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萧楚元回答，她抿唇轻轻笑了笑，“您自然想，而我也同样。”

    “八岁时，一个郎中说我娘得了怪病，要买一两千金的奇药吊着，可她被骗了，那郎中卷走我娘当嫁妆的银子跑了，我娘急火攻心又无可奈何，自此一病不起。我跟着娘在城隍庙里住了十年，终日食不果腹，靠着城隍庙里幽昏供灯读书，才进士及第。”

    “殿下，我帮您离开这里，您能救救我娘吗？”宋微澜言辞恳切，几乎哽咽。也许是原主的苦痛无处宣泄，深埋于心，今日提起，她竟也奇妙的心有所感。

    萧楚元没有应声，只是接过她手里的油纸包。

    她低下头装作感伤，唇角却不住上扬。

    成了。

    “可有谋划？”他静静吃完宋微澜递来的糕点，展平包装纸。

    宋微澜伸手端起装水的破碗，水面结了不连续的薄冰，在月色下荡漾着冷光。

    她食指沾了沾冰水，在墙上一笔一划写下小字。

    “饮水尚且思源，殿下，”宋微澜不动声色，“据我所知，李大人与徐乔正为提拔一事头破血流。”

    萧楚元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应声，“明日巳时，仍会有人提审。早做准备。”

    “好。”

    污水滴答在沟渠间，渐渐凝成固体，窗外很静，野猫的叫声也听不到了，微弱的火苗瑟缩着，摇曳在穿堂寒风里，渐渐被昏暗冷色吞噬，竟是愈发冷了。

    宋微澜头晕的厉害，毫无睡意。她抱紧身体，靠着肢体间的微弱体温慰藉满身寒意。

    在印象里，李肴是颇为要强的一个人，甚至有些固执，除了他母亲的话一概不听。原文里，李肴与徐乔势同水火，徐乔却收买了他的手下将其支走，利用提前安置好的证人伪造证据，彻底坐实了原主的罪名。

    这座牢里尽是些先前的官员，若是想要让李肴注意到她，就得找到他们之中的那个间谍。她时间不多，只有一次机会。

    可是直接问的话，难免会打草惊蛇。

    宋微澜半睁开眼，环视一周。

    “殿下，您可认识吴子正，”她轻声道，“明早我被提走后，麻烦您和他说，老夫人的猫找到了。”

    没有回应。但她知道，萧楚元听到了。

    她的低烧已经持续了整天，在古代医疗条件本就差，如果不幸再伤口感染，自然命不久矣。

    恐怕来不及等到明天中午了，必须早做准备。

    不知是怎样睡去，再睁眼时已是朝阳初升。她坐起身，不顾伤口疼痛，径直走到铁栅栏处向外探头，“我招，我都招，快把你们老爷请来。”

    两个值夜的狱卒对视一眼，一个起身离去，另一个则面带警告，训斥她道：“别想着耍些花招。”

    宋微澜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看起来温顺而可怜。

    很快有人如昨日一般架起她往外走，宋微澜同样回过头，望向萧楚元。对方凝视着她，眼中并未流露情绪。

    见她被带远，萧楚元站起身，从缝隙间向狭长的走廊窥视片刻，解下腰上价值不菲的玉瑗，敲了敲冰凉铁杆，声音清脆悦耳。

    ——

    “今日窗外没有我喂过的猫儿聒噪了。”宋微澜看似故作轻松的向狱卒搭话。

    “早死了，”狱吏冷哼一声，不知是陈述还是发泄，“还有功夫关心那畜生，等你这条贱命没了就去和它作伴吧。”

    谁先没命可不好说。她唇角上扬，没有应答。

    如昨天一般，宋微澜依然被绑在先前的架上，她闭上眼，认命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招，但我要见李大人，见到他，我才会说。”

    提刑官磨了磨后槽牙，犹豫片刻，朝手下人喝道：“去请李大人来。”

    “宿主剩余存活时间：59分钟。”几乎是同一时间，系统冷冰冰的播报在宋微澜脑中嗡鸣。

    心跳不可避免的加速，她别过脸。

    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是两人对话，那人嗓音浑厚，“她肯招了？”

    “非要您来了才肯招。”隔着铁栅栏，她看见那手下对着来人点头哈腰，语气恭敬，生怕怠慢了。

    门被推开，为首之人方面粗眉，老成持重。他转过身，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本官亲自来审。”

    “是。”

    李肴着眼打量她一番，“宋学士执意要见本官？”

    “小人不敢，”宋微澜干笑两声，话锋一转，抬起眼看他，“只是李大人当真情愿将这俸禄转手让人？”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李肴愣了愣，眼中有一抹光芒转瞬即逝，立刻冷下脸去，“陛下自然看得真切。”

    精准的捕捉到这抹光，她语调轻松，“陛下自然圣明，可惜这京中大雪多日，难免行路滑绊，总需要有人铲掉路面的积雪。”

    李肴似乎有所动摇，只是话头紧着，不肯表态，“宋学士这话是？”

    宋微澜慢条斯理的添上最后一把火：“李大人不妨去问问吴大人，或许就会明白，小人可为您所用。”

    在他心中种下的这颗种子，要不了几个小时便会发芽。

    她就赌，李肴舍不得高官厚禄。

    ——

    狱卒闻声而来，见到萧楚元手中千金不换的玉瑗，眼睛都直了，态度也软和下来。他赔着笑接过来，放在手里摩挲一会，立即揣进怀中。

    “小的需要为您做些什么？”他哈着腰，生怕萧楚元反悔似的，立即问道。

    “给吴子正，”萧楚元惜字如金，递出叠得方正的土黄色薄纸，又似乎是想起什么，顿了顿才又开口，“再拿壶酒来。”

