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箭

    不知过了多久,山顶传来隐约厮杀声。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一队士兵急行而来,见到司马昭后立刻跪在地上行礼。

    “启禀将军,我军已占领沈岭,请将军随我等登顶,稍事休息。”

    夏侯妍这才看清,为首的士兵面上布满血痕,身上还穿着蜀军衣服。看来,方才山顶正经历了一场恶战,而魏军的奇袭取得了成功。

    “好!今日奇袭成功,全赖众将士拼死搏杀,待得胜回朝,诸位皆有重赏!”

    司马昭带着夏侯妍登上了沈岭之巅。这里有两座木屋和数个支开的帐篷,内中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帐篷外的空地上还有埋锅造饭的痕迹,甚至还有蜀军留下的一些吃食。饿了大半日、又经历过厮杀的士兵一个个都饥肠辘辘,但在司马昭发出指令前,他们未动任何东西。

    不止如此,他们虽个个盔甲染血,负有或轻或重之伤,但都身子笔挺的站立于两侧,等待司马昭的到来。

    在走出黄泉林时,夏侯妍就要挣开司马昭的手,却被他立刻反手握住。

    “阿妍,你在怕什么?”

    “子上哥哥,我怕被你麾下兵士看见,不好。”

    司马昭轻轻一笑,“今日这一队,皆是我府中私兵,他们如今也该知道,要效忠的女主人是谁。”

    曹爽处处忌惮司马昭,就连派他来突袭沈岭,也放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在他身边,但司马昭以黄泉林瘴气难解为由,只带了百余亲兵先行突破,命曹爽的人随后跟来。

    “可是,我如今这打扮,他们会不会加深对你的误会?”夏侯妍摸了摸自己头上高高束起的头发,她还记得曹爽往司马昭大帐中送象姑之事,也记得司马昭曾说军中传他有龙阳之好。

    “我的私兵,倒还不至于蠢笨到这个地步。”司马昭唇角勾起,他愉悦的情绪从两人相触的手间传递给她。

    司马昭坐定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张骏,此处吃食、饮水,是否都验过毒了。

    “将军放心,我等已遵照将军命令,验过此处所有可食之物、可饮之水,均无毒。”

    “如此,便令伤者卸甲休息,你再带三十人巡视山头,谨防蜀军有残军或埋伏。山顶保留蜀军旗帜,尽力拖延费祎察觉的时间。”

    “差人下山去禀报大将军,就说沈岭已攻下,岭下小路可行,请大将军速来。另外,再派人去山下,通知我军剩余兵士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守护大将军通行,一部分上山。”

    在司马昭做出这些安排时,夏侯妍已先行走到了一座木屋前,这座木屋房门大开,房中布置简单,一张单人木床,一张放于窗前的简单木桌和一把椅子,桌上一套杯盏,墙上则挂着一副短弓。

    事先,张骏已经先行搜查了一番屋内,并无异常,不过,夏侯妍来到门口时,却听到房中有轻微异动。她一边放缓脚步,一边将手探向背后,握住了一只黑羽箭。

    蓦的,一个极小的身影从屋内窜出,迅速跑向屋外草丛,夏侯妍已拉满弓弦,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只老鼠,猛得松了一口气,握紧弓箭的手也松开。

    想来这木屋在山上,久无人住,只在战时才启用,平日成为山间动物的安乐窝,也没什么奇怪的。

    夏侯妍将黑羽箭放回箭筒,放心的向屋内走去,一只脚刚迈进屋内,却被司马昭从身后叫住。

    “阿妍,且慢。”

    司马昭大步走过来,先她一步进了屋,将她护在身后。

    司马昭将屋内巡视了一遍,将被褥等物也翻检了。

    “哥哥这下总该放心了吧,我看这里并没有……”

    “不对!”

