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结束，稀稀落落的人群走上楼，与风风火火离开的莎娜娜擦肩而过，好像气呼呼的，又好像心情不错。
办公室不知会议室的“天人大战”，培训过后正是休息、摸鱼的时间。有人聊天，有人吃瓜，闹哄哄的。
“臭骗子。”
“全吃掉你！”
“臭骗子！”
那么多人里，只有惠语橙是真吃瓜，她面前整齐摆放了七瓣哈密瓜，另一瓣就在手上。
她带着两只一次性手套，狠狠咬下手中橙黄色的果肉，还一边带着诅咒。
“这瓜有那么好吃？”
惠语橙抬头，只见一个长发女子正抱着一堆资料靠在她的桌子旁，黑色的眼线飞天，睫毛更是刷得卷翘，粉底平整，几乎看不见毛孔。
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自认妆容已经算得上精致，那眼前的女人可谓精致中的精致了。再加上西装短裙套装，就是一个标准的精致白领。
“来一块？”惠语橙不过愣了一秒，很快笑了起来，“可甜了。”
女人摇摇头：“我戒糖。”
“哦。”惠语橙又低头咬了一口瓜，由于咬得太深，瓜肉还沾到了脸上。
“哎呀，急什么吗。”女人见状，赶紧抽了张餐巾纸，帮她护住正在滴下的汁水，以□□进脖子里，“你怎么回事，结了婚，越来越邋邋遢遢了。”
邋邋遢遢？
被她这么一说，惠语橙差点噎着，如果她这样的也叫邋遢，那穆艾梨他们上班只涂个隔离抹点口红的岂不是叫蓬头垢面。
这柯以淼，最近说话也是越来越无所顾忌，要不是一起进的公司，关系又不错，她早就翻脸了。
“柯课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惠语橙没接话，转了个话题。
“讨厌，埋汰我，又不是正课长。”柯以淼嗔怒，点了点手里的东西，“这种小事，不还得我来干。”
说着，递出一张卡和一份名单。
“哝，签字吧。”
“什么东西？”惠语橙还带着手套，不太方便，手套上湿漉漉的，又没法轻易脱下放桌上，只是望了望。
500元购物卡！？
又是一个同样惊讶的人，一看就知道三个月前的新人事制度培训都没有听。
柯以淼鄙视了一眼：“补发的春节福利。”
惠语橙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可是全市发行的通用卡，除了私人小店，哪里都能用。
这完全是雪中送炭啊，江总万岁！新制度万岁！
“哦哦哦！想起来了！”惠语橙激动地想去拿笔签字，但手上的感觉让她停下来，“你看我不方便，你帮我盖章吧，钥匙在这个抽屉里。”
被和岭收购后，他们每个人都多了个代表自己的章，大事小事都要盖章。
“小穆不在，我顺便也帮她领了。”看着柯以淼帮她拿章，她又拿起一片哈密瓜啃起来。
“也……”柯以淼手上一顿，突然想到什么，刚发出去的卡又收了回来，“不行，现在规定要亲自签收，你懂的。”
“那么死板？”
“我好歹职位带个长，不能明知故犯的。”柯以淼为难。
啧，现在知道摆出副课长的身份了？刚才还说自己是小喽啰呢。
惠语橙暗暗鄙夷，但还是努力想办法。要是让人知道穆艾梨离开工位那么久，而且是因为自己事，总归不好。
要是被那个狮子头知道了，穆艾梨那点工资都不够扣的。
“哎呀，你跑两趟多麻烦，她的章就在我旁边，帮她盖了就是了。”
可即便这样，柯以淼还是为难，只是不像刚才那样直接拒绝，有些犹豫。
惠语橙觉得有戏：“放心，帮你保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好吧，下不为例。”听到她这么说，柯以淼也没了顾虑，就着文件柜，敲完了章，还不忘把章放回原来的位置。
发完剩下的购物卡，柯以淼便踩着高跟鞋心情愉悦地向门口走去，恰巧遇上回办公室路上的穆艾梨。
“小穆，购物卡放你桌上了啊，记得收好哦～”
“啊？哦，好的。”在她灿烂的微笑沐浴之下，穆艾梨愣愣说了句好，半晌才意识到说的是员工福利。
果然，回到工位上，镶着“500”大洋的小卡片躺在键盘前，还压了一块白色的橡皮。
“小艾莉，购物卡帮你签收了啊。”惠语橙见她回来，从与哈密瓜的战斗中抬起头来，刘海有些凌乱。
“嗯，我刚碰到柯姐了。”穆艾梨把购物卡收进抽屉中，“今天有啥好事吗？感觉她好开心啊。”
“啊？有吗？”惠语橙嚼着瓜，说话有些大舌头。
嗯？没有吗？难道是什么秘密八卦吗？
就穆艾梨这半年来的了解，柯以淼总是保持着高冷女神范，也就和熟悉的人——比如惠语橙说笑。
“哦，有可能是因为最近升职了。”惠语橙想了想说道，“副课长也是个长嘛。”
哦～原来是这样。
下午发生那么多事，再加上手头的活，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会计部一向秉承着“不让公司占我一分钟的便宜”，早早地散了。穆艾梨家近，倒是不急着回家，当务之急还是她的手机该怎么办。
从上午摔完到现在，她都没时间顾得上。
W先生的消息也已经积累了五六条没有回复，再下去，万一对方以为她冷淡是因为已经识破了他，这就损失惨重了。
三个月的心血可不能这么付之一炬了！
