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吃得差不多了，听到陈孚里的话，放下筷子端坐起来。比起刚才，这次的录音音质明显高了很多。

    “哈喽，慢慢，我是‘冷酷无情小狗勾’，‘水慢的狗’是我小号，这场特别录音是我为你发起的。我不知道你在现实生活中遭遇了什么，让你无法继续写文，但是有些话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当初是你的《情迷十五日》点醒了我。我这人很容易被情感操控，那时候网恋上头，已经被骗了一万块钱。开始追你的书，就是因为我完全跟女主明晴情感共鸣。直到后来情节发生反转，我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跟明晴一样深陷骗局，幸亏迷途知返，没有继续错下去。”

    “是你的文字拯救了我，不然卑微打工人的辛苦钱就要全部付之东流了。还有《情迷十五日》里面治愈力超强的男主望哥，前期我一直以为他是男二，后期完全跟着明晴一起被这个角色治愈了。”

    听到“望哥”，陈淼趁着喝饮料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偷瞄了一眼陈孚里。发现对方没什么表情，她就收回目光，继续凝神到录音上来。

    “水慢大大，我是‘徐满足今天也很满足’。最喜欢你那本破镜重圆的《续香》。点开这本书是因为，我和前任与书中男女主一样，在法喜寺结缘。分开的时候，有很多误会都没能解释清楚。后来我鼓起勇气把《续香》发给他，没想到他认真读完了。我们坐下来重新谈过，都认为这段感情还可以继续下去。”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的书，我和他现在已经准备结婚啦，而且我们打算在婚礼上共读其中的片段。”

    录音之外，陈孚里的声音传来，“我也很喜欢《续香》。”

    陈淼礼貌道谢。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心里也有一个想要破镜重圆的对象吗？没来得及问出口，录音的留白结束，很快进入下一段内容。

    “水慢，你好，我是‘J.moon’。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点开《三人游》这本书是打算骂你三观不正的，因为你写了一个‘被小三’的女主，我以为你想为第三者洗白。但是我一边咬文嚼字试图揪出与之吻合的理念，一边又被书里女主细腻的感情和曲折迂回的剧情深深吸引。不知不觉看完，我才明白过来，真正的错不在女人身上，而在渣男身上。”

    “我正是因为第三者导致婚姻破裂，离婚后到处发泄自己的戾气，把第三者的工作和生活搅得一团糟，对所有网络上的相关言论和书籍重拳出击。因为你的书，我重新审视我跟前夫、还有第三个女人之间的问题。我跟这位可怜的姑娘聊过之后，撤销了对她的投诉，真诚与她道歉，还给予了经济补偿。”

    “后来我跟她成为了好朋友，毕竟我们看男人的眼光一样差劲。我跟她正在追你最新的这本《饭粒与蚊子血》，人间清醒薛雯子是我们的榜样，我们都很期待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加油。”

    “嗨，水慢姐姐，我可能是你粉丝里年纪最小的吧，目前正在美国念高二。但我也是认识你最早的粉丝哦，这里恐怕只有我看过那本《无限环游》了。我换了好几个id，经常改名字，id就不说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把这本书上锁，你的5本书我都看过，这本是我的最爱。我真的很爱小水暗恋追光的样子，尽管最后没能跟李拂尘开花结果，可我觉得对于小水来说，她跟李拂尘之间的距离，就是她最舒适的距离。”

    “这本书我看了十遍，剧情可能比你本人都要记得清楚哈哈。后来你每本书里都有‘李拂尘’……”

    录音到这里被中断，是陈淼按下了屏幕上的停止按钮。

    那双桃花眼目光轻盈地朝陈淼撩看过来，陈淼也看着他，眼里装着几分惶恐。李拂尘，陈孚里，幸亏她锁文了，不然也太明显了。她咽动喉头，“大，大家说得太好了！陈总，你加下我微信吧，把这些录音发给我，我……珍藏起来。”

    陈孚里收回自己的手机，再递过来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呈现二维码，“我还挺好奇她说的这本《无限环游》，听起来好像是你唯一一本BE的书。”

    陈淼扫完二维码，陈孚里立刻收回手机点同意，两人成为“好友”。

    “那是我写的第一本书，大学时候写的。后来自己读着感觉很幼稚，就锁文了。没有她说得那么好看。”陈淼在想着要怎么打消陈孚里对这本书的兴趣。

    幸好陈孚里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这里，他垂眼看着手机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那上面点画。也许是在回复工作消息。然而，他只是沿着指尖在读她的个性签名——“藏在晚自习的作业里、藏在被窝里、藏在衣柜的夹层里”。

    “我不能看BE的书，会影响工作。”陈孚里抬起头来这么说，让陈淼松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陈淼黑暗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Lucas的电话。陈淼得到陈孚里的同意之后去接电话。刚刚接起来，就听到Lucas的质问说去她工位找她怎么没看到人。

    豪门千金的梦是永远不可能成真的，代码依旧得敲，需求依旧得改。

    陈淼结束电话回到饭桌上，发现手机已经收到陈孚里发给她的录音，“陈总，我得回去工作了。今天就这样吧，特别特别感谢你的款待。也感谢你一直支持我的书，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大家失望。”

    陈孚里站起来，把外套穿上，“我送你。”

    陈淼打算找借口拒绝，在那之前，陈孚里抓起她地上的背包，“送你到地铁站。可以吧？”

    陈淼看着那双绝美的手与她的背包肩带贴合。

    背包是她用十块钱在二手市场淘来的，能用就一直没换过，那对肩带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已经磨出线绒。对面这个人，一粒衬衫纽扣都比她全身的衣服要贵，一顿饭能吃掉她半个月的薪资，那双手也许一辈子都没碰过这么廉价的东西。

