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乔薇倚在三楼窗边注视着公良魈季离开的背影，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卸了下去，关耿连忙扶住要瘫软的景乔薇。

    景乔薇拍着胸口坐回桌边，这会儿刚刚隐藏起来的所有情绪突然都涌上来，回想起公良魈季说的话，竟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光耿，你说我刚刚与公良魈季对峙半天，这会竟也没感到多害怕，我完了呀。”

    关耿只觉得奇怪：“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是完了呢？”

    “才不是好事呢，我陷进去了。”景乔薇哀哀叹了一口气，“他竟然真的有心上人，还好我抽身及时。”

    光耿更疑惑了：“东家你都在说什么？”

    景乔薇瞥了一眼关耿：“得了，你下去继续招呼吧。”

    也是阴差阳错，公良魈季这一趟就像是抛砖引玉，开业的第一天，慕名而来的商铺老板竟是络绎不绝。

    打烊之时，一位不速之客挡住了光耿关门的动作，光耿还未来得及叫景乔薇，就被人打晕拖了下去。

    “门关上，守好了。”

    从温领命。

    在闲居楼一楼环视一圈，简鹤的视线落在了三楼。

    三楼的蜡烛还未熄灭，借着烛火算账的景乔薇此时莫名感到从背后袭来一股凉气。在烛火映出人影后，景乔薇才后知后觉抬头看向伫立在拐角处的男人。

    竟是没有一丝响声。景乔薇合上账本，起身掀起垂帘凭栏向下看去，此时简鹤已经走到景乔薇身侧，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过去。

    下面空无一人，简鹤视线收回，落到景乔薇白皙的后颈上：“我们谈谈。”

    那视线有如实质般刺得景乔薇浑身不自在，自知现在闲居楼里外都被简鹤控制住，她转过身向里走去。

    白日公良魈季接到消息的时候，简鹤正在宫内和江阑商讨政事，过了午时才从从温那里得知消息，简鹤只是笑了一声，从温那会问他要不要来闲居楼，他说不急。

    他需要安静的环境来和景乔薇好好谈谈，他原本给景乔薇选了另一条路，但既然事情不受控制地发展，那条路就走到头了，便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继续下去。

    简鹤跟在景乔薇身后步入垂帘内侧，景乔薇坐在软榻上面，阴阳怪气地问：“王爷需要我侍奉才能坐下吗？”

    “你希望我用王爷的身份来和你谈？”简鹤站那没有动，语气一如既往，却没有了以往的压迫感。

    这一句堵得景乔薇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咬着下唇没说话，她也注意到简鹤言语之间的自称已经发生了变化，片刻后有些不自在指了指对面，简鹤这才落座。

    “公良魈季来过了？”

    景乔薇嗯了一声，依旧垂着头不看简鹤，目光无神地看着合上的账本。

    简鹤了然：“此事再说，先说我们的事。”

    景乔薇抬眸，在昏暗的灯火里望着简鹤，只觉得眼前人模模糊糊的，她有些委屈，却又觉得这委屈只能自己受着，都是自己自找的，想着无论这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待在简鹤身边，给简鹤当那个心上人的替身了。

    想到此，她深吸了一口气问：“我们？我们有什么事呢？也是觉得我玩弄了王爷，来给我立威吗？”

    “不是玩弄吗？”简鹤反问。

    景乔薇愕然看着简鹤。

    简鹤接着说道：“如果你依旧把我放在王爷的位置来和你谈，我就要换一种方式了。”

    景乔薇：“哪种方式。”

    简鹤看着景乔薇道：“自然是以摄政王的方式，摄政王要一个女人，你觉得是什么方式？”

    这话听上去没在开玩笑，景乔薇静了一息后才问：“那该以什么方式谈？”

    简鹤将身前的茶盏倒满茶水推给景乔薇，轻声道：“男女之间的事，自然是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份来交谈。”

    景乔薇坐那听闻这话，反而笑了，她坐直了身体，提起了声音道：“好呀，既然你这么说，你就说说看，我怎么玩弄你了？”

    “是你一开始处心积虑地要跟在我身边，话里话外都是引诱。”简鹤淡了声音，“你如此精明，又怎会没察觉到我对你所有的包容。”

