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从温听到声音立刻破门而入，他反手就将门关紧：“主子。”

    “把她给本王撵出去。”简鹤喘着粗气，声音隐忍，深吸一口气压下从胸腔往四肢泛起的灼烧痛感，看着还伫立在原地的景乔薇，下了死命令，“撵出去。”

    看到从温向自己而来，景乔薇立刻逃到角落，摇着头拒绝离开：“我不离开！”

    “王爷，您刚可说今夜留下的，我要是现在被您撵出去，您就是说话不算数！”

    简鹤红着一双眼睛，闻言都快要气笑了，握紧了双拳指尖抵着掌心才稍微挽回一丝神志：“敲晕了，扔在角落里。”

    说罢，立刻盘膝而坐，运气调起内息来。

    他是不能将景乔薇扔出去，算着日子发作时间也该是十日后，想必是如今受伤用了活血药物刺激到体内之毒提前发作了。

    他明日必须启程赶回京都，既是答应了她，就得在明日启程之前将她从公良魈季身边要过来。

    那边简鹤下完命令，容不得景乔薇做任何反应，就在从温的手起刀落间晕了过去。

    从温处理完景乔薇才走近简鹤，眉间凝起几分担忧：“主子，我们不能耽搁了，齐州的事情也解决了，您的毒，必须在七日之内，服下解药。”

    “明早启程，出去吧。”

    此刻没有任何法子，只能全凭王爷自己运功将毒性压下。

    从温略有些不放心看了一眼倒在角落的景乔薇，还是领命出去了，他得准备一下明早启程的所需用品，还有孙府的黄金白银，也得暗地里送往京都。

    景乔薇醒来时再次尝到了眩晕的感觉，她的身体靠着墙壁，脖子却毫无支撑力垂在胸前，醒来一瞬间就差点以为自己脖子断了，嘶了一声左右扭了扭自己的脑袋才觉得好受些。

    她想起自己是被从温给敲晕的，想着要是再有下次，得提前叫从温给她摆个好一点的姿势。

    撑着墙壁站起来，景乔薇才发现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些许烛火灼烧的声音。她向床榻走了几步，那床榻上躺着毫无动静的简鹤，一头散乱的墨发盖住了苍白无色的面容。

    简鹤。

    她从未见过如此憔悴的简鹤。

    景乔薇探着简鹤额头的温度，感受到手下苍白肤色上渗出的黏腻汗渍，想起被敲晕前看到的那双像被烙铁烙红的双眼，刺目又让人心惊。

    她从外面打来清水，一点一点为简鹤擦去脸上黏腻的汗渍，眼瞧着身上的白色里衣也被打湿了，景乔薇犹豫了几瞬还是朝那里衣下手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景乔薇心里不停念叨着这四个字，就要解去那被汗水打湿的里衣。

    “啪。”

    伸出去的手忽地停下，一只手握住了景乔薇洁白细嫩的手腕，她的手被牢牢桎梏在空中无法再前行。

    简鹤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已经恢复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盯着她，手腕上带着简鹤掌心处传来的丝丝凉意，这人的手怎如此冰凉？景乔薇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攥着巾帕不知所措道：“王爷您醒了？”

    “……”简鹤撑着身体坐起来，视线移到景乔薇手上紧紧攥着的巾帕，心中了然，“我自己来。”

    景乔薇捕捉到简鹤的自称，消去了两人之间的一些隔阂，大概率简鹤目前还没有十分清醒。

    她将巾帕递给简鹤，背过身去。

    “王爷，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简鹤顿住，此时烛光一个跳跃，简鹤半张脸藏于黑暗之中，看不清任何表情。

    “你问。”

    如果对刚刚发生的事有半分好奇，这人就再也走不出这间屋子，他在朗州时就听说乌州燃条的事情，再加上亲眼见到景乔薇头脑活络，利用林府谋得钱财，这个人，是个可造之材，不该留在公良魈季身边被随意蹉跎。

    他可以将她纳入麾下，但是若起了不该有的好奇之心，就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王爷将我要过来，若是以后公良公子要我的命，王爷会护我吗？”

    简鹤眸中闪过短暂的错愕：“何意？”

    她自始至终都清楚地明白自己要什么，景乔薇其实内心有些忐忑，也许要简鹤的一个承诺也许也并不可信，但她就是要这个承诺。

    “王爷，我一心只求命，不为别的。我可为王爷做事，但王爷会不顾一切护着我的安危吗？”

    简鹤感到意外，整理好新换上的里衣，他回头看向那站在烛光中身形瘦弱的景乔薇，也不知是不是受景乔薇的语气所感染，简鹤认真答道：“只要你忠诚，本王必护你性命无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景乔薇终于弯起双眼，她回过身，在微弱的烛火之中，与站在对面凝视她的简鹤双目相对，就冲简鹤今日派从温来护她，无论简鹤是存了何种心思，她也愿意相信他。

