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救了我一命，我一直心怀感恩，但婆婆从未告诉我她来自哪里，只说有缘自会再相见，所以之后茫茫人海，我派人找了几回，那时候朝廷党阀斗争更加白热化，家父身体病弱，所有人都视简家为眼中钉，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尊重婆婆不想被打扰的意愿，也是为了婆婆一家的安全，了无音讯之后便停止了寻找。”

    “雨夜那天，遇见你纯属偶然，但我不确定是否是婆婆的孙女还是别有他心之人的故意安排，无论是哪种情况，你都会在公良魈季手上有一线生机。你说的对，我了解公良魈季，公良魈季一定会对你感兴趣的，他想捉到我的弱点，便会无孔不入。”

    “那时我手上拿着一样东西，我需要由公良魈季亲自呈给陛下，正当我想着该如何引着公良魈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景乔薇一个人窝在榻上，视线没有焦点，大脑不受控制地继续回忆简鹤的话。

    “我故意露面在公良魈季眼前，也所幸公良魈季想要将你送给我，才引得他主动邀请一同前往齐州。从温查到你的家世，我也确认你就是婆婆的孙女，你要问有没有利用？我将你蒙在鼓里，借你达成所愿，看你三番五次寻求庇护无动于衷，你要说这是利用，我承认，是。”

    “可是，乔薇。我那时想的是，我连我自己都可以利用，在确保你安全的前提下，为成大事可不拘小节。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心上人，在先帝要给我赐婚时，想起婆婆所说你的样子，我以你的样子编造青梅竹马的无稽之谈，才拒绝了先帝的赐婚，对外宣称，若是想送美人不如送我一些心上人的画像以解相思之苦，就是你看到的暗室，那不过是给所有外人看的假象。”

    “我本想到了京都之后，就派人将你送往安全的地方，也算是报了婆婆当年的救命之恩，可你不知死活一直撩拨我，我知道你的初衷只是想要寻求庇护，奈何有些事情根本就不受控制，报恩是真，利用是真，产生感情也是真。”

    飘走的思绪渐渐回笼，景乔薇坐起来，她是明白过来为何在她梦中，公良魈季看了她的脸问愿不愿意跟着他，她回了不愿意就被公良魈季无情夺走了性命。

    她其实能理解简鹤，周边群狼环伺，朝堂险恶，不运用计谋，就无法自保。但如果从见自己的第一面，就将自己纳入了棋盘，成为了他手下游刃有余的棋子，她自己会觉得可怕，如果以后，她依然在不清不楚之中被简鹤当成执手之棋，多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番折腾。

    可是，景乔薇看向站在门外一左一右两尊大佛，左边的关耿一直死死盯着右边的姑娘，那是简鹤临走前留在她身边的。

    说是保护她，实际就是监视她的吧。

    昨夜简鹤见她不肯跟着回府，半张脸隐藏在暗色之中，说道：“乔薇，我给你时间想明白，那夜我问过你，你是否知道你在干什么，我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从此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会拉着你。”

    这句话就是摆明了告诉她，他不会放过她的。

    景乔薇赶紧穿鞋下榻，四处搜罗了一下，整理好行装塞进床榻下，就打开房门，将光耿和青霜都叫进来。

    那位简鹤安排留下的姑娘——青霜恭恭敬敬行礼：“主子，可有吩咐？”

    景乔薇不乐意道：“我不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晋王。”

    “王爷将我安排给您，您就是青霜的新主子。”

    景乔薇抬手免了青霜的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恹恹道：“你和关耿一样，叫我东家吧，我这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去给我叫个郎中来。”

    青霜抬头看了一眼景乔薇，见她神色蜡黄，确实有不舒服之色，连忙领命退下。

    景乔薇等了片刻，估摸着青霜已经走远，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从榻下拖出自己的行装，神色紧张地对光耿道：“我要出行一趟，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现在西郊都是我们的，需要你留在京都好好打理。”

    光耿啊了一声，前后一联想，脱口而出问道：“东家，你不是要跑吧？”

    “跑？”景乔薇昨天才被简鹤质问为什么要逃跑，今日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底气不足道，“我是去做生意，懂吗？等青霜回来，你好好拖住她，你东家我能不能成功做成生意就看你了。”

    关耿拦住景乔薇，不放心道：“可是东家，你要去哪？”

    “去南方，那里水土富饶，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南方有名的商铺给它在京都开个分店。”景乔薇让光耿安心，“我顺便回一趟乌州。”

    景乔薇临行前不忘再叮嘱一句光耿：“机灵点。”

    她惹不起，当然得跑，去南方是假，回乌州是假，她想经过南方去南疆一带。

    关耿叹了一口气，东家明明就是跑，要是东家早就和晋王隔断联系，哪有如今的狼狈样？好在景乔薇是去南方，没有什么危险，他一定会好好留在京都等着东家回来。

    青霜带着郎中回来后四处找不到景乔薇，便去寻了光耿，光耿摇摇头，说让青霜去找郎中，东家就让自己去闲居楼照顾生意了，东家一个人留在了宅院，他也不知道东家去了哪儿。

    青霜狠狠瞪了一眼关耿。

    简鹤撇去茶沫淡淡问道：“让你随身服侍，你就是这么随身的？短短一天人就丢了。”