    “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生辰那日，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尸骨无存，而你许愿要长命百岁，待在我身边确实无法长命百岁，你说想出府自立门户，我便开始为你暗中布置一切，你会得偿所愿，从此，你将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只有简鹤自己知道所有风平浪静下是他忍了许久的风起潮涌，他暗了嗓音，盯着景乔薇道：“景乔薇，我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我用仅有的善意给你铺的路，却被你自己堵死了，你来招惹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招惹完，一夜之后人就跑了，这不是玩弄？”简鹤一直注视着景乔薇，将她所有的细微表情一一纳入眼底，他缓缓问道，“所以，为什么跑？”

    为什么跑？为什么跑？这人心里拎不清她为什么跑吗？

    指尖抵着掌心让自己保持着清醒，景乔薇抬起头故作平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你的默许下发生的，怎能叫我单方面玩弄？至于那晚，一切都只是个错误。”

    简鹤凝起眉心：“只是个错误？”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如鲠在喉，憋了许久的情绪在一次又一次压抑之下，迅速席卷全身，眼眶不受控制地微红，景乔薇压着声音道：“那夜，不是将我认成了心上人，一时情动导致的错误吗？”

    “心上人？”简鹤想到那扇被打开的暗门，“所以那就是你逃跑的原因？”

    景乔薇不语，简鹤却步步紧逼道：“好，就算是我一时情动将你认成了心上人，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

    “简鹤。”景乔薇再次开口，已然哑了嗓音，“是，那夜醉酒，因着我对你产生感情，才敢借着酒意胡作非为，是我的错。但我也是有自尊的人，请你给我留最后一丝尊严。”

    她这般叫简鹤，简短的几句话，却带上了一丝祈求与难堪。她站起身，撩起垂帘，背对着简鹤道：“王爷，乔薇言尽于此，请您离开吧。”

    简鹤微凉的指尖覆上，带着她的手离开垂帘，垂帘刹那落下，叮叮当当响了满室，景乔薇被简鹤转了身，那带红的双眼就这样落到简鹤的视线里。

    自知是逼狠了这姑娘，简鹤轻了声音：“既然你已经看到那暗室里的画卷，口口声声说着我的心上人，却为何不去想想，这心上人是不是你自己呢？”

    景乔薇忍着情绪没有爆发，本想用力推开简鹤，回过味来眼中带了诧异，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简鹤松开景乔薇：“十四岁那年，西疆边境告急，我跟着叔伯征战沙场。一次意外被一位婆婆救下，那位婆婆告诉我她有一个孙女。”

    景乔薇此时大脑发胀，一时没有反应，简鹤按着景乔薇坐下，他微微俯身指尖摸到她的眼角，拉近了两人距离。

    景乔薇看向简鹤：“那位婆婆，是——”

    “你的祖母。”简鹤应道，“这位婆婆告诉我她的孙女长得极为好看，一双天生的盈盈月牙眼，左眉眉间一点红心痣。”

    “你休要框我，公良魈季说——”

    “他说什么你便信吗？是不是拿着一套关于我的心上人是什么青梅竹马的事情当做说辞？”简鹤一声叹息淡淡地落在景乔薇耳边，“那不过是我用来搪塞其他人编出来的故事。”

    景乔薇依旧半信半疑，简鹤又道：“你的生辰日，是你祖母告诉我的，那一年她没来得及赶回去给你过生辰。”

    景乔薇这才动了动身体，今年生辰，她曾疑惑简鹤为何知道她的生辰日，因为觉得简鹤神通广大，派人查了她的一切所以并未深究。

    她对上简鹤的视线，抿起唇角，两人无声对视。

    简鹤明了：“你还是不信我。”

    “总不能因为我祖母和你提起过，你就对我一往情深了。”景乔薇摇头，“你无法说服我。”

    “我的感情没有那么轻浮廉价。”

    景乔薇哼了一声，她推开简鹤，认真问道：“我再问一遍，雨夜那日，你为何留我性命。”

    如今，简鹤也无需再瞒着景乔薇，他直起身体道：“报恩。”

    “若是报恩，你为何不带着我一起走，你明知后面跟着你的是公良魈季，公良魈季是何人？他随时都可以要了我的命，你就是这般报恩的？”景乔薇说着说着，突然浑身颤抖，她想起梦中被公良魈季几次杀害的锥心之痛，慢慢止了声，她原先没觉得简鹤有多可怕，如今一一回想起与简鹤相遇以来的种种，遍体生寒。

    简鹤他，从始至终都在做局。

    景乔薇站起身，伸手指着简鹤，声音颤抖：“你在利用我？那些什么心上人都是狗屁话！”

    简鹤伫立在原地，眼神复杂，他早就知道景乔薇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却没想到她如此聪明。

    是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