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昏暗的灯光下,时星然迷蒙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黎记淮手中的卷尺还缠在时星然的手上,他看见时星然缓缓睁开的眼睛,电光火石间俯身向前吻住时星然,抓住她的注意力。

    时星然脑子还未清醒,猝不及防地被吻住,呆呆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点大脑宕机。

    黎记淮借机将卷尺松开,不动声色地塞到外套口袋里,只是原本的轻啄有点刹不住车。

    他吮吸着时星然的唇瓣,刚刚拿着卷尺的手探上来,抚上她的发梢,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湿热的舌头探进口腔,时星然晕晕乎乎的,没什么警觉心就被破开城池,任凭黎记淮勾起她的舌头纠缠。他这次的吻很绵长,似乎总觉不够,时星然的口腔壁都被抵得有些发酸。

    时星然伸手抓住他的外套领口,手指揪住柔软的布料往下拉。其实,你要得更多也没关系……

    黎记淮的手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不小心触上时星然毛衣的领口,手忽然顿住,而后结束了这个吻。

    房间里开着暖气,两人身上都热腾腾的,黎记淮说道:“好晚了,下次太晚就不要在外面等我,进去睡吧。”

    今天是周日,不知道黎记淮是否稍微清闲下来才回家的,时星然坐起身问道:“今天会在家休息吗?”

    黎记淮摇头道:“早上八点的飞机,去外地出差,31号回来。”

    时星然叹气,有点心疼他,无奈道:“赚钱辛苦了。”

    距离飞机起飞也没几个小时,她也顾不上拆礼物,站起来将黎记淮往洗手间的方向推,“那你赶紧去洗漱然后睡觉吧,不然又没得睡。”

    这画面像极上次黎记淮勒令她睡觉时的场面,两个人的处境反过来,黎记淮自然是只能乖乖听她的话。但今天要早起,所以他回自己的房间睡,不想吵到时星然。

    临出门前他拆开那个在树下的盒子,将那条灰色围巾系上,深深地回望一眼时星然的房间,才恋恋不舍地出门。

    黎记淮在外出差,韩少禹也半分没闲着,每天深夜才回家,根本顾不上去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比如跟他母亲的日常敷衍式聊天。

    但是30号那天,韩母一通电话打过来,硬是要他回家,说有重要的事情,他不得不从公司赶回去。

    他父母感情相当一般,偌大的宅子两人平日的活动范围也基本不交叉,所以韩少禹回家并不会见到父亲。

    那个永远妆容精致,每日打扮得就像是要参加聚会般的女人,罕见的没化妆。她的唇色死白,就像是被推上岸缺水的鱼,有种奄奄一息的虚弱感。

    韩少禹没有半点心疼的心思,冷淡道:“出什么事了?他要跟你离婚?”

    韩母的双手交叠于腿上,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端坐着,搭在上面的那只手却不停地摩挲着,像是不愿说出那句话。“韩隐舟回国了!”

    啊,原来如此……这是有人要来争家产了。

    韩隐舟,他父亲的私生子,他的……哥哥。在他年少时便被送出国,久居国外极少回国,传言他跟父亲的关系也很烂。

    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去世得早,他也不肯识相点来韩少禹母亲这儿献殷勤,学习一下私生子的处事方式。

    所以韩少禹与他也鲜有交集,顶多也只是看看那些小道消息里的照片,偶尔监视一下他的生活。

    韩少禹在心底冷笑,他爹还活得好好的,韩隐舟回来得未免有些早了。

    “所以呢,他要讨好我爹进科纳?他要以什么身份进去,我父亲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

    私生子的身份总是不光彩的,即便登上高位也会被人诟病,除非他将自己洗成正室流落在外的孩子,才能免去身后的那些闲言碎语。

    韩母的视线飘忽不定,似乎有些坐不住的样子,她的声音发颤:“他要进的不是科纳,而是……方氏科技。”

    方氏科技?国内模拟IC设计的老牌头部公司,出货的产品与极域旗下的产品有很多重叠。虽然极域的体量远比不上方氏,但是极域近两年的势头很猛,正在快速抢占方氏的市场份额。

    直白点说,极域与方氏科技是迎面互杠的竞争关系。

    韩少禹心想,看来韩隐舟应该很恨他,居然不肯来这个家装装样子,放着现成的科纳不要,转而去方氏跟他搞竞争。

    “他这是想搞垮你,再来跟你抢科纳!”

