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头进门的时候,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门口的那个男人,却被那人的身材和气质震撼,心中顿时愤恨上天的不公。听到时星然介绍,他立刻就明白了门口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谁。

    他就站在那儿,长身挺拔如玉,笔挺的西装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警局内的警徽高悬于头上,像是赋予他审判及追查的直觉,沉静的眼神闪着精明的光芒。

    微抿的唇,透出一股难以接近的距离感。看他的模样,不像是来警局办事的,倒像个为警方传递情报的高级线人。

    老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腐朽而破烂的枯木,白色的老头衫洗的发旧,颜色也泛黄。短裤裤腰松松垮垮,拖鞋上还藏着不少污垢。灰白色的头发稀稀落落,前额已微秃。

    即便再年轻四十岁,他也不过是棵不值钱的矮小的树,被参天大树稍稍挡住就见不到阳光,只能在夹缝中偷得微弱的光,大半生都暗淡无光。

    想到这里,老头干裂的嘴唇颤动着,透着一种苦涩和怨恨的味道。

    他可不想被人当面吊打,气急败坏地转移话题:“你未婚夫跟我有啥关系?”

    时星然乐了,“是啊,那我嫁不嫁的出去关你屁事!”

    “女人即便一辈子不结婚也能好好照顾自己,过得风生水起。不像你,不会做饭就像是要死了一样,非得绑着个人让她来伺候你。”

    不会做饭的时星然会点外卖,会买速食产品,没有那种将黎记淮关在家里做一日三餐的想法。

    缺了他,她并不会活不下去,无外乎是回到以前的日子。

    眼见两人争论不休,几位民警将老头连拖带拽拉进旁边的隔间,隔开起冲突的两人。

    值班的女警走过来安抚时星然的情绪,“这位女士,我们也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谁都不愿意看见家暴这种事情。”

    她轻轻抚着时星然的肩,“你放心,警方会依法处置的。”

    可她心里也清楚,这种说辞也只是短暂的安慰,最终的处罚结果会是拘留几日或罚款几百这二者中选一个,而且还要看具体的家庭状况。

    虽说老头以自卫开脱,但身上的伤痕是板上钉钉的,并不能完全用自卫来解释。警方这边的初步想法是拘留几日,但是也要考虑到精神病人是否有人看护的问题。

    民警看着查到的户口信息,问道:“你儿子在家吗?”

    老头可不敢说实话,只能撒谎道:“有事去外地工作了。”

    但是民警也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还是拨打他儿子的电话,但迟迟没人接听,最后只能挂断。

    而此时老头的儿子以别人的名义开房,正躲在小破旅馆内,床头的电话被他调至静音,屏幕的亮度格外扎眼。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让他夹着烟的手不自觉地抖动,抖落的烟灰将裤腿烫出小洞。

    警方又看了眼户口信息,问道:“你女儿呢?”

    “离婚了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好几年都不跟家里联系,谁知道她在哪儿!”老头愤然道,全然没有对待儿子时的那种唯唯诺诺,反而像是把女儿当做仇人一般。

    近亲属不在,将家暴的丈夫拘留后,患有精神病的妻子会陷入无人看护的境地。警方本想联系当地的救助组织进行临时监护,但是病人对陌生人有很强烈的抵触情绪,极度不配合,最终只能作罢。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罚款五百元,并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

    告诫书一式四份,警方存档一份。但时星然并不是家庭成员,无权留存告诫书,并且出于隐私方面的考虑,警方也不能向她透露精神病人的家庭情况。

    也就是说,时星然只能得到报案回执,她也不清楚对方还有个女儿。

    处理完毕后,警方准备将他们送回去,时星然本来是要跟着黎记淮回去。刚走出没两步,胳膊就被人忽然抓住。

    “走……我……你……走……”时星然回过头,那个她无法拯救的人死死地拉着她的胳膊,上嘴唇颤动着,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她又无法准确地表达出自己想说的含义,只能流着泪拉着时星然。

