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晨子清被带到一内室中,见其金光烁烁,烛日相照。一壁上铸有一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口中又衔有一硕大的夜明珠,烨烨其室。大长公主华服褪尽,珠钗皆卸,着普通夫人寻常衣服,不饰金玉。

    晨子清方要行礼,却被大长公主拦了下来。晨子清看了看四周,四周婢子尽已经散去,独留她们二人。

    大长公主让晨子清到她身边坐下:“听闻你今早遇刺,我担心了一天。那帮废物,查了一天都没查出个什么。你也莫担心,此事我让大理寺去查了。你这孩子也心大,出了那么大事还跑去那薛府,偏要去蹚卫国公府、皇后那浑水。说起来,倒要多谢朱家那小郎,改日……”

    “不必!”晨子清开口阻止,语气带有些焦急:“不必见他。”

    大长公主见她这幅模样,语气不由冷了下来:“怎么,是那人做了什么?你同阿嬷讲,我定不饶他。”

    晨子清摇摇头,装作孩童模样道:“阿嬷,我第一眼瞧他便不喜,许是戏文中说的“上辈子的冤家”吧。”

    大长公主轻笑出声::你呀你,最像你阿娘,日日将“上辈子有缘”、“命中注定”挂在口中。也罢,不见便不见吧,左右他那名义上的阿翁的“长沙王”也是我封的,不必给他那么大脸面。”

    晨子清见大长公主心情甚好,左思右想还是开口了:“阿嬷,我想留在长安。”

    室内顿时沉默,许久,大长公主才叹气道:“我猜到了。这几年我虽不见人,却也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悲田院、泥庙。清娘,你做的许多事我都看不懂。”

    上辈子身处乱世,许多老人、幼儿无所依靠,晨子清便将这些人找出,给了他们一个安生之地。重生后,晨子清找上长安专门收养孤幼儿的悲田院,将自己平日积攒的钱财捐赠于悲田院。

    悲田院中原是靠长安达贵们为博个好名声随手创的,平日们达贵不过撒些钱财便不再过问,故而悲田院只供食宿,待人长到十六岁便出去自谋生计。

    晨子清又将院中的女子们送往一荒无人烟的“泥庙”处。泥庙里住着的都是教授功夫的女师傅,这些师傅会教住在“泥庙”中的女子功夫。无忧自然也在那泥庙中。做这事情自然是隐姓埋名的,却不料大长公主什么都知道。

    大长公主看得越明白,晨子清心中越不安。大长公主既然有如此权势,为何去世时候有关她的谣言传播沸沸扬扬,这其中又是多少人的多少算计。

    大长公主不察,仍在絮絮叨叨,宛如普通人家慈爱的阿嬷:“你做这些事情是好的,阿嬷也不拦着。愿想着我向那皇帝要个圣旨封你和安娘一个郡主,把你们带走。我百年之前再与你二人说个好亲。凭着我的身份,你们二人就算是嫁与宫里那两个他们也不敢慢待了你们……”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

    晨子清又忆起上辈子,大长公主离世,谣言四起,宫中却突然来人将她赐婚与三皇子萧兴延。后来她百般打探才知是先帝旨意,可先帝离世时晨子清的阿娘都尚未出生,又何来下旨赐婚萧兴延晨子清一说呢。

    晨子清实在不愿上辈子故事重回,却也不好提起,便转了话题婉转道:“我阿娘都未被封为郡主,我与子安如何担得起呢。阿嬷要离开长安,孙儿孤身,若再有个郡主这般身份,怕不止会招惹对少闲话呢。”

    大长公主笑道::你莫怕,我若要旨,定有个正当理由。”

    晨子清几番撒娇不饶,终的让大长公主松了口。大长公主严肃了神色:“我知你们娘子们爱聚在一起说话,只是这事你万万不得张口吐露,若透露出一点怕你性命难保。”

    晨子清再三保证,大长公主才道:“我阿爹在位时只有我一位女儿,便想修改礼法立我为太女,不曾想前朝后宫都反对,只得从宗室中过继一位继承大统。阿爹自觉有愧于我,便给了我三份空印圣旨。那年宗室子登基,根基不稳,我便用了一份,斩了几个佞臣,提拔了几个良将。此后的日子便是顺风顺水地过下来了,剩下两份我好好地收着了。”

    晨子清大骇,三份空印圣旨,这是对荣安大长公主何等看中与信任。轻可斩奸臣,重可更国权。且不说皇权,军权、民权都可掌握。

    如此说来,上辈子针对大长公主的谣言真相便变得清晰明了。若大长公主非皇室血脉,振帝又如何肯给大长公主三份空印圣旨?大长公主又如何勤勤恳恳为大周?