    韩少禹虽然惊讶于他的做法,但也没觉得他这个举动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两家公司的竞争关系一直存在,不管韩隐舟进不进方氏,方氏也会对极域发动攻击。

    更何况,韩隐舟就算是凭借科纳董事长的私生子身份进方氏,在方氏被当做用来攻击他的长矛,也很难登上高位,获得什么实际性的权力。

    韩少禹盯着母亲忐忑不安的模样,有点厌烦她这不自信的样子,不屑道:“那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母亲陡然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少禹,你不能掉以轻心!只要他进方氏,那么方氏就不会轻易地放过你的公司。”

    一个大家闺秀,在这宅子里安安稳稳当了三十年的董事长夫人,为了一个私生子居然吓得花容失色,将体面与冷静全都抛弃,未免有些太过于难看。

    韩少禹冷淡地扫视着母亲,忽然觉得她很陌生。“你怕什么?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他没那么大的力量。”

    他用力地推开母亲,咬牙道:“你要是这么害怕,那一开始就该狠狠地教训那个破坏你家庭的女人,扼杀韩隐舟的出生,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丈夫成为一个混蛋!”

    “然后……将我也变成一个混蛋……”

    这段时间他见过几个联姻对象,倒不是说人家不好,而是他有种本能的厌恶。

    他的骨子里流着他父亲韩昊的血,娶一个家族交换利益的棋子、让她当自己的妻子,他恐怕无法在这样的婚姻关系中保持忠贞。

    说不定也会造出几个私生子来,然后看着他们互相残杀,以此来取乐。

    韩母被猛地推开,脖子上的宝石项链的锋利边缘划上她的胸口,隔着衣服也感觉到刺痛。这是她儿子的怨恨,恨她的不作为,也恨她的所作所为。

    看来韩少禹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她身上。她觉得自己有点冤屈,怎么就只能她抗下所有的罪呢?

    她优雅地拢顺被弄乱的头发,坐回牛皮椅上,抬眼看向韩少禹。“你以为他是私生子?按照你父亲举行婚礼的先后顺序来算,其实你才是。”

    韩少禹的面色陡然阴沉,“你说什么?”

    韩母柔柔地笑起来,像是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出生于书香门第的方氏科技大小姐,方云笙,未婚先孕还意图私奔,落得个逐出家门的下场!”

    她摸着胸前价值不菲的项链,冰冷坚硬的宝石犹如她的心,充斥着金钱的华丽的糜烂,“你以为科纳是如何发展起来的?靠着方云笙从方氏拿的钱,喂出来的!”

    而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韩昊为了摆脱方氏的名声,包装出来的一个人设。他不乐意将自己的成功与一个女人挂钩,想要将与方氏有关的一切从他的身边抹杀掉。

    她想让韩少禹去联姻,也是想要韩少禹获得一个强有力的支撑,以便在未来能为他所用。

    韩少禹多年来痛恨他父亲出轨,对私生子的存在感到恶心至极,现在却来告诉他,他才是那个私生子!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说法,立刻下意识反驳道:“你说谎!”

    高贵端庄的妇人虚伪地扮演着好母亲的形象,她苦劝道:“我又何必拿这种事情跟你说谎,少禹,我是你母亲,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

    这句话如同往韩少禹的心上开了一枪,他踉跄地后退两步,险些没站稳。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骗局……

    12月31日,是时星然去医院的日子,也是黎记淮回家的日子。北城下起大雪,路上的水结成冰,医院地板上踩满湿湿的鞋印,稍有不慎就会让人摔倒。

    她的主治医生秦书雁说她恢复得不错,也更改掉所开的药方,时星然长长的取药单变短,离她想要的目标更近一步。

    在她之后下一位就诊的病人是:韩隐舟。

    时星然拿着取药单出门,小心翼翼地在过道行走,心里却不由得雀跃起来。等黎记淮今晚回来,她大概能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刚转过拐角,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身材高挑的男人。线条冷硬的脸上挂着一副淡漠的神情,冷峻中透着一股子坚毅的气质。

    时星然的笑容僵在脸上,势不可挡的寒意从鞋底一路往上席卷全身,冷得她发抖,甚至无法喘上气。

    男人的目光闪动一下,认出她来,想跨步前行又强行止住脚步,像是被点了穴。

    他不敢贸然上前,只能远远地问道:“时星然,你……生病了吗?”

    时星然听见他的声音几欲作呕,恨不得拿把刀捅上去,让他彻底消失。

    “韩隐舟,你应该去死,而不是站在我面前!”

    让她病情加重到无法做口译,一手断送掉时星然前程,害得她只能躲着人生活的那个王八蛋,就是韩隐舟。

    而此时追踪韩隐舟的消息、一路跟至医院的韩少禹,听见两个他熟悉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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