    夏侯妍边说边走进屋内,却听见司马昭声音陡然一冷,将腰间佩剑拔出,立于她身前。

    夏侯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床前约半丈处,有两块木板边缘痕迹清晰,有别于别处。但若不仔细查看,几乎看不出。

    说时迟那时快,伴着一声怒喝,眼前的木板瞬间爆破开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手持弓箭从地板下跳出,对着两人嗖嗖射出利箭。

    夏侯妍虽习箭多年,准头极高,但毕竟缺少作战经验,加之对方来的突然,她只能先行躲避,再寻反击之机。对方用的是三发的连弩箭,只见她就地一滚,堪堪躲开对方的一次攻击,两只利箭穿过她方才的位置,齐刷刷的没入身后的墙壁上。最后一支箭,擦过她的左胸口,却像被反弹一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夏侯妍只觉胸口受到了一股力道冲击,却并未感到疼痛,想来,是身上的软银甲发挥了作用。

    另一边,司马昭挥剑将另一人的三支箭接连击落在地,他本想提剑向前,将对方一箭刺穿,却注意到夏侯妍这边的动作比对方慢了一拍,她还未拉满弓时,对方的第二次袭击已经又开始了。

    司马昭立刻飞身到夏侯妍身前,举剑击落利箭,并以长剑直刺向敌人,贯穿了对方的胸口。

    那名刺客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立时没了气息。

    此时,屋外的众将士听到打斗声,也围聚过来,将仅剩的刺客团团围住,以长□□穿。

    “阿妍,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司马昭揽住夏侯妍的肩膀,上下细细查看。

    “我没事,子上哥哥,别担心。”

    “将军,当心,地板下还有埋伏,啊…… ”

    一名靠近破败木板的士兵刚发出警告,脚上就被射穿,他卧倒在地呼痛不止,与此同时,又有士兵或被射中腿,或被射中前胸,跌落在地。

    原来木板下还藏着一名刺客,他所持的,正是传说中的诸葛神弩,可以连发十箭,威力无比。不过,他终究只有一人,司马昭这边的士兵却很多。最终,一群士兵以长枪一起插进去,随着一声哀嚎,木板下终于没了动静。

    “子上哥哥!子上哥哥!你怎么了!”

    见面前的司马昭突然嘴唇发白,身形不稳,夏侯妍连忙扶住他,这一扶,右手摸到一个冷硬的东西。夏侯妍这才发现,他背上插着一支箭,箭头已没入皮肉。

    原来,方才数箭齐发,他第一时间将夏侯妍护在胸前,冷不防背后中了对方一箭。

    “不对,子上哥哥,你不是穿了软银甲吗?怎么回事?”

    眼泪登时流了下来,夏侯妍手忙脚乱的去摸司马昭的后背,这才发现,衣服下并没有什么软银甲。

    原来,他骗了她。

    原来,软银甲只有一件,他给她穿上,又骗她说自己也有一件。其实,根本就没有!

    “阿妍,莫哭,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句话,司马昭双眼一闭,颓然倾倒,夏侯妍立刻上前扶住他,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此情此景,纵然是夏侯妍也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箭伤,定然是中毒了。

    当夜,几个被毒箭射中的士兵,也都接连晕倒,发起了高烧。

    …………

    “医生,将军他,伤势究竟如何?”

    随军的刘医生面色暗沉,摇了摇头,他拉过一件干净的内衣,将司马昭裸露的背部盖住。

    “难呐!箭头上的毒,乃是蜀国南郡特有的单眼蝮蛇所分泌,又经过炼制,剧毒无比。若只是伤在四肢,只要在半个时辰内,剜去伤口周边腐肉,还可活命。但将军之伤在背部,已借由血脉流经全身,寻常之法,已不可解。”

    “那不寻常之法呢?”夏侯妍急切追问道。

    “需以闺阁女儿鲜血,日日涂抹于伤口,持续七日,方可有效。只是,这军中哪里去找女子,唉!”

    军医摇头而去,夏侯妍的心却狂跳起来,闺阁女儿的血,她不就是现成的吗?

