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快亮了，震临钻进山林，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杀烬与三和继续自行疗伤，傍晚震临再回来时，三和已经走了。

    震临略觉遗憾，错过这次机会，大概今生再无机会杀三和。

    杀烬知道他心有不满，把人打发走：“趁着天黑，你尽快回幽冥极地。阿木最近不能飞了，它得好好恢复。”

    三和都有力气逃走，杀烬应该恢复不少，震临无需为他担心，告诫道：“尊上维护拾弦也罢，维护三和也好，切莫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

    只要你能解魔族诅咒，这些事我暂时忍了；若解不了诅咒，你也蹦跶不了几十年。

    杀烬：“你回去看好贯逍遥，他知道问天石在哪儿。”

    “好。”

    震临趁着夜色离开，迦楼罗把脑袋埋在翅膀里，呼呼大睡。空旷的山野只剩下拾弦与杀烬，虫鸣在草丛中响起，一轮明月悬在天际，圆圆满满，皎皎月光洒向山间。

    杀烬坐在石头上，仰头望着明月，侧脸弧线柔和而美好。

    拾弦站在不远处，目光怅惘地看着他，之前一直在担忧他的伤势，现在杀烬气色好转一些，拾弦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往事顺势翻涌而出，记得在瞻日门取杀烬体内元核时，他恨恨的目光，就像烧红的铁，烙印在拾弦的心上。

    光是想一想，就痛不欲生。

    “怎么了？”杀烬转头看向拾弦，她太沉默了，似乎有心事。

    拾弦垂下眼帘。

    杀烬起身，走到她面前：“脸色怎么这么差？”杀烬露出忧色，自责道：“我怕又有意外发生，光顾着疗伤，也没来得及问你的情况，之前三和伤着你了吗？”

    拾弦摇了摇头。

    “下次再遇上他，我得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杀烬诅骂三和，猜测拾弦经历一番打斗，没有缓过来，气色才会这么难看：“你需要调理体内气息。”

    杀烬拉着拾弦走向干净的大石，夜冷风寒，杀烬咳嗽两声，拾弦担忧道：“你的伤……”

    “不要紧。”杀烬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大石：“坐好，我帮你打通经脉。”

    他撩开袍子，盘腿坐下，示意拾弦赶紧进入调息状态。

    拾弦心上一阵酸涩，杀烬重伤未愈，还想着给她调理身体。拾弦愧疚又难过，喃喃出声：“你不恨我吗？”

    杀烬准备搭向膝盖的手一滞，眸光中闪过惊异与怀疑，但仍不表露出来，抬头眸光淡淡地看向拾弦：“又不是你故意被三和抓走，再说，我也没什么大碍。”

    拾弦的声音含着无限悲伤：“我说的不是这个。”

    杀烬：“你想起来了？”

    拾弦点头：“三和替我解了失忆术。”

    心上划过一丝悲痛，杀烬将它遏住，埋怨三和：“我就知道他干不出好事。”

    只会添乱，杀烬就应该把他杀了。

    拾弦怔怔地站着，脸色比月华更苍白。

    杀烬转头望向苍茫远方，缥缈的浮云在夜空中游动，刚才还圆满的月亮被遮住，只露出边角。杀烬发出深长的叹息：“有段时间也怨过你，但你那么笨，我想想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拾弦心上有沉沉的痛，声音亦苍凉：“三和说你会解失忆术，为什么你不替我解？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那么做吗？”

    杀烬：“你是受了苏厉峰的蒙骗。”

    杀烬啊，你为何处处替我着想？拾弦苦笑：“他是骗了我，但也不全是；我对你下手，是我自己的选择。”

    拾弦抬起眼，看向深邃的夜空：“都说天有九重，九重天外，是否有别的世界？我记得我曾问过你类似的问题，你说宇宙浩瀚，有三千世界。”

    “这三千世界中，有个世界名叫云涂，那里的人与这里不同，他们上半身和我们一样，但腰际以下，是长长的尾巴，与蛇形相似，成年人的长尾可达到十几米。”

    “云涂人身形灵活，可在水陆两地生活，他们也修炼，但道法有所不同。另外，修炼并不能延长他们的寿命，所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修炼。云涂人擅长建造，尤其喜欢音律。”

