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1号会议室里，噗噗的笑声此起彼伏。好在隔壁会议室里的人正心潮澎湃，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会议室的隔音并不好，再加上会议区也没别人，安静得狠，江沃寻和虞宴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勒斯什么鬼，太搞笑了！”

    “忽悠，开始忽悠了！”

    “开始讨伐资本了！”

    “绝了，统一战线了！”

    虞宴毫无形象，耳朵贴在轻薄的墙边，浅粉色衬衫在腰间褶皱起来，还有一些被拉出了裤子，但被精致的褐色皮带固定住，并没能撒欢。

    他一边听，一边给从头到底都冷着脸的江沃寻“汇报”隔壁战况，并没有注意到他时不时微颤的嘴角。

    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虞宴大笑着回头：“穆艾梨不错啊，应对得当，巧妙化解了凌江的声誉危机。”

    江沃寻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颇有骄傲之意。

    不愧是江沃寻，总能从普普通通中发现特别的东西。

    虞宴的十指在下巴上点了点，似乎在回味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似乎能稍微理解她的好了。”

    一瞬间，小小的会议室里好像被投放了冰块，转瞬间寒冷充满室内。

    只见江沃寻右手用力捏着椅子的扶手，前一秒还略带微笑的表情突然凝固起来，瞳孔不经意间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好似藏着一把百米大刀。

    “你最好别理解。”那语气，就像夹杂着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稍一触碰就能冻结万物。

    虞宴只觉得杀气扑面而来，不禁背透冷汗。

    事关穆艾梨，这玩笑可一点都开不得。

    “嗯嗯嗯，你放心，绝对理解不了更深层次的了。”

    他赶紧补救，这才让江沃寻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对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当然，比起插科打诨，最好的办法还是转移话题，“那女的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还三番两次闹上门？你说，会不会是……？”

    虞宴顿了顿，观察着江沃寻的表情，他也不确定该不该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江沃寻一抬手，没有让他说下去：“我知道，我们得更谨慎些。”

    “那需不需要调查一下莎娜娜？”虞宴在江沃寻面前难得正经起来，脸上肃穆不少。他知道，那些事可不能嬉皮笑脸地聊。

    江沃寻摇摇头：“她顶多是个被利用的。”

    刚才莎娜娜和穆艾梨的对话他一字不落都听进去了。莎娜娜除了少了些专业知识，逻辑和行为都是匹配的。

    除非她演技精湛城府极深，能预判每一个穆艾梨的不走寻常路。

    “不过，要和魔轮交涉，我们倒是能帮她一把。”

    “明白。”无需过多解释，虞宴已明白他的用意，“我现在去安排。”

    说完就转身离开会议室，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关上房门。

    虞宴一走，江沃寻整张脸都舒展开来。他靠在椅背上，手背贴上额头，开始反省刚才的“喜形于色”。

    在工作中他能做到绝对理性，宠辱不惊杀伐果决，为了不让“敌人”看透自己的想法，“冰山脸”是对自己最基础的要求。

    可如今，只要与她相关的事，面部表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对我的影响已经那么大了吗？

    江沃寻扪心自问，却给不出答案。

    他自认在成为一个极度理性人的道路上做得很好，即便面对爱情，他也可以理性对待，可现在不由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穆艾梨的场景。

    那是去年冬日的一个午后，彼时还没有人知道他是即将任职凌瑞的总经理。公司里的人见到他总会多看一眼然后回身八卦，或许是把他当作某个客户了吧。

    “微服私访”过后，心里是无限惆怅。当初父亲一手建立的公司已然变了模样，原本熟悉的叔伯阿姨更是不见踪影，想来早已被清退了。

    更让人痛心的是，凌瑞虽然还叫凌瑞，却早已不姓江，曾经员工们的热情也都消耗殆尽，一眼看去没有多少人在工作。

    联想到那份惨不忍睹的财务报表和日益下滑的业绩，心里更是郁闷。

    父亲曾经的年华，真的就要以这种方式湮灭了吗？

    惆怅间，他来到了5楼，小时候一直会去的地方。这片区域倒是没有变，还是那个食堂，只是久未修缮，显得破旧。

    还有，早就没了记忆中的味道。

    只有老式空调的嗡嗡声，把他推进回忆之中，那是他心中最甜蜜的伤疤。

    突然，砰——一声巨响，把他从惆怅中拉了出来。

    还未找到声音来源，却发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轻飘飘的从空中飘落下来，稳稳落在他的鼻尖上。

    从鼻尖取下一看，那是一根短小的白色羽毛，羽毛的尖尖上还有些暗黄色，看着像是羽绒服的填充物。

    本来挺吵闹的食堂里，也忽然安静下来，视线似乎都朝自己斜后方的方向集中。

    江沃寻也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马尾辫的姑娘端着金属菜盆，如定格一般呆呆地望着半空。或许是因为惊恐地看着上方，显得眼睛特别大，又因为当下的无助，显得特别娇小。

