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时星然立刻拿手机去拨打那串号码,电话里的嘟嘟声持续很久,时星然忐忑不安地挠着下巴。

    她不知道她的猜测是否正确,更不清楚对方是否有帮助母亲的想法,一切事情都是未知数。

    温柔的女声传来,“喂……”

    “你好,请问你认识住在佳苑小区601的女住户吗?她留给我一张照片,上面写的是你的电话号码,应该是想让我给你打电话。”

    耳旁的嗓音猛地拔高,“我妈她怎么了!”

    “你父亲家暴她,我帮忙报警,但是也没有很好的成效。你作为近亲属,能做的比我要多,或许你可以回来看看她。”

    时星然也不好要求她一定要做什么,她没有那样的权利。

    电话那端忽然变得安静,长久的沉默让时星然怀疑对方是否已经挂断电话,她刚准备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却听见悲伤的回答:“可是我……救不了她。”

    “我就是从那个家里逃出来的,我不想再被抓回去。”

    “我害怕……过上和她一样的人生,永远被困在“牢笼”里,无论怎么拼命跑,都跑不出来。”

    时星然原本挺直的背渐渐弯下去,那道黑暗隧道中好不容易出现的光芒瞬间暗淡,前路又变得昏暗。

    那个人在她的耳边哭泣,那个声音就像是无法阻挡的洪水哗哗地奔腾而来,冲垮脆弱的防线。“你知道吗?逃跑是件要付出代价的事。如果没跑掉,可能会被打断双腿……”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每次换气都像是要背过气去。那个人忏悔着,将身上的罪孽毫无保留地剖出,然后血淋淋地呈上来。“我只能自己跑了,我很没用,没有能力将她带出来。我……真是个狠心的废物……”

    可是时星然并非是神明,她无权去审判,也没有净化人间的魔法。

    “那……就过好你的生活吧。”

    时星然挂断电话,将床边的香薰点燃,打开水晶球灯,然后钻进被窝里。

    被子下面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只露出一缕头发。她的身体蜷缩在床的一角,仿佛想要融入床单。时星然个子高,此刻脚尖都没有碰到床的下半边,就像一个迷失的孩子。

    她闭着眼,眼泪却偷偷地跑出来。她的枕头很快就被泪水浸湿,湿漉漉的枕套贴在她的脸颊上,冰凉刺骨。

    丝丝缕缕的白茶香味从缝隙中钻进被窝,将她包围。鼻子被堵住,呼吸不顺畅的时星然在抽泣中闻到这股花香。在那瞬间仿佛回到过去,又变成那个只能躲在被窝里痛哭的女孩。

    在屋外等待许久也没听见时星然反馈情况,黎记淮有些担心,便敲门走进来。然后他看见被子鼓起的小包,受伤难过的小兽躲进巢穴,独自疗伤。

    他在床边蹲下,将被子掀开一道缝,将右手探进去。手指沿着柔软的床单慢慢移走,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贴上她的骨骼。

    时星然呼出的热气都被闷在被子里,身体捂得发热,皮肤也发烫。胳膊忽然碰上冰凉的东西,她的心不由得一颤。

    冰能止痛,沉湎于悲伤中无法自拔的神经此时被这凉意激得发寒,暂时忘却悲伤,不受控地绕着寒意打转。

    黎记淮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一寸寸地将她皮肤的温度降下去。慢慢地,那只手也变得热起来,指腹轻轻地按上她的手背,抚摸她的食指。

    修长的手指从食指边滑过,探进她的掌心,而后将她的手紧紧牵住。

    被子里暗暗的,时星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个人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令她安心的味道。

    “时星然,我们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黎记淮左手撑着床沿,微微支起身子,将头靠近被子边缘,凑到她的耳边。

    “无论是上个十年,现在的这个十年,还是未来的很多个十年,我永远爱你。”

    黎记淮前倾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让他的右臂轻微抬起,手臂上方的被子被掀起一道口子,暖黄的光跑进来。不算明亮的光照亮这片黑暗,也不会让时星然的眼睛刺痛。

    哭到干涩的眼睛看向牵着她的那只手,大手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起来。手背上有颗小小的痣,靠近尾指。

    原来是这样的一只手,能撕开黑暗,将光亮带至她的身边。

    “黎记淮,今晚陪着我一起睡觉吧,我不想一个人。”

