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上菜，物理打断“陈孚里的施法”。

    没多久陈孚里就吃到嘴唇通红的程度，陈淼看着他，露出得逞的笑意，然后主动跟老板说还没上的菜别放辣椒。

    她从冰柜里又找出一瓶柠檬水递给陈孚里，“酸的可以缓解辣味，你试试？”

    他喝掉了半瓶，脸色舒缓下来。但是看上去似乎很开心，“我第一次尝试这么辣的菜，感觉口味很不错。”

    陈淼劝他悠着点，不然胃可能也会受不住。这时，后来不辣的菜也上桌了。

    陈孚里好了以后，开始继续“施法”，“水慢，我看网文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更新频率，还能留住读者的作者，真的不多。如果你有时间连续更新，读者会更多的。而且我看你的加班强度，每天的空闲确实不多，你的手速应该很快吧？”

    陈淼：“一小时三千字吧。不过我平时有记录剧情的习惯，可以随时把之前的剧情捡起来。”

    陈孚里明显眼框圆了一圈，“你手速很快了。我有很多作者朋友，三千字要写一整天。”

    陈淼好像并没有听到前半句“手速很快”，只在意后半句“我有很多作者朋友”。

    “你经常像催我一样，这么催更你的作者朋友吗？”

    陈孚里点点头，“不过，催也没用，他们不更新的理由千奇百怪，大部分其实就是写不出来，但你不是，你只是被其他事情耽误了。”

    陈淼心里凉下来。她不可否认，陈孚里追着她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彩虹屁也好、劝她全职也好、月亮就在地上也好，的的确确可以鼓励到她，让她偶尔在入睡之前想起来更新网文。

    可如果他也常常这么追着鼓励别人，又让陈淼觉得有些失落。

    陈孚里给她夹菜，“之前，我从没在线下见过他们本人，有些断更理由我是不信的。这次，你因为家人请假，我发现也不能一概而论。”

    原来只是网友。陈淼心满意足地吃下那口菜。

    那之后他们从传统文学聊到了网文，相互安利了很多自己看过的好书。还聊到一些头部作者的收入情况。

    “……你的书话题度很高，主题立意也跟时代密切结合，尤其是人物很鲜活丰满，有影视改编的潜力。按照你的手速，如果全职的话，会比你现在的工作轻松很多。”

    陈孚里这句话，戳中了陈淼的痛点，她正对“家人为她压力大而担忧”感到愧疚。

    “你先试试日更，收益肯定会上去。如果你愿意坚持的话，我可以跟你约会。”

    陈淼刚刚夹起来的菜掉落下去，她缓缓掀起眼看向陈孚里，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陈孚里一脸认真回应她的表情。

    陈淼搁下筷子，打算换个话题，“你今天晚上住哪？”

    “阿姨说，我可以睡你的房间。”

    “？那我？”

    “你睡客厅沙发。或者，你想跟我一起……”

    陈淼再看陈孚里那双眼睛，想着苏妲己当年怎么没有谋权篡位呢？是因为太简单了吗？

    之后，陈孚里当然没有住进陈家，他早就为自己定好了酒店。

    这晚分别的时候，陈孚里还是一本正经地告诉陈淼，“我不会让你成为《月亮与六便士》的主角，我相信你不会面临他的困境。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伸手捡起你的月亮。”

    周日，“陈淼的月亮”依然在她家蹭饭吃，而且跟着陈淼她们一起去医院探病。不在医院的时候，就跟着陈淼一起看店。

    两个人一起把货架最顶上的货都取了下来，重新按货物种类整理，把能堆放的货物找了箱子密封，摆到了店门口。还借了密封箱多出来的空间，撑开广告伞，在门口也摆上小摊。

    陈淼看着伞下一脸惬意摆货的陈孚里，他好像是真的享受这样的生活，明明汗水都浸湿了前襟，也有汗液从眉尾沿着侧脸淌落，他毫无察觉。

    陈淼递几张纸巾过去。陈孚里却张开沾污的双手，低头让她上手。她紧紧攥着纸巾，看着近在咫尺的帅脸咽口水。但还是把陈孚里拉到旁边的水池，替他打开水龙头。

    陈孚里边洗手边笑她。他的笑声和水声一样清澈，溅落到陈淼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陈淼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捞月的猴子，明明知道水中月是假，还是抑制不住伸出去捞取的手。

    两人去医院告别两位家长，上了去青塘市的高铁，陈孚里还给陈淼升级了车票，让她跟他一起坐一等座。

    车开动以后，没多久，陈孚里就睡过去了。

    常亮的手机屏幕上，是《饭粒与蚊子血》昨天更新的章节。陈淼凑过去帮他关掉手机屏幕，那只修长的手自然松开，她握住他差点掉出去的手机，摆到小桌上。

    陈淼再看到那只掌心向她的手，伸出食指悄悄地放进这空隙里，比她想象得还要宽敞，基本上触碰不到他的手心。她脸上得逞的笑意没有维持太久，一阵温热将她包裹，食指被突然紧握。

    吓得她赶紧扭头看陈孚里，但他好像并没有醒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但是，现在要怎么办？看来人真是一点坏都不能使。

    陈淼就维持着这个被紧握的姿势，看着陈孚里开始走神。她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过。

    在东湖大学苦学编程的那几年，有几个边敲键盘边哭的晚上，她就是靠着听陈孚里演讲的声音度过。有网络版的音频，也有她现场录制的音频。

    陈孚里的每一场演讲陈淼都会去，但是演讲之后的签名拍照她从来只是远远看着。因为她知道，他的笔迹、他的合影，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不是追随，而是比肩。