    怕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惧于那还未现世的两份圣旨,便企图在大长公主逝世后将大长公主毁掉,届时剩下的两份圣旨出现也大可说是贼人伪造。

    普天之下,愿意花这份心思,又如此惧于振帝空印圣旨,又有多少人呢?其实上辈子她便有所怀疑,为何谣言四起,民意揣测,皇室中人却不愿意彻查还大长公主一个清白,怕不是此事有他们授的意。可碍于权威,晨子清到最后也没查出什么。

    再来,顺帝登基,晨子清后来给大长公主反案,却没查出那三份空印圣旨,可见此事被隐埋之深。试问这大周,又有谁有能力能将一件这样大的事瞒得滴水不漏呢?知道了上辈子不知道的事,晨子清并没有多放松。敌人如此强大,她们又该如何化解危机。

    晨子清心不在焉,大长公主以为她被吓傻了,便又嘱咐了她两句就派人送她回房。

    大长公主回封地,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多,原是一月后出发,却不料一拖再拖,又是好几个月过去。

    这期间,晨子泉倒是来过大长公主府。

    晨子泉一见到到三娘,便是迫不及待开口道:“你可知道,阿嬷已经定了人。”

    三娘微皱眉头:“此事我听不到一点风声,是谁家娘子?”

    晨子泉摇头叹息道:“这些日子,阿爹往大长公主府递了许多帖子,又带着我来拜访了几次,皆被打了回去。要想联系到你们二人可比登天还难。这回是我机灵,自己递了帖子说要来拜见阿嬷,阿嬷这才让我进来。也罢,不说了,这娘子你也认得,是云志教授。”

    “怎的是她?”晨子清有些疑惑。云志是晨府的教授,府中娘子的四书五经皆为她所教。

    晨子泉见晨子清屋子有些平日没见过的小玩意,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随口答着:“前些日子才定下的,提问阿嬷找了许多娘子,阿爹皆是不愿。最终阿嬷发了火了才选了云教授。我放才进府时先拜见了大长公主,同阿嬷说起此事,阿嬷倒是也认同,还说过些日子要认云志教授做干女儿呢。”

    三娘一楞,心中顿时明白了大长公主的作为。哪里有那么多东西要处理拖了这么几个月,大长公主分明是要等到晨府二夫人定了再做打算。

    大长公主原是不用做得如此,是她晨子清要留在长安才如此做的。此举一则,未来晨家娘子要到夫人那儿教养,有一个出身高的夫人对晨子清只有好处;二则,又是大长公主爱孙心切,这般做何尝不是对夫人的示好。

    三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可定了日子?”

    晨子泉摇了摇头,盯着墙上凸出的凤凰煽动的双翅,漫不经心道:“她们也并未说确切日子,只是瞧着换了庚贴,阿嬷又急,约摸是在这两月了。”

    三娘沉默了好一晌,晨子泉方才收回视线:“如此说来,阿爹的婚宴你是不去了?”

    三娘疑惑道:“从何说起?”

    晨子泉惊奇道:“前些日子大长公主传了信给阿爹,说她身体不好续得你在旁侍奉,可能会错过婚宴。可我方才看着大长公主,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半分无有疾之态。我还以为是你不愿去呢。”

    三娘心念一动,忽的对大长公主一再推迟前往封地日子这件事明了了许多。那船已在岸上停靠了三四月,大长公主却一再说不甚着急,其实哪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的,真正让大长公主愿意留在长安的只有她晨子清罢了。

    上辈子晨子清闹腾了一番让阿爹没有娶妻,大长公主便在长安呆了一辈子,便是为了护住晨子清兄妹三人。

    如今晨子清反到劝解大长公主,让大长公主明白如今的晨子清已经不再事事需要她筹划与保护,倒是萌生起了离开长安的想法。

    再后来,晨府结亲,大长公主明白,生为儿女又如何愿意去参加阿爹的婚宴呢,索性在长安多留了几月,也算在离开长安前再为晨子清做点什么。

    三娘心中感动,晨子泉却不明,只是压低了嗓音,同三娘悄声说:“你可知七娘,前几月起了高烧,烧了几日,再醒来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三娘惊声道:“阿兄怎的现在才说,方才不相干的事儿扯了好一会!七娘如今怎样了?”

