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晨子清发了脾气,李姨娘原想上前安慰,却被晨子清冷言拦住:“这话,李娘子莫说了。”

    李姨娘愣在原地,这与她当时想的有所不同。她想着,若是晨子清听到了这个消息,定会气得跑到王老夫人和晨弈秋那里哭诉。到时候,说不定就……

    晨子清看着她,突然想起来了。幼时不知听谁说,阿爹要新娶妻,晨子清气得跑到王老夫人那里闹了一通,又跑到大长公主面前哭诉。

    晨子清只记得后来大长公主传召晨弈秋,回来后晨弈秋摸摸晨子清的头,看着晨子清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后来也没有别的消息传来,想来是放弃了。长大以后明白了其中利害,颇有些后悔。一直想找出当时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却毫无所获。

    然而就在现在,此时此刻,晨子清看着李姨娘,冷道:“原来是你。”李姨娘惶恐抬起头:“妾身……”晨子清端起茶饮了一口:“李娘子既不是阿爹的妾室,那是以何身份来讲此话的?”

    此话问得尖锐,身边的小丫头皆屏气凝神,不敢出言,李姨娘慌了:“三娘子莫误会,妾身只是关心三娘子和九娘子罢了。”

    晨子清清笑一声:“李娘子莫说了,阿爹和阿嬷所做之事必有他们的思量。倒是李娘子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是何缘故?”

    李娘子心中慌乱,原以为晨子清年纪尚幼,挑拨两句就成,不曾想竟这般有主意。

    “李娘子请回吧,今日你所说之言我也会告知阿嬷,让她多多留意院中不忠之人。”晨子清话中赶人意思明确,李姨娘只得失魂落魄地走了。

    桃心在一旁听得生气:“原以为李娘子真心为娘子好,娘子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李娘子拿娘子当挡箭牌呢。”晨子清只是淡然一笑。

    桃心越想越气:“李娘子存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说到这,桃心自觉失言,看了晨子清一眼就低下头。

    晨子清明白桃心的心思,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桃心,看事情不能看得那么浅。我倒是觉得,她是这么想的。如今家中事务大多由阿嬷和大伯母过手,若二夫人过门,大伯母手中的权务定会全交由二夫人,到时候她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晨子清开口缓缓解释,她其实并不愿多费口舌,但是桃心身为她的身边人,这些道理得懂。

    桃心欲多说些什么,晨子清却打断了她:“我有些累,你先下去吧。”桃心福身退出,走前她看了一眼晨子清。晨子清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桃心心里想着,娘子不开心了罢。却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阿爹新娶妻,有几个人心情能好呢……

    这边晨弈秋在长青院心事重重,晨子安倒是不知情地和他玩起来,几次爬到晨弈秋头上做骑马状,倒让王老夫人派过去的妈妈们吓得直喊“老天爷”。

    晨弈秋觉着小孩子着实有趣,又想起与晨子安年纪相仿又体弱多病的晨子落,心有不忍,便去了晴翠院。

    到了院中,见院内的小丫头都屏气凝神。晨弈秋问及发生何事,一个小丫头哭丧着脸:“家主安好。院中原有两棵杏树,其中一棵死了,我们娘子便认为是我们看管不好,在生气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另外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道:“你在乱说什么!娘子最是忌讳这个字了!”

    这个小丫头也慌起来了:“我……我是无心的……”晨弈秋不再管,只朝内院走去。

    内院药香弥漫,寻常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一子,而孙姨娘怀胎八月时不小心掉进河里,当天便生产,因而晨子落先天不足,一出生喝的药比喝的奶还多。暮去朝来,药香散布在院中的各个角落,仿佛也成了院中的一部分。

    晨弈秋向内院走去,周围的妈妈丫头们都朝他问安,内室隐隐传来晨子落的哭泣。他快步向内走去,只看见孙姨娘坐在床边,慢慢地哄着晨子落,晨子落迷迷糊糊的喃喃,时不时还抽泣两声。

    晨弈秋站在床边,摸了摸晨子落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么烫?府上郎中怎么不在?”孙姨娘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家主……”可又仿佛害怕惊动晨子落般急急擦干眼泪。

