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疗

    “蜀军可有攻上来?”

    “暂时未有。”

    夏侯妍感到他靠着自己的身体又热了起来,她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又烧了起来。

    思忖片刻后,司马昭说,“密切观察蜀军动向,若蜀军明日还不攻山,则……”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他稍停了停下,才继续开口,“则需提防、提防蜀军在河中投毒。今夜令众将士,储水。”

    张骏领命而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夏侯妍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司马昭唇边。

    “子上哥哥,你还在发烧,一定要多喝些水。”

    司马昭侧躺在床上,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

    “阿妍脸色怎的如此苍白?都是为了照顾我,没有睡好,是不是?”

    司马昭面上浮现愧疚之色,夏侯妍心中却更难过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阿妍莫要哭了,这样,我会心疼。”司马昭努力伸出一只手,擦拭她腮边的泪,夏侯妍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一边摇头一边哭得更厉害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硬要跟来,哥哥也不会为救我受此重伤,都是我的错!”

    夏侯妍跪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越哭越伤心,司马昭眼中满是疼惜之色,“阿妍,不要这样说自己。我的阿妍,聪明果敢,善良热忱。阿妍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为阿妍受伤,我也甘之若饴。”

    “哥哥你伤还没好,我不哭了,不哭了。”夏侯妍说着,抬起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我得打起精神来,照顾你。”

    “阿妍乖。”

    见她不再哭了,司马昭才终于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只是在昏迷中,他也一直紧紧握着夏侯妍的手,见此情景,惜悦和高迎娣就搬来几床毯子铺在床边,让夏侯妍睡在司马昭身边。

    第二日,蜀军依旧未攻上来,而司马昭的话也应验,午后,一名士兵因喝了山间溪流中的水而中毒。

    “将军有令,即刻起,绝不可饮用山间活水,饮食皆用储备之水。”

    张骏在屋外向士兵下令时,夏侯妍正好喂司马昭吃完最后一口粟米粥,司马昭的烧反反复复,她便趁他退烧时喂他吃些流食。

    “蜀军竟真向水中投毒,哥哥的预判竟如此精准!”

    “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

    “此话怎讲?”

    “我若是处在蜀军如今的位置,也会选择投毒而不攻山,不费一兵一卒,令对手坐以待毙,才是上上之策。毕竟,此次战役,魏蜀双方都折损了不少兵力。”

    “阿妍,来扶我起来。”

    “嘶……”

    司马昭扶着她的手坐起来,不小心按住了她腕上的伤口,她忍不住呼痛。

    “阿妍怎么了?是我太用力了?”

    “没事,没事,我昨天手腕不小心在门框上磕了一下,母亲总说,我从小就毛手毛脚的……”

    “可是磕青了?让我看看。”司马昭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臂,被她躲开。

    “我去看看,那个,热水烧好了没,屋里,屋里没热水了。”

    夏侯妍说着,慌慌张张的向屋外走去,关于用自己的血给司马昭疗伤这件事,她已经和张骏还有刘医生都通了气,叮嘱他们千万不可以告诉司马昭。

    这件事,千万不可以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

    “刘医生,司马将军已经起疑了,能不能给我点药,让他睡得更沉,无法察觉我用血给他疗伤之事。”

    看着眼前做仆从打扮的女人,刘医生心情复杂。女人跟随在军中,乃是兵家之忌讳,两天前,当他第一次得知随侍在将军身边的这个人是女儿身时,他的确吃了一惊。他觉得这个女人太过任性,听说都是为了救她,将军才会受此重伤。如此宠爱逾矩,未见得是幸事。但见她手腕上几道新旧交叠的伤痕,他又油然生出几分艳羡来,捋着斑白的胡子数了数,年过半百,他却未曾遇过这样一个以命相待的女子。

    一声叹息之后,他将药给了夏侯妍。

    “刘医生,这药,对身体可有损伤?”