    “小姐,不可以!若要用血,就用奴婢的吧。”

    此时,惜悦和高迎娣已随剩余的士兵上山,与夏侯妍等人相聚。惜悦了解夏侯妍,一看到她燃起希望的双眼,她就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了。

    惜悦撸起袖子,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臂,举到夏侯妍面前。

    “小姐,惜悦姐姐,让我来吧,小姐对我的大恩,迎娣一直没有机会报答。”高迎娣说着,也将细瘦的胳膊举到夏侯妍面前。

    夏侯妍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惜悦自小体态丰腴,这一路走来,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连脸颊都凹陷下去,白嫩的脸庞也多了几分灰黄。高迎娣本就瘦小,如今这胳膊如树枝一般细瘦,仿佛一折就会断。

    看着两人满面尘污的模样,夏侯妍又是心疼又是内疚,此时此刻,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任性感到后悔。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跟在军中,惜悦和高迎娣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司马昭更不会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夏侯妍握住两人的手臂,轻轻放下。

    “子上哥哥为救我而伤,这件事我要自己来。”

    “可是,小姐,您自小就怕疼,如何受得这样的苦。”惜悦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惜悦和迎娣出去烧两壶热水,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夏侯妍极少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说话,惜悦知道,一旦小姐露出这样坚决的神色,那便是谁也拦不住的。她只能抽噎着离开,去执行夏侯妍的命令。

    烛光下,夏侯妍抽出一把小刀,在左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她向来拍疼,此刻,却迫不及待的要划开自己的皮肤。刀片在烛火中炙烤了片刻,一只瓷碗垫在左手臂下,接着,她举起小刀,毫不犹豫得向自己的小臂割去。

    鲜血缓缓的渗出,疼痛的感觉缓慢而清晰的袭来,胸腔中却被欢欣的情绪占据着。

    血水一点一滴的落入瓷碗,沿着雪白的内壁缓缓下滑,滴落成浅浅一汪朱红。

    是不是割得太浅了,所以血出得这么少?这样想着,夏侯妍又把伤口割深了一些。

    终于,积聚了小半碗鲜血,夏侯妍咬着牙给自己包扎上伤口,撒上伤药,端着碗做到了司马昭身边。

    他还在昏迷,长长的头发已经解开,散在脸庞两侧,夏侯妍小心的握起这些长发,挪到一边。因为发烧,他的身体滚烫,额发间、脖颈处都渗出细密的汗水。

    夏侯妍拿帕子沾了温水,给他细细地擦拭掉汗水,然后,拿掉覆盖在他背上的单衣。

    背上的箭头已经取出,伤口却越显狰狞,皮肉有些许翻出,乌黑的血还在往外渗出。

    夏侯妍又落下来泪,她拿起盛着血的碗,用纱布沾了血,轻轻的去擦拭那伤口。

    或许是伤口受到刺激,司马昭的背微微颤动了一下,“子上哥哥,你忍着些,很快就好了。”

    夏侯妍的动作越发轻柔,待伤口的血稍稍干涸,再重复这个动作。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将碗中鲜血全都用尽,尽数涂抹于伤口处。

    夜间,司马昭高烧不止,夏侯妍便彻夜不眠的守着,她用帕子浸了热水,不停的为司马昭擦拭着。

    一整夜,她都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天光熹微,司马昭终于暂时退烧。

    听闻司马昭醒了,早已侯在屋外的张骏立刻跪下请罪。

    “公子信重张骏,张骏却行事不密、搜查不严,未能揪出埋伏之刺客,以致公子蒙受此难,张骏愿以死谢罪!”

    司马昭挥挥手,示意夏侯妍扶他起来。

    “百密一疏,人固难免。张将军奇袭蜀军成功,已是大功,此事无需挂怀。”

    “可是公子,我……”

    “只是有一件,张骏,在军中需以公职相称,你可记住了。”

    “是,将军!”张骏低下头,夏侯妍看见,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大将军可通过沈岭了?”

    “回禀将军,大将军已顺利通过沈岭,郭淮将军和夏侯玄将军也分别突破了分水岭和衙岭,只是……”

    听到兄长已经顺利突破蜀军包围,夏侯妍松了一口气。

    “只是如何?”

    “只是,如今蜀军已经察觉沈岭为我们所占,将另外两处的兵力调来,围聚在山下,我等,恐怕难以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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