    或许，由不得她不信。

    次日，公良魈季把玩着手中的珠子，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坐于对面的简鹤，简鹤淡淡地回视：“如何？”

    “京都贵胄向晋王府送过颇多美人，都被晋王一一挡回。”公良魈季笑了，“原是晋王口味一如既往地独特。”

    “我这美人乌州捡，看来得齐州失啊。”

    简鹤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公良这是愿意？”

    “我那小侍女昨夜可是歇在了您房中，不仅如此，还派了从温护在她身边。”公良魈季咂咂嘴，“也罢，难得晋王向我要人，舍不得也得舍得。”

    “既是如此，景乔薇本王带走了。”简鹤说完就要起身，他赶着回京都，不宜再浪费太多时间。

    公良魈季挂着笑意随着简鹤一同踏出房门，看到院中下人忙忙碌碌收拾着晋王的行礼，然后将视线投向站在马车旁的景乔薇。

    景乔薇这会儿正好抬头，看到公良魈季投过来的视线，便想起昨日公良魈季对她说的话。

    昨夜她被唤至简鹤房中前，公良魈季曾说，还记得我说过，我带你回来，这心思可不甚清白。

    晋王看似对你有意，我顺水推舟将你送给晋王可好？

    景乔薇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嘴角微微上扬，朝公良魈季那方向略微垂头以示温顺。

    她的忠诚，从来都不属于公良魈季，但既然他要，她也可给。

    左右都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

    景乔薇看着简鹤从台阶走下，主动掀开车帘：“王爷。”待简鹤坐稳后，才撩起裙摆跟着上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简鹤经过昨夜今晨起来时便觉身寒，直到坐进马车，景乔薇才抖出黑色大氅盖在简鹤身上。

    公良魈季没跟着一起走，他伫立在驿站口远远看着这一群人马逐渐消失在视野，才从袖中掏出被火烧了一半已有残缺的纸张，时常带笑的眼眸此刻一片暗沉，阴晦难消。

    “晋王简鹤胆大包天随意弑杀朝廷命官，这不得奏上一奏？”

    公良魈季将残缺的纸张收起拢入袖中：“天木，备快马，回京都。”

    *

    从温赶车赶得急，仿佛急着要回京都。这一路上简鹤时常突然会双目赤红，如同那夜一模一样，每到这时，景乔薇就会很自觉地下车，不敢问不敢说，只打好了水递给从温，待简鹤恢复才会继续赶路，许是从温全是快马加鞭，竟也没耽搁多少时日，不出六日就已经到了京都。

    简鹤让从温带着景乔薇入府，自己则马不停蹄去了皇宫。

    不同于林府那般是有百年传承的庄重，晋王府从外到里都透露着高调的奢华，不仅白玉石阶处处可见，所有屋脊皆被黄色琉璃瓦覆盖，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金银堆砌出来的府邸。

    “这里是主子的院落，正房是主子居所，姑娘就住在偏房。”即使景乔薇名义上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从温依旧客客气气对待她，并没有像使唤府内其他侍女一般随意。

    “我住在这儿吗？”

    只不过是被当做贴身侍女要了过来，做做样子而已没必要住得如此近吧。

    从温解释道：“姑娘，主子说了，做戏就要做全套。”

    行吧，那就全套演戏。景乔薇将行李都安置好，便决定出府，这么长的时日，关耿应是早就到京都了，她需要先找到关耿。

    她向从温要了京都的简易地形图，跟着地形图上的街巷打算一个一个摸过去。

    她要找关耿，关耿应该也在找她，指尖在地图上晃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京都东边市集上。

    当然得先去人最多的地方。

    景乔薇是这么想的，关耿也是这么想的，自从关耿来到了京都，花了银钱在京都偏僻处寻了个民宅住下就日复一日在京都东市里挂幡算卦，全凭在乌州当小乞丐时学会的看人下菜的功夫每日胡言乱语。

    “姑娘，算一卦吗？”

    景乔薇正百无聊赖四处闲逛着，就被一位穿着风水衣服的算命师拦下，她摆摆手便要略过去，突然眸中一亮，越发觉得这算命师看着很是眼熟。

    算命师一直摸着胡须笑意盈盈地看着景乔薇，经过几番辨认，景乔薇惊喜地叫出声：“关耿？”

    关耿高兴地说：“东家，我等你好久了。”

    关耿领着景乔薇到他如今住着的民宅，摘掉假胡须换上深青窄袖圆领长衫的关耿如今已和几个月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是属于少年人的容光焕发，意气风发。

    景乔薇啧了几声围绕着关耿转了一圈：“多日不见，你这模样倒是看着越发俊俏了。”

    关耿有些许不自在，耳尖有一点冒红，手抵唇清咳一声：“东家，你怎地如此迟？”

    “说来话长。”景乔薇面色一沉，“日后我再和你详说，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了个靠山，以后方便我们在京行事。”

    “谁呀？”

    “当今晋王。”

    关耿不由大惊：“晋王！那个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