    “他们在自己的大陆上，悠闲安逸地生活，直到有一天异界之门出现在半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被打开了。”拾弦垂眸看向杀烬，“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杀烬不知道她为何说这些，但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两个世界，互不相容，必然爆发战争。”

    拾弦点头：“对，战火点燃了。敌人攻势很猛，云涂的防线被撕裂，敌人杀向了平民区，平民四散逃窜，其中有个乐师名叫南许花音，为了掩护同伴逃离，她落在了最后面，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她在大火中失去了意识。”

    “她伤得很重，命悬一线，即使活下来也是个残废；族中长老感念她对同伴的救助之情，把她放进了一个法阵，剥离她的灵魂，让她的灵魂前往别的世界，也许在那里，她能获得新的生命。”

    “她最终活了下来，醒来时，她成为了年仅十几岁的女孩，虽然是个孤女，无亲无靠，可她有着健全的四肢，姣好的面容，而且，这个世界宁静安稳，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战争。她感念上苍，决定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不给生命留下遗憾。”

    “她在人间努力求生，想随大流拜入灵宗，但因为资质差被拒收；她没有气馁，自学算命的知识，在人间当上了算命师。有一回她去给人看风水，回来的路上遇到山洪，幸好有位大神路过救了他，她看到那个大神的第一眼，心怦然一动，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随后，她跟着大神去了神界。原以为她这辈子会跟着大神混，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乡出现。同乡告诉她，与云涂连通的世界，正是她目前所在的九州。”

    “而她之所以被送进法阵，不是为了拥抱生命、好好地活一场，而是为了阻止异界之门打开。只有那样，云涂才能免遭战火荼毒，族人才能继续过上安宁日子。”

    “这是她的使命，没有任何理由推辞。通过多方打探，她发现五元核是开启异界之门的关键。古卷上说，五元核聚齐，可开天门；所以，只要毁了元核，异界之门就再无开启的可能，云涂与九州，从此各自安好。但元核力量强大，无法单独毁灭其中一颗，同乡告诉她，若是集齐元核，可利用五行相克的属性，彻底毁灭元核。”

    “她对此深信不疑，和同乡一起筹谋集齐元核。所以，在有希望拿到所有元核的时候，她义不容辞地动了手。”

    杀烬如一座雕像，稳坐于大石之上，面容平静地听拾弦述说，她说的一切离奇而诡异，更像是一个脱离现实的故事。

    “那个同乡是苏厉峰？”杀烬轻声开口。

    拾弦点头：“对。”

    杀烬从口中发出极轻的嘲讽声，怪不得拾弦对苏厉峰唯命是从，原来他用了这样的高招。杀烬问：“后来呢？苏厉峰为什么要抹掉你的记忆？”

    拾弦缓缓道：“我以为拿到元核就可以结束一切，但回到望月门，我与苏厉峰发生了分歧。他根本不想毁灭元核，他想开天门，让云涂与九州再战一次。”

    “他说，云涂得到了天门即将开启的讯号，已经提前做好应战准备。加上他得到了元核，又是人族统领，他认为这一次他能赢，云涂能赢。”

    “我们在这件事上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我抢走了五元核，但是我用尽全力，甚至以命相搏，元核最终无法被毁灭；因我伤重，苏厉峰又拿回了五元核，但事情也不如他意，天门没有被开启。”

    “为了让我忠于他，苏厉峰抹去了我在九州的百年记忆。”

    拾弦垂下眼帘，眸中是浓浓歉意：“对不起，当时我……”

    她哽咽一下：“这个使命过于沉重，我太想结束这一切。当时我没想杀你，只是想打伤你，拿到元核；但我没想到苏厉峰会出手那么重……”

    拾弦眸中蓄满泪水，心里全是懊悔，想痛哭一场，但明明自己是加害人，有什么资格痛苦呢？

    杀烬把她拉到大石上坐下，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没事，都过去了，我又没怪你。”

    他这么一说，拾弦的眼泪再也忍不出，决堤而下：“我对不起你……”

    “你是对不起我。”杀烬捧着拾弦的脸，责备道：“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拾弦哽咽回道：“因为太离奇了，我怕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信。如果我不是亲自经历过那些，我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讲故事。另外，苏厉峰说，九州和云涂是敌人，我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九州人。”

    杀烬：“所以，你不信我，更相信苏厉峰？”

    拾弦：“十年前叫我如何信你？你都不愿意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