    青霜跪地俯身：“青霜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罢了，是她自己想跑。”简鹤将茶盏放到桌上，“给她时间想明白，不是给她时间逃的。”

    从温刚刚烧完从暗室拿下的画卷，揣度着王爷的心思：“是否需要属下将景姑娘。”从温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道，“请回来。”

    简鹤转了转桌上的茶盏静默良久，下面两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俩跟着王爷时间最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每次王爷长时间不发话的时候，便是王爷生气的时候，两人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王爷的霉头。

    “青霜。”简鹤拇指按住茶盏，下达命令，“她跑不远，你先跟上去，不要让她发现，跟在后面保护她的安全。”

    “要是连这个事你都办不妥，就不要再回来了。”

    青霜连忙领命退出去。

    简鹤站起来：“换衣，入宫面见圣上，本王要亲自将她捉回来。”

    从温心里默默给景姑娘祷告，连忙唤来下人给王爷换衣，备好马车。

    已经跑远的景乔薇打了个喷嚏，她揉揉自己的鼻子掀起车帘瓮声瓮气催促道：“再快一点。”

    马夫连忙应声，扬起马鞭拉着马车跑得飞快，景乔薇坐回去撩起马车后窗布，遥遥望了一眼京都北门，见没人跟上来，才稍微放心。

    青霜是追人的好手，很快就追上了景乔薇，远远跟着，沿途留下记号。

    简鹤将压在手上的一封奏折递了上去，奏折里上报的是关于西疆马贼的事，西疆拥有大穆西边毗邻邻国最长的边境线，西疆坐拥三十万兵马牢牢为大穆收好国门，但也因为西疆土地辽阔，西疆往南有一片干旱的沙漠，不利于士兵长期驻守，为此养出了一批马贼，专门劫持来往西疆与大穆内陆的商人，这群马贼采取流窜作案的方法，很难捉拿，弄得那一片地区民不聊生。

    江阑午后和一群宫女正胡闹着，就听成良进来禀报简鹤觐见，由于前段时间铲除了一批简鹤的人，心下觉得畅快，这段时间朝廷之上仗着群臣皆在，江阑开始给简鹤使脸色，动不动就在简鹤面前耀武扬威，一开始以为简鹤下朝之后就会秋后算账，但隔了这么长时间，简鹤都未发作，反而越发的有君臣之风。哪怕乌州通判那事，简鹤也并未多加指责，再加上现在有公良魈季的支撑，他也没之前这么惧怕简鹤。

    如今见着简鹤也不像以往那般坐姿端正，一门心思只想着继续和宫女玩闹，听着西疆马贼的事情只觉得无趣，遂打断简鹤道：“西疆马贼这群人，着实可恨，晋王有何妙招？”

    简鹤被打断后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江阑，这一眼让江阑升起陡然的惧意，下一瞬又见简鹤收回目光，刚想直起的胸背又委顿下去。

    简鹤道：“陛下，西疆马贼这群人，已经熟悉那片漠地的环境并且能很好的生存下去，要是招安为朝廷所用，对大穆来说是添了一大助力。”

    江阑不在意道：“这群马贼当然是杀了才好。”

    两人正说着，成良又进来请示公良侍郎求见陛下，江阑立刻传见公良魈季，又朝简鹤道：“不如再听听公良的意见？”

    公良魈季在等候成良公公传话时就被告知陛下正和晋王谈事，如今见了简鹤一点也不意外，笑意盈盈地走上前行礼。

    江阑只想赶紧将这事了结让他继续玩耍，这会见了公良魈季立刻让简鹤把西疆马贼的事情复述一遍，又将晋王说想招安的事情说道了一番，便问公良魈季的意思。

    简鹤在旁补充道：“臣还是听陛下的意思，陛下若觉得杀了永绝后患也未尝不可。”

    公良魈季在一旁躬身行礼道：“陛下，晋王说的招安确实也是一个方法，就是如果要招安，定要选个可靠的人前去才行。”

    江阑没有主意，跟着问：“晋王觉得谁适合？”

    “臣觉得镇国公公良柄是可选之人。”简鹤淡声道。

    公良魈季怀疑的目光扫视在简鹤身上，停顿片刻拱手道：“陛下，臣觉得不妥，臣觉得晋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简鹤视线递过去，公良魈季迎面扯出笑容，想要将他爹弄出京都吗？可不会如你的意，正好此时若是将简鹤派离京都，有利于他们行事。

    江阑有些犹豫，简鹤之前就是武将，在西疆待了两年，若是将简鹤派至西疆……

    公良魈季道：“陛下，朝廷没有比晋王更合适的人选了，晋王觉得如何？”

    简鹤要推脱，刚开口道了一声陛下，就被江阑再次截断。

    江阑挥了一下手：“就派晋王你去吧，朕相信你可以。”

    简鹤顿住，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地拱手行礼：“臣领旨。”

    江阑叫住退下去的简鹤，年仅十岁的幼帝坐在那龙椅上暗含威胁：“还请晋王速去速归，防止三月期限一到，朕无法为晋王解忧。”

    简鹤停下脚步，转身依旧云淡风轻：“谢陛下关怀。”

    再次转身向外走去，简鹤眼中已然冷若冰霜。

    江阑这才问公良魈季：“爱卿为何要派晋王前去，西疆可是晋王的大本营。”

    “陛下忘了吗？西疆以前是，如今已经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