    晨弈秋示意孙姨娘到外头讲话,孙姨娘叫了一个妈妈让她看护着,便出去了。到了外头,孙姨娘不能再抑制住,哭了起来。晨弈秋轻声安慰着,孙姨娘抽泣道:“八娘昨天烧了一夜,郎中来想施针,可八娘年纪小好动,因此只是开了药。郎中不敢急于求成,开的都是些温吞的药,一天都未退烧。”

    晨弈秋叹了一口气,晨子落出生时身体不好,他遍寻名医。那些人都说晨子落活不过成年,只得用名贵的药精心养着。孙姨娘急到发疯,甚至请了大师来算晨子落的命格,大师言:父母缘浅。当年云思婉听此言,认为是要将晨子落送出府抚养,离爹娘远远的方得生机。晨弈秋觉得有些道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当即便开始准备。孙姨娘不同意,哭闹了三天才让晨弈秋更改心意。

    再后来,孙姨娘在云思婉面前跪了一天,才让云思婉答应让由孙姨娘自己抚养晨子落。云思婉气极,直言以后不再管她们母女二人。此事并不是没有渊源,当年孙姨娘不过是云思婉身边的小丫头,某日云思婉生病,晨弈秋醉酒独自睡在书房,孙姨娘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二天,晨弈秋怒极,当场就要按家法打死她,是云思婉求情才让孙姨娘留下,且抬成了姨娘。后来晨子落一出生便被抱给云思婉抚养,孙姨娘只觉得云思婉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因此一直闹着要自己抚养。再后来云思婉去世,孙姨娘便自己养了。

    想起以前的事情,晨弈秋有点沉默。他对孙姨娘说了些多多注意之类的话就离开了,倒是不顾孙姨娘在后面泪眼婆娑。

    孙姨娘回到内室,看着晨子落痛苦的模样心中万千悲痛。她轻抚晨子落的额头,内心所想:我知我错了,幼儿无辜,但求上天莫报应错了人。但求,我替我儿受遍苦难。

    晨子泉习书一月,便得十日假。在府一日,他都会去向王老夫人请安,也知道了晨子安住在长青院的来龙去脉,心中极为愤怒。面上却不显,只摸了摸晨子安的头,淡道:“此权宜之策罢了,阿嬷琐事多,九娘也不好在此多叨扰。依孙儿看,倒是需找一个有资格抚养九娘的人,免得有心人肖想。”晨弈秋皱起眉头,王老夫人赞许的看着懂事的孙儿:“好孩子,你看得透彻。”

    晨弈秋低声喝道:“内宅事自有你阿嬷定夺,你一幼子怎的插手!”晨子泉扬起嘴角,看向晨弈秋:“阿爹此言差矣,晨府内事亦是家事,儿身为晨府一份子,自然要诸事过问。”晨弈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老夫人瞪了一眼,只得闭口不言。

    刘姨娘知道晨子泉言外之意,只苦笑一下不再多言。晨子清倒是生了大气,她不是表面上的九岁幼童,自然懂得晨子泉话中意思。她气于,为何晨子泉能怎么冷漠这么轻易地说出让阿爹另娶的话。他是阿娘的第一个孩子,难道他就对阿娘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从长青院出来,晨子清满是怒火哀伤往自己院子走,全然不顾晨子泉在后面声声呼唤。晨子泉大步上前拉住晨子清:“三娘,你怎么了?”晨子清红着眼睛:“你方才,是让阿爹尽快娶妻?”