    离得她越近，羽毛的密度越大，真鹅毛大雪飘落，有的落在餐盘里，更多的落在她脚边。一层层落在灰色的水门汀地板上，宛如初雪降临一般。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她的羽绒服爆炸了。

    尴尬，大写的尴尬。

    在嘲笑的目光中，连他都为这个陌生女孩儿捏一把汗。

    如果是他，可能会选择立刻逃走吧。

    可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女孩不但没逃走，刚才极度尴尬的表情也消失了，反而换上大方的微笑。她迈出一步，站在“雪花”中央，张开双臂。

    “快要圣诞了，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也没等大家说好她，她自顾自唱起来。

    “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欢迎我。”

    “小而白，纯又美，总很高兴遇见我。”

    轻缓的歌声如小溪流淌出来，清亮的音色如银铃鸣响。虽然对比专业歌唱家少了音准和技巧，可奔涌而来的情感如江如河，流入心底。

    江沃寻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

    她舒展着双臂，挺起胸膛，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毫不怯色。

    江沃寻遥遥望着她灵动的双眸，就这么一眼，就将这画面映在了心底。

    他下意识跟着哼唱起来，双手也跟着她有节奏地拍手。

    “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愿永远鲜艳奔放。”

    “雪绒花，雪绒花，为我祖国祝福吧。”

    不知是被女孩儿打动还是受江沃寻的影响，其他人从一个围观者渐渐成了参与者，有的跟着拍手，有的挥舞双臂，有的还大声唱了起来。

    “Edelweiss，edelweiss，Every m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

    “Edelweiss, edelweiss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歌曲尾声，尴尬已不在，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雪绒花献给大家，祝大家圣诞快乐～”

    女孩微微鞠躬，端上自己的盘子便挥手和众人告别。机智地把意外场面化作一次快闪活动。

    江沃寻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一次精心安排。

    可是不是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让他难得寻回了一刻纯真，赶走了积攒至今的愁绪。

    原来他江沃寻还没有失去快乐的能力。

    后来正式出任凌瑞时，他才发现那个唱雪绒花的女孩儿原来是和岭派驻凌瑞的员工。

    江沃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心底的死水又被搅活了。他忍不住去调查她，找到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和社交账号，偷偷观察她为考试烦恼、为狗粮烦心。

    特别是看到她与凌瑞员工截然不同的工作态度后，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女孩儿带回家。

    越了解她就越喜欢她，就忍不住想靠近她，可又怕吓到她。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用虞宴的方法，先远距离攻略，最后网恋奔现。

    现在的进展，还算不错。

    江沃寻点开微信，穆艾梨还是没有回他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失望。

    从一堆表情包中挑了个圆鼓鼓的小狗。

    可怜兮兮的圆眼睛望穿秋水，就好像在等主人垂怜一般。

    W:路边的小树开始长花苞了。

    穆艾梨收到W先生消息的时候，正准备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在莎娜娜强烈要求下，她只好半推半就同意了。

    “男朋友？”

    手指停滞间，无意中被莎娜娜看到了聊天内容。

    “嗯。”穆艾梨懒得解释，轻轻点了点头，就把画面切走了。

    可莎娜娜不知为何显得很震惊，她把穆艾梨从上到下打量了三遍才开口。

    “你男朋友是江沃寻？”语气中是难以置信，但几秒后又觉得情理之中。

    “啊？不是的！怎么可能！”穆艾梨同样震惊地看向莎娜娜，她怎么能有这种……这种……大……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为什么头像是江沃寻？”莎娜娜眯起眼睛，几乎刹那间就准确地点开了W先生的头像，“哝，江沃寻这种级别的颜值，我不可能认错。”

    况且，全网就没几张他的照片，那么私人的角度，肯定来自身边的人。

    穆艾梨并不知道莎娜娜的心理活动，只觉得骗子手段高明，连自己喜欢……哦不……崇拜的人是谁都知道。

    要不是她至今没敢仔细看他正脸，岂不是真有可能被骗？

    “我一小喽啰，江总怎么可能看上我嘛。就是随便找的照片吧，就四分之一的脸，估计有点像而已。”穆艾梨表情认真，继续叮嘱“你别乱说哦，现在找工作很不容易的。”

    这万一误会大了，被她拿去当作八卦消息，这要怎么在凌瑞待下去啊。

    莎娜娜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她总觉得小姑娘的反应看着挺真实的，但又包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挺扑朔迷离的。

    姑且就当作不是吧。

    “好吧，那我就当作不是吧。”

    莎娜娜玩味的笑容简直让穆艾梨无语了，怎么会有人仅凭一个头像就判断对方是谁啊！

    穆艾梨狠狠瞪了一眼W先生的头像，满是怨气。

    居然用我偶像的照片招摇撞骗，一定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