    如果不是她写过的文字，也许他们永远都没有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机会。

    既然已经乘上南瓜车，为什么不干脆等到魔法消失之后，再回到现实？

    在陈孚里失落地递回背包之前，陈淼点点头，看着他说，“好，麻烦你了。”

    陈淼看着陈孚里脸上刚刚荡起的笑意，她想，也许与偶像同行，也能给这个人带来快乐吧。

    -

    宾利后座上，陈孚里慵懒靠着窗边，他摊开手掌，在手心拨弄着一条挂坠。

    挂坠上面半部分，是红绳挂着银线编织的青塘大学标志，下半部分是一个双面的银币，但它的厚度是普通银币的两倍多。银币正面是分星科技的六芒星标志，反面是“青塘大学79届校友会暨分星科技成立20周年”环绕成的圆弧。

    这个挂坠全世界只有6条，在分星科技6个部门的6位CEO手里。

    但手里这条，是他刚刚从陈淼的背包上“顺下来”的。

    陈孚里用手指一捻，“银币”打开，中间仍然有块很小的空间，内壁上刻着“Forry陈孚里”和他的入职日期。此外，里面藏着一粒很小的存储卡，装着他制作的第一个系统。

    在电梯里见到陈淼的时候，陈孚里就感觉这个人有些像“她”，但没想到真的会是“她”，毕竟他们已经五年没见过了。

    五年前，分星科技20周年庆典，陈孚里被公司安排去青塘大学参加宣讲活动。他忙里偷闲悄悄去了一趟校图书馆，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抱书的女孩。看她一个人抱书很吃力，又得知她只是进去还书，他替她分担了一半。

    女孩手里抱的书，陈孚里恰好都看过，于是就跟她随便聊了两句书里的内容。他发现这个女孩不仅跟他挑书的口味相同，连看书的感想也类似。

    他听她聊那些书听得入了迷，直到助理过来急忙忙地把他拉走，他都忘了去要女孩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后来会在分星宣讲会的打卡点遇到她。前100名集满宣讲会30个打卡点的同学可以获得限量版的纪念品，就是普通银币的红绳挂坠，这个女孩刚好是第101个。

    陈孚里没有跟她对话的机会，但他把他的CEO特别定制版挂坠通过工作人员送给了她。

    后来，他甚至进入学校的图书馆系统，通过那几本书的共同借阅记录找到借阅人。让他惊喜的是，他读过的名著不算多，但是跟她的阅读重合度高达99%，就连她最后借走的那几本编程书也是他读过的。

    只可惜，借阅人绑定到借书卡，而卡主人也不是她，不知道转了多少手才卖到她手里。他无比好奇的一个女孩，就这样与他擦身而过，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可是，今天她又出现了，还是以“他关注很久的作者”的身份出现。而这一次……陈孚里打开手机微信，看着列表置顶的那个“喊她更新”，他点进她的个人资料，手指再从她的个性签名上划过。

    “藏在晚自习的作业里、藏在被窝里、藏在衣柜的夹层里”

    没人会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过的莫名其妙的话写在个性签名上。还有，她那本《无限环游》，主角似乎叫李拂尘……不能草率地下结论说“跟他有关”，但是只要想到这本书可能跟他有关，他就很好奇。

    就在陈孚里打开手机的这段时间里，微博后台不断地在刷新“水慢粉裙：@沉浮水里”的消息提醒。

    陈孚里点进去，发现大家都在问他“战况如何”，他慢条斯理地回复：“今天晚上可以期待一个更新（撒花）”

    群里瞬间沸腾起来。

    「水慢的狗咬她回来更新：上次跟水慢出去玩的姐妹说感觉她有点高冷，还以为那些录音她会不为所动呢……」

    「徐满足今天也很满足：可是她在群里看起来挺温柔的」

    「闪亮女高LeleLee：（星星眼）好想也感受一下柔情似水的阿水」

    「闪亮女高LeleLee：阿水的reallook什么样？有没有img？那些录音的rea呢？

    陈孚里只回复说：“真人有些高冷，不爱拍照，录音她说会珍藏（鼓掌）（鼓掌）”他看着自己的回复之后，迅速刷屏的消息，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退出了微博，打开手机相册。

    最新的那张照片光线有些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拍的是什么东西。而陈孚里一眼就能看到饭桌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她很可爱，但他只想私藏。

    -

    陈淼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她把门口堆放的快递拖进门，一头栽进松软的床里。什么都不想干了。才放空半分钟，脑子里乱糟糟的逻辑清空之后，陈孚里的脸堂而皇之地呈现。

    “叮咚”不断的消息提示音让她期待地拿起手机，看到“Lucas”又落空地放下。她没注意消息内容，看到那句“周一下班前改好就可以”，点都懒得点进去。

    “严大小姐”的提示出现在这些消息的最上方。严珂在问她晚饭的事情。陈淼回过去说是个追更的读者请的饭。严珂发来惊讶的表情，“你竟然还在写书？我以为你早放弃了。”

    陈淼没有回复，点进她期待的那个名字里，惊喜地发现竟然有一条一小时前的未读消息。是水慢粉裙的聊天截图：

    “更新来了吗（每小时问一遍）”“我今晚把旧文重新看了两遍”“今晚不会有了吧，梦一个明早的惊喜”……

    陈淼把手机举过头顶，双手合十向大家道歉。然后打开那个录音文件，一边洗漱一边听剩下的内容。

    到达刷牙环节，耳机里意外地传来陈孚里的声音，“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书吗？”

    想。她甚至把电动牙刷停下来，以免影响音质。

    对面沉默了快十秒钟，才说出一句“来问我。”

    在那个瞬间，陈淼的心脏猝不及防地，漏掉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