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烬面上表情一僵。

    拾弦道：“你也想集齐元核，想得到强大的力量，想找斗衡父子报仇。古卷上说，五元核聚齐，可获得无上力量，称霸九州；可开天门，见异世……我以为集齐元核，这些事情会同时发生，所以我很害怕，害怕你会是那个打开天门的人，害怕云涂的苦难由你造成……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你。”

    “在瞻日门，苏厉峰突然向你动手，我没得选，如果我不帮他，他就会死；而我，不认为你会相信我的过往，更没有把握劝说你放弃到手的元核。我害怕灾难到来，一切无可转圜。所以，我……”

    最终，拾弦选择了向杀烬动手。

    杀烬神色动容，拉过拾弦的手：“我理解你。”

    拾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怪我？”

    杀烬一副无奈的宠溺表情：“都说过了，你那么笨，被苏厉峰骗也是在所难免。我懒得跟你计较。”

    他将拾弦揽入怀中，他不怪她，甚至，拾弦动手的原因比杀烬想象中更容易被人接受。她跟苏厉峰没有感情纠葛，也不是为了个人利益而背叛杀烬，她只是中了苏厉峰的计，把天下苍生装进了心里。

    “你什么时候跟苏厉峰有所联系？”杀烬问。

    拾弦依偎在他的怀中：“你在朝天宗谋划金元核的时候，有一次庙会，我走丢了。那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紫汐不是我杀的，是苏厉峰杀的，随后他带走了我，等我醒来后他告诉了我异界之门的事。”

    杀烬仔细回想旧事，怪不得，从前，拾弦的心里只有他，但从那时起，拾弦仿佛有了心事。杀烬曾把原因归结在炎诺身上，原来，罪魁祸首是苏厉峰。

    杀烬猜测，苏厉峰应该是趁拾弦昏迷，给她用了一种秘术。

    一个匪夷所思但异常高明的秘术，在拾弦心里种下了一个心结，把天下苍生的重担放在了拾弦的肩头，族人、苍生、战争……拾弦虽胸无大志，但拯救他们的责任是她不能推辞的。

    缥缈的月色中，杀烬的眉峰微微蹙起，苏厉峰，你是真人不露相。他暗暗地磨牙，但面色很快恢复正常，只要拾弦在他身边就好。“别想太多。”杀烬替拾弦揉了揉额角，语气温柔。他扶住拾弦的肩头：“你心神不宁，我替你调理一下。”

    “不用。”拾弦顾及他的身体，推拒道。

    杀烬微笑：“你状态不好，我根本就静不下心疗伤。”他态度坚决，扶正拾弦的身体，让她盘腿坐好，凝神调息。

    杀烬手上聚起柔和的光，缓缓地探知她的神识。

    他曾听闻有种法术，名叫惑心术，能够迷惑人心，让人生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对某件事深信不疑，从而牢牢地忠于他人。苏厉峰给拾弦用的，应该是这种法术。

    奇怪！拾弦的神识并无异常。杀烬探知一番，心有不解。

    莫非是三和解除失忆术时，惑心术被不攻自破？

    杀烬半信半疑地收起法术。夜已深，薄云散去，圆月高高地悬在半空，山野像是披上了一层细纱，安静美好的夜晚，若是往日，杀烬不介意和拾弦一起欣赏月色。但眼下拾弦身上有谜团，魔族似乎有人用过惑心术，杀烬决定回去问问。

    “昭启来得蹊跷，我们还是尽快回幽冥极地。”杀烬站起身，“阿木不能飞了，让它留在这山间吧，等它痊愈了，会自行飞回幽冥极地。离天亮尚早，你还能赶路，我们即刻出发。”

    拾弦起身，惆怅地摇头：“我不能跟你走。”她望向远方，眸色坚定：“我得回望月门，元核是我弄丢的，我得拿回来。”

    杀烬安抚道：“此事从长计议。”

    拾弦眸中几许不舍，但决心已定：“阻止天门打开是我的使命，是我必须要走的路。尊上，我欠你的，大概没法还了，我得继续去完成这件事。”