    晨子泉讪讪:“七娘也没什么大事,我放才一时没想起来罢了,你莫急。起先七娘是日日哭闹说是听见八娘的声音,受了惊了,起了高热。烧了十来天,十几个郎中愣是没治好。后来慢慢退了热,再睁眼确是什么人也认不得了。虽是不知事,到也能吃饭走动,教了几篇论语也都能背得。郎中说了万幸没伤到脑子。如今七娘同六娘像往常那边玩呢。”

    三娘才略微放下心来:“如此对七娘,倒也是幸事……先前那等子事,忘了也罢……”

    兄妹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便有一丫头来报:“娘子、郎君。贵客至,大长公主唤二人到前殿去呢。”

    晨子泉疑惑道:“贵客?还能有比我更贵的客?”

    小丫头笑道:“郎君说笑了,前头是晋王殿下呢。”

    三娘瞪了晨子泉一眼,指责他胡言乱语。晨子泉笑着:“晋王殿下?倒真是贵客。”说着兄妹二人便往前殿去。

    再说前殿那边,萧兴隆细细品着茶,仰天长叹:“还是皇姑奶奶这儿有这般的好茶。今日一饮此茶,他日饮别茶怕是都不及此茶撇下的沫子。”

    荣安大长公主只笑道:“你莫哄我了,我记得从前你到我府上,觉得这茶的味道不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我那茶瓷通通摔了个干净。”

    萧兴隆确实不爱此茶,从前觉得它入口苦涩,如今只觉苦涩更甚。

    被大长公主点出来后倒也不恼,索性把它推到一边:“姑奶奶怎么只记得这事,那时年幼无知罢了,不知姑奶奶这儿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如今姑奶奶将要离开长安了,我这不得再赶来品品它有多难喝。”

    大长公主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灵通。”

    萧兴隆摇着扇子自豪道:“那是,整个长安没有比我消息更灵通的。再说了,姑奶奶您的船都在岸边停靠了小半年了,整个长安沸沸扬扬的都说你要带晨家的两个小娘子走了。”

    大长公主凤眸微凌:“晨家?她们二人是你婉儿姑姑的女儿,怎么不算我们萧家人。”

    萧兴隆不惧,倒凑了上来:“姑奶奶,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你如此将人带走难保他人不会说什么闲话。倒不如你去找我阿爹,让他给两个妹妹个郡主县主的,如此对两个妹妹也好。

    大长公主没有反驳,垂下眼帘波弄着茶杯:“你倒有些机灵劲儿,我还以为你像你阿爹都是个轴的。”

    里头说着话,外面便吵吵嚷嚷地来了人。

    “晋王殿下。”三娘、晨子泉一同向萧兴隆行了礼,萧兴隆侧身躲过:“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

    又看向三娘笑意盈盈:“我此番前来倒是托了三娘子的福。先前想拜访姑奶奶都不得空,三娘子一来姑奶奶便愿意见我了。”

    说罢萧兴隆悄然在晨子清耳中说道:“多谢三娘救命之恩。”晨子清皱眉,不明所以。

    大长公主嗤笑道:“我喜静,你个泥猴子一来,又要闹得我一整日不得安生。”

    萧兴隆弯腰拱手道:“姑奶奶说得对,这倒是我的不是。下次来姑奶奶府中定要好好沐浴更衣,不让姑奶奶看到半点泥。”

    众人笑作一团,大长公主直笑骂:“就你会贫。”

    这时袁今知也来此,袁今知亦是林鹿书院的门生,晋王、晨子泉都与他熟稔。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大长公主便闲他们吵将他们赶了出去。萧兴隆、晨子泉带走袁今知亲亲热热的出去玩了,三娘也回到自己院中。

    大长公主却看着萧兴隆、晨子清离去的方向,想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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