    抓住她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动了一下,指尖瞬间变得灼烫。仿佛压抑的沉寂的死火山突然爆发,咕噜咕噜的岩浆流转到她的身边。“嗯。”

    这天晚上,时星然和黎记淮首次同床共枕,但是床上有两床被子。多的那床被子是黎记淮拿来的,将他自己包得挺严实,大概是怕时星然生出什么念头。

    时星然连人带被拱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晚上要是睡相不好,你也不许嫌弃我。”

    “不嫌弃,睡吧。”黎记淮平躺着,双手藏在被子里,看着天花板说道。

    时星然闭上眼睛,喃喃道:“晚安。”

    半个多小时后,时星然热得开始踹被子,双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搭上黎记淮的腰,不安分的小脑瓜在他的肩头轻蹭。

    腰上的重量和肩头的痒让黎记淮睁开双眼,闷声不语的他盯着天花板发呆,半刻钟后伸出一只胳膊将他腰上的那只“爪子”抓起来,然后搭回到时星然的身上。

    他缓缓地向侧边移动身体,将时星然的头发往旁边捋,确保不会压到她之后才翻身侧对着她。他们之间隔着道窄窄的缝,那是他刻意隔开的“安全距离”。

    身旁躺着他的爱人,平稳的呼吸声环绕在耳边,声声震荡着他的耳膜。

    他垂眼静静地端详着,她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额前的几缕碎发覆在她的眼皮上。

    浅蓝色的睡衣上的棕色小熊睡在她的胳膊上,怀里还抱着罐蜂蜜,睡得香甜。这件衣服是他买的,时星然很喜欢,总嚷嚷着要给他买同款。

    他现在没睡,却好像已经睡着了,正做着美梦。

    他无从知晓时星然眼中的幻觉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个场景对他而言,真的很像是他长久幻想后产生的幻觉。美好到让他不敢轻易触碰,他也不敢奢望更多,光是看着就令他感到满足。

    夜半时分,睡得安稳的时星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微微昂起头用手在黎记淮的眼前晃了晃。看见他没什么反应,应当是已经熟睡。

    她轻轻地支起身子,将脸缓缓凑上去,她屏住呼吸,生怕将他惊醒。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鼻尖,她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双唇,那柔软的触感只停留一瞬,一触即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黎记淮,谢谢你……这么爱我。”

    “我爱你……”

    在这个孤单的、不太美好的世界里,你是最爱我的人。而我最爱的人,也是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躺下去,头埋在他的胸前,手也环上他的腰。姿势就像那只抱着蜂蜜的小熊,嗅着香甜的味道,很快便沉入梦乡。

    “熟睡”中的黎记淮缓缓睁开眼,眼里波涛汹涌,那惊人的巨浪从他的眼里破出,化成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长久克制的情感只需要那个人的一句话,便会彻底喷发。他想拦,拦不住的……

    他吞咽着,将哽咽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他伸出手将时星然抱在怀里,微颤的手指泛着麻意,在那层薄被上轻敲出被他吞下的话语。

    “那就爱我一辈子,好不好?”

    两人相拥而眠,向来早起、生物钟极其准时的黎记淮破天荒地被闹钟叫醒。他立刻将闹钟掐断,怀里的人还是被吵醒,哼哼唧唧地翻身,皱着眉头不愿睁开眼。

    “再多睡会儿,待会儿叫你起床。”

    黎记淮忽然有种想翘班陪她一起睡觉的冲动,但他不能那样做。他赖在床上盯着时星然拱得乱糟糟的头发,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五分钟后轻手轻脚地下床,出门洗漱和准备早餐。

    黎记淮早上做的是简单的三明治外加豆浆,他将早餐端上餐桌后回到房间叫时星然起床,“星然,醒醒……”

    时星然赖床的毛病时隔多年又犯,用被子盖住头装作没听见,试图继续睡下去。

    黎记淮用手轻拍两下被子,“吃完再睡……”

    “不要,我要睡觉……”时星然翻身背对着黎记淮,被子卷成蛹将她包起来,释放出强烈的抗拒信号。

    黎记淮拿她没办法,将最上面的被子掀开点,免得她闷着。“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到公司后打电话叫你起床吃饭。”

    不知过了多久,叮铃叮铃的铃声响起,时星然闭眼在床头乱摸,迷糊地抓到手机,没看备注便接通电话。

    她以为是黎记淮打来的电话,语气软软的,“我准备起床的……”

    “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妈摆脱那个家吗?”