    杀烬阻止道：“这世上没有云涂，全都是你的臆想。你是拾弦，苏厉峰为了夺取元核，迷惑了你的心志。”

    拾弦瞪大了眼睛：“你不相信我？”

    杀烬扶住拾弦的肩：“惑心术能够迷惑人心，你才会坚信自己看见了未来，实际上那些东西都不存在，我会想办法解除你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拾弦苦笑，俗话说耳听为虚，杀烬怎么可能会相信世间有云涂的存在？相信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游魂？相信未来会有一场大灾难？

    “云涂不是我的臆想，它真的存在。”拾弦推开杀烬，“你不信就算了，但我必须去找苏厉峰，元核在他手上太危险了，我得阻止他。”

    拾弦必须拿回元核，哪怕拿走一颗也行。

    杀烬急道：“我不跟你争云涂是否存在的问题，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也不能回望月门。”

    拾弦：“苏厉峰不知道失忆术能解，他不会怀疑我。”

    “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杀烬厉声打断拾弦，“他手下那个左夜雨，你们见面的事我知道。第二天白天她带人前来，意图对你动手，我把他们都杀了，只留下左夜雨回去传话。”

    杀烬：“苏厉峰肯定猜到你恢复了记忆，你背叛过他，他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你现在回望月门就是死路一条。”

    拾弦一脸难色，但仍不打算回魔界：“我得试试，我总会有办法骗过他……”

    “不行！”杀烬变了脸色，不容置疑地抓起拾弦的胳膊，他态度坚决，不再听拾弦辩解，也不再犹豫，拽起拾弦，手臂如铁钳似的制住她，带着人往魔界飞去。

    中途，拾弦挣扎、辩解，杀烬不为所动，他断然不会让拾弦再与苏厉峰有所接触。

    杀烬完全不顾自己的伤，以最快的速度飞向幽冥极地。落地魔宫后，他不曾喘息片刻，立即唤来魔兵：“马上召人，加强魔宫守卫，找几个高手给我看好她。”杀烬指了指拾弦。此前，他也把拾弦困了起来，但那时的拾弦，主观上并没有离开魔界的意愿，她还在打杀烬的主意；但现在不同，拾弦想去找苏厉峰，她会寻找机会、甚至主动制造机会离开魔界。

    她对魔界十分熟悉，且诡计不少，杀烬必须加倍小心，声色俱厉地吩咐魔兵：“另外，传护法过来，让他重新部署魔宫守卫。”

    不止魔宫，整座城必须守得滴水不漏。

    杀烬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魔兵不敢耽误，领命后急匆匆离去。

    拾弦一脸无奈，看来，她离开魔界无望了。拾弦长叹一声，轻声开口：“我能去看看师父吗？”

    她突然提起炎诺，杀烬意外，眉间露出为难之色。

    “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那样，对不对？”拾弦曾为炎诺窥命，她早就见到了那个画面，当时惊得说不出话，却被一张忘时符封印住有关记忆。三和解除了失忆术时，那场窥命术从记忆的深海中浮出，再联系炎诺的闭关不出，拾弦猜到了事情原委。她垂下眼眸，沉沉道：“我该去见见他。”

    炎诺自上次来到魔宫后，没有再回葫芦谷——那边太远了，他的身体不适合长途奔波。如今，他住在满山残的天王府。

    对于拾弦的到来，满山残不是太欢迎。他目光复杂地打量拾弦，几分警惕，几分厌恶。

    “她想起来了。”杀烬在旁解释，“想见见炎诺。”

    炎诺居住在东边的院子里，这是天王府景致最好的地方，院子里植有一棵万年寒针松，枝干高大，长长的树枝伸出院墙，在门口落下一片绿荫。

    拾弦在门口伫立良久，抬手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染红沙的声音。

    门打开，染红沙看到门口的拾弦微微诧异。

    拾弦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院子，寒针松下，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白发披垂。

    拾弦的心倏然收紧。

    她跨过门槛，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白发老人坐在树下，他的眸子已经不再清朗，他的脸庞不再光洁，他的身上，再也寻不到当年的模样。

    拾弦的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她身体发软，噗通一下跪在炎诺面前：“师父……”

    霎时，眼泪如大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