    后来，陈淼意识到她永远无法在计算机领域与陈孚里比肩，为她没有他的笔迹、他的合影后悔过很长时间。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还能在高铁座位上与他“比肩”。

    倒也算是一种，梦想成真。

    跟陈孚里正式接触的这一个月，尤其是这些天，陈淼终于明白，陈孚里能站到他如今的位置上，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执着”。

    他的执着，甚至让她真切地去想要拾起，他所认为的，“她的月亮”。她隐约感觉到，继续坚持之前的路，只会离陈孚里越来越远。

    这时，陈淼食指上的束缚忽然消失了——陈孚里松开了她的手。她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刚刚恢复平稳的呼吸，肩膀上又感到一沉。她的心也一沉，扭过头去，被陈孚里的头发扫到脸颊。

    他发间有浅浅的檀木香味，撩得她一阵心乱。

    “陈孚里。”陈淼还是出口叫他。

    陈孚里轻轻应了一声，但没睁眼，反而往陈淼颈窝里蹭了蹭。看来睡得很香，陈淼就一点也不想叫醒他了。

    陈孚里没有睡太久，大约过到第二个站的时候，他醒过来。

    陈孚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去看陈淼，而是抓起手机看时间。他告诉陈淼，他刚刚做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梦，不停在重复某一天，那天陈淼告诉他，她再也不会写书了。

    陈淼笑了一下，把一瓶开盖的水递给陈孚里，“我想要告诉你的，恰恰与这相反。”

    陈孚里喝了两口，停下来看陈淼。

    她说：“我要连续更新多久，你才会跟我约会？”

    -

    怀着对约会的期待，陈淼刚回到家就更新了一个章节。看到大家积极追更，她干劲更足了，打算继续更新。

    这时候，严珂的视频电话打来。陈淼简单捋捋头发，接起电话。

    手机屏幕正中间出现一个利落短发、红唇一字眉的气质美人，已经晚上十点，她的妆容仍然一丝不苟。

    “陈淼，不好意思，我最近实在太忙了，今天才看到你之前发的消息。陈叔叔情况还好吧？”严珂拨弄着装置复杂的耳环，正打算取下来卸妆。她目光对着的不是手机镜头，而是她那边的镜面。

    “我去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就是还需要时间调养。别说老陈了，你也别太辛苦了，适当给自己放放假。”

    严珂作为严家的掌上明珠，但这是一颗“把自己削尖了的”明珠。年纪轻轻就位居家族企业管理层，掌管严氏集团旗下几亿的生意，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

    “没有人和事物能抽动她旋转，只有她的自律和要强，时时刻刻悬在她头顶，令她自转。”这是陈淼在《饭粒与蚊子血》中用来形容女一号薛雯子的话。

    严珂就是薛雯子的原型，清醒、独立、傲慢、不可一世的霸道女总裁。几乎没有人会相信，她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小女孩。

    因为她自己也不信。所以她仿佛没听到陈淼对她的关心，半句不提自己，一直在科普骨科手术，“……这种骨科手术的术后恢复很重要的。我知道一个专业骨科康复的机构，可以提供远程上-门-服-务，我给陈叔叔预定一个。”

    “那应该……很贵吧。”

    “这个钱是必须花的。陈叔叔平时对我也不错，经常给我寄特产，就当我孝敬他的。”

    严珂很爱吃余市的南瓜酱干，她是真正能吃辣的青塘人。平时跟陈淼爸妈的关系都挺不错的。

    陈淼看着严珂卸妆，疲态在她素净的脸上“原形毕露”，“这次也给你带了很多特产，过两天送去你公司。到时候一起约个饭？”

    “嗯嗯，到时候看吧，”严珂开始敷面膜，一边还在絮叨，“我跟你讲，我爸有个朋友，早年也摔到过腰，当时就是因为忙生意，没有好好修养，后来找到专业康复机构，疗养了近十年才勉强恢复过来！嗯……那个叔叔好像也姓陈，哦，还是分星科技的股东，跟你还挺有缘的。”

    陈淼一下子就想起陈孚里说过的“我爸腰椎不好”。不会这么巧吧？她书里的两位主角竟然在现实中认识。

    的确，严珂和陈孚里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陈淼冷不丁想到陈孚里刚刚对她讲过的话，感到有些落寞。

    在陈孚里送陈淼回家的路上，陈淼问他：“我的书也对你的现实生活造成过什么影响吗？”

    他说“有两个很大的影响”，其中一个是，“我在现实中遇到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可是我把她弄丢了，后来，我在你的书里找到了她。”

    陈淼继续问，“她在《饭粒与蚊子血》中出现过吗？”

    陈孚里说，“出现过。”

    陈淼忍不住想，那个陈孚里“很喜欢的”却被“弄丢的”女孩，可能就是严珂吧。

    虽然陈淼还不够了解陈孚里，她不知道陈孚里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但是，她很了解严珂，严珂跟薛雯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可能会看上陈孚里这样的男人。

    尤其是，如果哪天眼瞎“不小心”看错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吃回头草的。

    陈淼忽然就脑补出一整部关于“严珂和陈孚里”的爱恨情仇。只能希望陈孚里别太执着、一棵树上吊死……可是，陈孚里亲口对她说过，他很专一。

    “陈淼，你又在想什么小说情节？我刚刚跟你说家里又在给我相亲，你干嘛露出这么悲惨的表情？”

    什么都逃不过严大小姐的眼睛。陈淼心虚地回过神来，“就是对你的相亲对象表示同情咯。”

    这话把严珂给逗笑。没人比她们更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