    狱卒愣了两秒，随后笑开了花，似乎也没想到钱这么容易赚，忙不迭应答，“欸，欸，您放心。”

    正在和狱卒交流的时候，囚犯堆中，忽然有道目光刺向他。感受到这抹异样的视线，他回过头，却没有捕捉到这抹不怀好意的窥探，只是粗略确定了范围。装作无所发现，萧楚元又回去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

    “宿主剩余存活时间，29分钟。”系统的话语依然公事公办。

    宋微澜装作没听到，正面对着墙，用萧楚元要来的酒给伤口消毒。又是蚀骨般的疼痛，似乎撕扯着伤口的每一处肌肉。可在萧楚元眼中，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

    宋微澜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失神了，她讪讪笑笑，\"啊？没什么。\"

    萧楚元看了她一眼，并未深究，只是将她用完的酒壶丢到狱卒的木桌上。

    此刻正直轮班，岗位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白酒壶，兀自摇摇摆摆滚了几圈。

    她上完药，在人堆中探寻片刻，终于看到那心心念念的熟悉身影。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那人飞快的抬起头，又瞄向萧楚元，见他也看了过来，便迅速低下头去。

    这躲闪在萧楚元眼中愈发可疑。

    “你到底想干什么，接近我又是为了做什么。”趁着那人被提审，萧楚元死死掐住她的手腕，语气危险。

    他比宋微澜高不少，此刻的震慑力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可宋微澜忽然抬起头，那双美眸中隐隐泛着水光，着实令人心疼。

    “殿下，您……不信我？”她声音有些发抖，面色是失血般的惨白。

    萧楚元目光一转，猛地甩开宋微澜的手腕，颇为心烦意乱。

    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是一道刺目红痕，被主人握在手中，轻轻揉了三两下。

    临近正午时，风雪又充当不速之客，登门造访京城，将城墙灰瓦粉刷成自己的颜色，顷刻间上下一白。徐乔臃肿的身躯被包裹在华贵保暖的兽皮之中，与衣不蔽体的囚犯们格格不入。

    而他似乎颇为得意。

    傲慢的审视一圈，他忽然看见桌上那刺眼的白酒瓶，立刻皱起眉毛，叫嚷起来：“这是谁喝的，给我拉下去打板子！”

    狱卒们一个个心惊胆战，竟无一人应答。

    徐乔高高扬起手，将那酒瓶砸在其中一个狱吏身边，飞溅的瓷片划伤了他的脸，血很快渗出来，一滴一滴汇集在地板密密麻麻的青苔上。

    即使如此，狱吏也一动不敢动。

    “对了，快，把那畜生提过来。”徐乔突然想起什么，满脸的不耐顿时烟消云散，伸手打开牢房门，对着宋微澜满脸嘲讽，“听说，那猫你还挺在乎的？”

    哎，演戏演全套。

    宋微澜立刻扑上来，却被狱卒的铁刀拦住，镣铐撞得铮铮作响。她面色紧张，朝徐乔大吼：“你们不能动它。”

    见她的慌张模样，徐乔哈哈大笑，似乎很是受用，心情愉悦地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猫。

    “放了它！”宋微澜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却无可奈何，徒劳的怒视着徐乔。

    徐乔抚摸着小猫遍体鳞伤的后背，猫扭头在他手背咬得发狠，几乎要咬烂他的骨头。

    “畜生。”徐乔吃痛，怒喝一声，夺过狱吏的刀，一把捅破它脆弱的喉咙。猫儿叫不出声，抽搐两下，很快断了气。

    “宿主剩余存活时间：59秒。”

    “造此大业，你必不得好死。”她目光愤恨，声音里似乎都带了哭腔，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即使是被人粗暴的按在地上，那目光也不加掩饰。

    “你竟这么在乎这只畜生。别说是一只猫，就算是一百只，本官也杀得，”徐乔果然被她激怒，说话也不过脑子了，“本官有的是钱，一只畜生还不是想杀就杀。”

    “徐大人好大的魄力。”这声音十分冷静，在这场闹剧中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徐乔抖了抖，转身看见抱臂站在他身后的吴子正，跋扈的神情有一瞬透着不可置信，随后又嚣张起来，“本官乃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只凭你们几个还想威胁本官？”

    “宿主剩余存活时间：9秒。”

    “是吗？”宋微澜淡淡一笑。

    徐乔内心有一瞬慌乱，却还强硬着。

    “5秒。”

    “那恐怕要让徐大人失望了，太后娘娘懿旨在此。”吴子正一把抖开淡黄色的卷轴。

    “3秒。即将抽离宿主意识。”

    “徐大人，请跟下官走一趟吧。”吴子正似笑非笑，目光淡淡的注视着自乱阵脚的徐乔。

    随着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系统播报，倒计时戛然而止，“恭喜宿主勘破真相：狸奴之死。存活时间增加24小时，宿主剩余存活时间：24小时。”随着卷轴的滚落，她听到系统的播报声。

    说不慌张自然不可信。听到这声音，宋微澜几不可察地长出一口气，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说完这话，吴子正看向宋微澜，微微一笑，“宋大人受苦了，太后娘娘与老夫人都对此事颇为重视；李大人已经借此事替您和陛下向太后娘娘鸣冤，还望您能前去李大人府上协助。”

    宋微澜感谢他，即使是出于私心和利益。在原文中，可没有人帮她说过一句话。

    她没有急着点头，而是先看向身后的萧楚元，踌躇片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