量来到中指。时星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在颤抖，连带着黎记淮的手指也颤动着。

    “有3个小时吗？”

    细若蚊吟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有……”

    下巴忽然被大力钳制住，强势的力量将时星然的头抬起来，逼她直视着黎记淮的脸。那平日如春风般温柔的眉眼，此刻染上风暴的气势。

    额头猛地被撞了一下，运动帽的帽檐紧紧在抵在她的额头处，像是要敲响她大脑的神志。黎记淮用额头抵住外侧的帽檐，一字一句地说道：“时星然，不管是房子还是钱……，都没你的命重要！”

    房子！他怎么会知道？

    时星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钱攒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