    看来刚刚教过的话,她还是没学会。不能随便抓住别人的。

    时星然的心里五味杂陈,她已经报过警,能为她做的也就只能做到这里。她无权将人带走,她不是她的监护人,没有监护权更没有法定代理权,也不能帮她打官司。

    精神病人不存在协议离婚,只能起诉离婚。她就算是同情心泛滥到,给老头一大笔钱让他自愿离婚,那也是无法离婚的。

    将一个人拉出深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你松开手,我们送你回家。”女警伸手想扯开那双拉住时星然的手,对方却整个人扑到时星然身上。但凡有人想靠近,她就用腿去踹,她毫无章法的防卫手段,好几次伤到时星然。

    有人刚将胳膊伸过来,她就伸着脖子张嘴追着咬上去,咬住就死活不松口,硬是将皮糙肉厚的人的胳膊上咬出深深的牙印。

    众人没办法,只能让时星然领着她去坐警车,目的地:无法逃脱的“家”。

    时星然站在警车旁,根本不想坐进去。一是不忍心就这样将那个可怜的人送回去,二是联想到她自己,或许某日也会被这样送回去。

    本以为可以求救的,但最终被救助者送回。警方按照规定处理,所有人都无奈地走向那个不太美好的结局。

    时星然被那个人拉着,有种下一刻她也将坠入深渊的错觉,她扭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黎记淮,整个人陷入茫然而无助的心境。

    “黎记淮……陪着我好不好?”她伸出另一只手拽住黎记淮的袖子,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怯生生的。

    “我陪着你,不要担心。”黎记淮将那只手从他的胳膊上移开,转为牵住时星然的手,十指相扣。

    他向警方提议,由他陪着时星然和那位病人坐在后排,毕竟他是时星然的家属,需要保证她的安全。他的提议是合理的,警方最终也采纳了。黎记淮的车让其他的民警帮忙开回去,老头单独坐一辆警车跟在后面。

    因此警车的后排座位上出现这样的一幕,一位中年女人紧拉着身旁年轻貌美的女生,女生卫衣的半边衣领都被扯歪。

    而那位女生被旁边那位英俊的男生紧紧搂住,紧握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试图平复她因不安而抖动的腿。

    因为无助,她抓住了她。因为不安,她抓住了他。

    这段并不远的路很快就走完,时星然却觉得这段时间无比漫长,仿佛在看不见出口的长长的地下隧道里穿行,沉闷又令人无望。

    上楼的时候,黎记淮在最前面走,窄窄的楼梯容不下三人并排,他走得很慢,每走两步都会停下来等着时星然。因为她还拖着个不愿上楼的人,总是将她往后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几个民警跟在后面,防止病人突然撒手跑掉,楼道上挤满人,脚步声此起彼伏,那阵仗像是去搜查犯罪现场。

    费很大力气,时星然才将人带到家门口,她按住如膏药般黏着她的那双手,伤感道:“到家了。”

    眼见那个人根本不为所动,时星然狠心地掰开她的手,“我要回我的家,你松开吧。”

    旁边的人也帮忙来掰开她的手,她猛烈地摇着头,被折腾的乱糟糟的头发在剧烈的动作下糊住她的脸,显得她像个长毛的疯癫的怪物。

    时星然看着那个不幸的女人,身旁的那扇门已经被打开,恍若黑洞般恐怖。悲哀与愤怒交叠在一起,化作厉声的怒吼:“我说过了,不要随便抓住别人!”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发脾气,但她现在就像是装满炸药的火药桶,稍有不慎就会爆炸,甚至隐约有要发病的预感。

    刚刚还轻柔细语的人,突然间就爆发,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差令人惧怕,时星然胳膊上的那双手顿时收回。

    时星然陡然变得轻松的那只手捏成拳,她偏过头去,不愿看见那个人失望与恐惧的眼睛,“黎记淮,我们走吧。”

    “不……走……”

    时星然转身就往楼下走,身后传来口齿不清的呼喊,还有哐哐当当踹门的声音,“拦住她……”“那边!”“小心……”

    “死婆娘,回家!”