    时星然陡然清醒,睁眼看清通话者的名字,是那个人的女儿。

    “你有考虑过让你母亲离婚,然后让她跟着你生活吗?”

    电话那端的人说话好像没多少底气,声音弱弱的,“想过,但是让我妈离婚好像很难,人家不给办。”

    时星然褪去温柔的面孔,冷酷道:“你如果充分考虑过你与你母亲生活的困难、可能面临的问题,然后还是下定决心想让她跟你一起生活,我们才有讨论下一步的意义。”

    “你真的想清楚了,再给我打电话。”

    时星然说完便挂断电话,迷蒙的睡意消散,她翻身下床。

    待到她坐上餐桌后,黎记淮的电话刚巧打来,她喝着豆浆说道:“我起床啦,在吃早餐,你安心上班吧。”

    满面春风的总裁大人从公共办公区穿过,眉眼间含着笑意,“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到家,不用等我,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黎记淮和韩少禹平日都使用的是公共电梯,在他身后从电梯出来的人屏声静气地听着他打电话,嘴巴张成O型,环顾着周围的同事,彼此无声地震惊着。

    他们的总裁虽然不走高冷路线,对待下属都很平易近人。但是这么温柔、轻声细语地哄人,那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

    不过几分钟后,公司的各个小群里就炸开锅,纷纷讨论着黎记淮早上的那通电话。

    “我靠!黎总有对象了!呜呜呜”

    “天呐,总裁跟董事长居然不是一对?我磕的CP居然be了。”

    “黎总对象长什么样啊?应该是个大美女吧……”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黎记淮本人好像没觉得自己的炸裂行为有什么不妥,心情极好地处理着堆成山的工作。

    他明明可以走到自己办公室关起门来打电话,却在出电梯后就去拨时星然的电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饰他专属于某人的温柔。

    他就是故意的……

    以前他放任韩少禹和他的“亲密关系”言论,也是为了挡掉不必要的桃花。既然时星然已经来到他身边,那自然是要撇清不正确的关系。

    还有一个幼稚的原因:他真的开心到,想要向全世界宣告。

    大概两天后,那位名叫冉冉的人,再次给时星然打来电话,说她真的下定决心,想要将母亲救出来。时星然约她来北城见面,黎记淮在午间也抽空过来,他担心时星然的好心被人利用。

    约定的地点是酒店的房间,时星然站在门外敲门,开门的是个瘦瘦的女生,嘴唇的颜色很白,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时星然先前给她看过报案回执和那张照片,因而她才放心地同她见面,这是个很普通的小单间,椅子也只有一把。

    时星然将那把椅子让给黎记淮,她跟那个女人坐在床上。女人绞着手指发问:“我是不是能帮我妈告我父亲家暴,起诉离婚?”

    “不,你没有那个资格。”

    精神病人不能亲自进行民事诉讼活动,只能其法定代理人代理诉讼活动。离婚属于民事案件,那么她的母亲只能通过法定代理人,也就是她的父亲,起诉离婚。

    即便她是她母亲的女儿,但她不是法定代理人,她根本无权帮母亲提起诉讼。

    让家暴的人起诉自己家暴要求离婚?这怎么可能。

    而且一个人不能同时成为离婚案件的原告和被告,这样的起诉根本就是无法成立的。

    所以要想帮一个精神病人打民事案件的官司,首先得先抢到对方的法定代理权,才有资格替她打真正的那场官司。

    “你需要从你父亲手里抢到你母亲的法定代理权,才能帮你母亲起诉离婚,需要有力的证据来让法院撤销他的资格。”

    一般这种事情很少会有人知道,需要咨询专业的律师才会知晓。但时星然不是律师,她是个精神病人,一个为监护权提心吊胆的精神病人。

    时星然问道:“光凭上次的报案回执,动摇不了你父亲的位置,你手上有更多的证据吗?”

    女人将她的手机掏出来,原本应当是透明的手机壳已经变黄,像是很久都舍不得更换。她一开口仿佛就要哭出来,“我……有视频……”

    “这是我结婚后,我妈想来看我,偷跑的时候被抓回去打的视频。”

    “拍视频的人……是我前夫,他录下来发给我看,说要是以后我敢乱跑,也是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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