穆艾梨抱着一丝只是钢化膜裂开的侥幸，翘着小手指，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从角落掀开贴膜。
嘎——
哒——
每个声音响起都牵动她的心弦，若屏幕真的碎了，过保的手机需要花大价钱换屏。
嘎哒——卡——
终于，掀到了裂纹纵生的地方，钢化膜再也坚持不住，完全断裂了开来，把穆艾梨吓了一跳。
“呼……里面好像还好。”
屏幕上也有裂纹，但只是浅浅一条，说不定还能补救。
穆艾梨颤抖着手，满怀期待点进对话框，键盘出来了！
她立刻打起来，也挺顺畅，只是出来的是一段字母。她赶紧删除，然后切换成中文。
然而，点了三下，键盘还是没有变化，又重重点了几下还是不行。她不信邪，又点了切换键旁边的空格，偏左没反应，偏右勉强能用，事实证明，屏幕上只有这一小块区域损坏了，恰巧就坏在了输入法切换的地方。
“啊啊啊，我干嘛要打英文啊！”
穆艾梨猛地趴上桌面，后悔不已。
再抬起头来，手机屏幕上换了个风景。
云层卷着夕阳的余晖，被照亮了半边，粉红色的丝缕在空中无规则地交错在一起，好像无数把利刃划破天空，漏出金中带粉的光芒。
好像被神秘力量牵引，穆艾梨移步窗边，拉开百叶窗。
丝缕金光瞬间扩大，再加上对面楼的玻璃外墙反射，夕阳形成的美如蒙太奇般在眼前展开。
心情似乎也开阔些了。
这个W先生还真会踩时间点，一张照片就让她心情好了起来。
穆艾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上翘的唇角，勉为其难拿起手机，仔细看看他究竟发了什么。这才发现，图片上当还有一个白色长条，显示着3秒。
语音？
这是W先生第一次给她发语音。
手指停留在白色长条上有些犹豫，总觉得只要按下去了就会上套了。
不不不，穆艾梨，清醒点，这可是个骗子啊。
她心一狠，便朝屏幕上摁去。
起初是一些杂音，不知摆弄什么东西，到了最后才有一个男声底底叙述。
“夕阳那么美，我有点想你。”
！
穆艾梨吓了一跳，连心脏都跟着重重地颤抖了一下。手机差一点又掉在了地上，还好耳机线挂着，没有让它承受二次创伤。
但此时，她却无比后悔自己带了耳机。
W先生说话时似乎离麦克风特别近，再加上带着耳机，声音好似就在耳边。
那声音低敛磁性，透过网络信号愈发慵懒，特别是那尾音还带着柔软的气音，像一根轻柔的鹅毛，挠着耳根，酥酥痒痒的。
这个声音好像哪里听过，她记不起来。
可不知为何，江沃寻的背影出现在脑海中，而现在的感觉就像被他从背后环在怀里，冷酷如他却轻柔一句“我有点想你”，任谁都抵挡不住吧。
穆艾梨猛抽了一下，赶紧扯下耳机，把自己晃醒。
“穆艾梨，清醒点！江总只是你敬仰的人！”
可怕，现在的骗子太可怕了！
AI声音合成技术竟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不知W先生如何窥探到自己对江沃寻的“崇拜”，但恶魔目的昭然若揭。
“想让我以为自己在和老板恋爱？我才没那么蠢！”
哼，这点把戏，就是小儿科。
不过W先生的语音倒是提醒了她，输入法还有语音转文字的功能，她赶紧回消息，以免被这“鱼”察觉到危机。
Ariel：对不起，今天太忙了，没来得及回消息。手机也摔坏了，不过现在解决了。
对着对方的深情，穆艾梨还是做不到对骗子说情话，总觉得别扭，只好以歉意掩盖。
很快，对方又来了条语音。
穆艾梨嘴角一颤，犹豫着要不要带耳机，毕竟刚才的画面感过于惊人。她下意识环视了周围，好在，办公室里没有人。
要不……
她小心翼翼戴上耳机，点开。
果然，又是让人颤魂的酥麻感，她下意识按住小腹，用力屏住呼吸。
“注意休息，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
好在，这次他的声音没有离得那么近，冲击感减少了不少，背景音中还夹杂着汽车鸣笛声，感觉似乎现在路上开车。
“我在开车，晚上再联系。”
Ariel：好～等你～
呼——
穆艾梨慌张地关掉了微信，关上百叶窗，两步并一步坐回了自己位子。
她把手机丢得远远的，不敢碰触。
“夕阳那么美，我有点想你。”
嗯嗯嗯？怎么回事？手机离得那么远，微信也关掉了，耳机也没插，怎么还能自动播放！？
穆艾梨慌忙看手机，然而，手机画面停留在桌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幻听了吗？
她盯着绿色的图标出神，不知是什么魔力，驱使她再次点开了W先生的对话框。看着他昏暗的头像，手不自觉又移向了那3秒的语音上。
“夕阳那么美，我有点想你。”
拔了耳机没有调整音量，偌大的办公室回荡着W先生的声音。
相对刚才ASMR般的瞬间刺激，在开阔的空间中，他的声音显得更加立体，仿佛能将时间停滞，万物寂静。
她又环视了一圈办公室。
没有人，门也关着，只有她一个人。
那是不是偷偷地、单方面地、悄咪咪地、柏拉图一下下，也没关系呢？
穆艾梨，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