    时星然捂住耳朵,逃一般地跑下楼,不想再听见任何声音,那会让她觉得良心不安。她的脑海中只剩下“逃跑”这两个字,不顾一切地往下猛冲,就连跑过自家的楼层都没注意到。

    黎记淮自她身后追上来,侧身擦过楼道的空隙,跑到她的前面去,在平坦的平台处伸手将她拦下。

    时星然冲得太猛,很难及时刹车,大脑在看见黎记淮身影的那一秒就自动发出指令:不能伤到他!

    她瞬间降低速度,但那股向下的冲劲没办法在短时间收回去,直愣愣地往黎记淮的身上撞过去。她狠狠地撞进他的胸膛,肩膀被撞出闷响,然后被强大的力量止住慌乱的脚步。

    温暖而可靠的怀抱将她包裹起来,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好了,没事了。”

    黎记淮按住她的肩膀,稳住她不安的身体,“时星然,有我呢,不要怕。”

    时星然的身体浑身发烫,火药桶差点就要被引爆。因为有她全身心托付的人在身旁,那些躁动在此刻被压下去,内心的动乱渐渐平息。

    黎记淮,一直陪着我吧……

    她的状态很难让他放心,黎记淮便带着时星然回家。公司的新业务增长,一些项目也即将结束,以及收购的战略部署,让他最近一直很忙。本来今天下午有会议要开,也临时推迟到明天。

    公司离了谁都能活,而他离了时星然恐怕是不能活。

    沙发上的人静悄悄的,像是有沉重的心事。他端来泡好的洋甘菊茶放在茶几上,这茶是甜的,可以缓解焦虑和抑郁。

    久久不出声的人忽然发问:“你会后悔吗?”

    这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便反问道:“后悔什么?”

    时星然今天从那个人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那些过去的伤痛浮上来,又引发她对于未来的担忧。

    会不会有一天,黎记淮也会厌倦她这个病人,觉得照顾她这件事是负担,负累的感受将最初的爱意消磨殆尽,只剩下无可奈何的纠缠。

    然后,他会开始后悔,后悔说想要跟她走下去,后悔美化了他们的未来,后悔……与她结婚……

    时星然垂下眼眸,久违的不自信又降临在她身上。“后悔……跟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

    黎记淮,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的话,早点告诉我,好不好?

    到时候,我……心甘情愿地放你走。

    这句话传达出危险的讯号,表明时星然对他们的关系和感情产生动摇的念头,这对于黎记淮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永远理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此刻失控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防线,变得阴郁又可怕。

    他骤然伸手揽住时星然的后颈,“时星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跟你在一起,死都不可能!”

    “所以,你也绝对不可以后悔!”他的眼睛望向紧闭的房门,脑中蜂拥出无数个念头。

    丝丝缠绕的无形的线从他体内跑出,一圈一圈地缠上时星然的身体,几乎要将她缠成蛹然后包起来。

    时星然,你要丢下我,倒不如先杀了我。毕竟,我早就是个不期待明天的人。

    他的语气太过决然,就好像无论她走多远,他都会飞奔而来,将她抓住。

    时星然委屈极了,她很相信他,但没办法控制住不去想那些悲惨的可能性,预设着他们沉重的未来。

    她抽着鼻子道:“我饿了……”

    闹脾气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小孩子,会讨好地提出些要求转移话题,试图让对方忽视掉刚才的那些别扭。

    黎记淮在她面前是没有底线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心软。他松懈手上的力道,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上她的嘴角,“我去做。”

    当晚洗完澡后,时星然换下身上的脏衣服,准备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洗衣服之前,她都会掏兜检查,今天的卫衣是个有口袋的,手伸进口袋好像摸到什么东西。

    她拿出来看,居然是张老相片,是很早之前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女生还扎着双马尾,腼腆又淳朴地笑着。

    这个人不可能是那个病人,她将相片翻过来,背面写着:女儿,冉冉。

    上面还有一连串的数字,刚好是11位,是电话号码!

    看来时星然今天教的,那个人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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