    晨子泉叹了口气:“我就知你是为这事,三娘你可知,阿娘去世,府中……”晨子清毫不犹豫打断他:“我当然知道。”晨子清看着他,眼泪止不住:“阿兄你知道吗,阿娘离世三年,与我而言,仿佛一辈子般漫长。我已经记不得阿娘的脸了。阿兄,你见阿娘的时间最长,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能让别人来代替阿娘的位置呢?阿兄,才三年,阿娘会难过的。”晨子清泣不成声。

    晨子泉沉默半晌,终是开口了:“三娘,我也不甘心。若阿娘还活着,九娘会被照顾得很好,相府的所有人都会活得很好。我们也不会在外边被用怜悯的嘲笑的同情的目光看着被说是没娘的孩子。三娘,我也害怕,我也怕阿娘的位置会被别人轻而易举的替代,我也害怕我最终会忘记阿娘的模样。三娘,你放心,阿娘永远只有一个。九娘尚小,我也会教她,我会给她画阿娘的画像。阿娘的位置不会被任何人取代。”

    晨子清抱着晨子泉大哭,她重生许久,终于能大声宣泄自己的情绪。喜于重生归来,悲于未能改变过去,怒于自身无能,惧于未来走向。

    晨子泉轻拍她,他并非铁石心肠,那是生他养他十余年的亲娘,岂能不哀不痛。可他也是三娘九娘的兄长,又怎能因为哀痛全然不顾妹妹们的未来。

    既将话说开,便也没有什么隔阂了。晨子清便邀请晨子泉去她院中观赏大长公主送来的画:“那雁南飞画风简明而不浑浊,寥寥几笔便画尽大雁神韵。我向来是喜欢鲜明多彩的画,可也能看出其画工技术之高。阿兄喜欢这种,这就带阿兄去看看。”

    晨子泉笑着:“我听说你近来待九娘极为亲厚,这是好事,血浓于水的事实他人怎样挑唆都改变不了。”

    晨子清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三娘知道错了,这不也是努力在弥补。阿兄说一次便算了,怎么还日日说。我再同阿兄说那幅画呢,阿兄再吵我,我便不给阿兄看了。”

    晨子泉忙拱手认错,兄妹二人倒是笑作一团。他们不知,远远地,有个人看着他们。笑声远远穿来,那个人的手缓缓握紧了……

    “孙娘子。”一个小丫头急忙跑来,怀中抱着翠色斗篷:“娘子怎么在这,如今泛了春凉,娘子快将衣服披上。”说着变把衣服给孙姨娘披上了。那人就是孙姨娘,她浅浅笑着,和小丫头点了点头,便带着小丫头走了。

    海日院内,晨子泉仔细端详挂在墙上的雁南飞,不住称奇:“此画乃前朝佳作,可惜了不知作者何人。看这落笔一气呵成,料想定是位看事通透心胸开阔之人。”晨子清笑着:“阿兄,若我说我有此人消息,你可要重赏我。”

    晨子泉看着晨子清迟疑道:“三娘,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此人不知姓名不知性别不知年龄,更是前朝的人,你是如何得知此人消息?”

    晨子清解释道:“此画曾在市井流通,被前朝高原郡主发现呈上天京,这才被贵人们青睐。我顺着当年高原公主找到画的那个市井多方打听,才找到其画作者的后人。后人名裴朗,曾在林鹿书院学习。”

    当年高原郡主派来多少人找作者都没有找到,怎么可能在四十年后让晨子清一人找到了。可是晨子泉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反而激动起来:“竟还是同窗,可为何我在书院没有听过这人?不成,不成,我要亲自去拜访。三娘可知他家住哪?”

    裴朗此人,如今不过是一九岁幼童。可二十年后,他便是大顺王朝的第一权臣。文武全才,皇帝宠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呼万应,好不得意。当年大顺皇帝能快速攻破长安,主要功劳便是他身边的裴朗。

    他出的主意诡异确颇见成效,人称“诡夜谋士”。问起根源,他只说,年幼遇险,幸得陛下解救方得重生,从此便示忠于陛下。此人危险确难得,晨子清认为,若先将此人拉拢过来,日后定有大用处。

    她抬起头笑道:“这几日阿兄与三娘都无事,倒不如一同去拜访。”
新书推荐: 除了我,全家都穿越了 开局:马丁的早晨plus! 混沌武神1 1979,从乡村打造商业帝国 重生现代都市最强农民 明末从武昌开始崛起 望天之通神宝录 末世重生:我,氪金狂魔,吓尿你! 一家六口起乩 诸天从恶魔高校世界开始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