    “放心,此药无色无味,只有助眠功效,别无他用,于身体亦无损伤。”

    夏侯妍谢过刘医生,就匆匆返回了木屋。蜀军在这里共建有两座木屋,一座当时潜有伏兵,地板破裂,如今稍加修葺后由张骏住着,这一处木屋则完好无损,让司马昭在此暂居疗伤。

    夏侯妍知道司马昭心思缜密,自己不让他查看手臂,必然令他起疑,因此当晚就找刘医生要来了药粉,撒入水中,喂司马昭喝下。当夜,司马昭睡得极沉,偶尔因伤口疼痛而翻身,却始终未曾醒来。

    夏侯妍这才放下心来,夜间依旧割开手臂,放出鲜血,以血涂抹司马昭的伤口,并数次起来给他换热敷毛巾。

    此时,是司马昭中箭受伤的第三日。

    惜悦心疼夏侯妍割伤自己的手腕,劝阻无用,便坚持将自己饭菜中的肉食挑出,都给夏侯妍吃。

    “小姐,你身体损耗太大,夜间又要照顾司马公子,要多吃些肉,才能有力气。”

    “小姐,我的也给你。”

    高迎娣也将自己碗中的肉片,夹到夏侯妍碗中。

    山上物资有限,每人所得猪肉也不过薄薄两片,夏侯妍看着惜悦和高迎娣消瘦的脸颊,又将肉片夹回她们碗中。

    “各自吃各自的,不许再让了,这是我的命令。”

    见夏侯妍板了脸孔,执意不受,惜悦只得流着泪咽下了饭,高迎娣也红了眼眶。

    司马昭的烧还在反复,常常是上午退去,下午又烧起来,夜间烧得最厉害。但他每日都会召来手下将士商议军情,也常向粮官和随军医生询问情况。

    这一天,刘医生为司马昭检查过伤口后,眉间忧愁不散。

    “刘先生为何如此?可是我这伤,恢复不力?”

    刘医生摇摇头,“非也,非也,将军之伤正在稳步痊愈中,如无意外,七日后烧退,就可下地行走如初。只是,如今我军驻扎于山上已有数日,蜀地湿热,我方兵士均为北方人,不惯此处气候,多有恶心、晕眩之症,若是长此以往,则气虚体乏,一旦两军开战,恐于我方不利呀。”

    司马昭靠坐在床头,因为发烧,嗓音有些沙哑。

    “如此,先生可有法解之?”

    “难哪!此地湿热,聚于体内则成湿气,湿气重则人无力。蜀人常服食芥子、番椒,以其辛辣来祛除湿气,然我军物资中并无此物,此山岭中亦无此物。无论如何,众将士须得发一发汗才好!”

    听到辛辣、发汗两字,夏侯妍心中蓦地一动。

    “刘医生,我有一物,尝之辛辣,食之则汗出,请看可不可用?”

    夏侯妍说着,便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送到刘医生手中,刘医生打开匣盖,一股辛辣馥郁之气窜出,里面赫然是一堆胡椒粒。

    “甚好!甚好!真是天佑我魏军,将此物碾成粉放于饭食中,持续数日,便可解将士体内湿气!”

    刘医生兴冲冲的抱着木匣子去找负责做饭的兵士,司马昭抬眼看向夏侯妍。

    “阿妍,我渴了。”

    他的嗓音又沙哑了几分,透出几许疲惫,看来刚才接连和张骏还有刘医生说话,又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夏侯妍端了一碗水,用手指贴在碗壁外侧,试过温度后,才放心的送到他面前。

    司马昭看着她的动作,就在半个月前,她还不懂得要提前将热水凉好,以备他返回营帐中喝,如今却已学会在细节处如此熨贴。

    司马昭轻轻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喝了水。

    “胡椒价格昂贵且不易得,阿妍何处得来这许多?”

    夏侯妍将碗放回桌上,又拉过被子,盖住司马昭微凉的手。

    “哥哥可还记得,咱们在尹川县地洞中救下的那名胡族女子?”

    司马昭点点头。

    “这正是她送我的,当日为了表达救命之恩,她送了我和蓉蓉许多西域的好东西。她丈夫是西域的商人,她呢,就跟随着丈夫,往来于西域和中原之间,贩卖珍奇货物,以此为生……”

    见她说起往事,双眼亮晶晶的,依旧是一副鲜妍明媚的模样,司马昭抬手,捻起她脸颊边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解决了兵士不耐湿气的问题,一个更大的危机浮出水面。

    “将军,我等已被困山顶五日,储水日少,若是再不下山突围,恐将无水可用,军心涣散!”

    一名姓高的将领眉头紧锁、语气恳切。

    “不可,如今将军箭伤未愈,且援兵未至,我等仅有不足一千兵马,若是此时下山突围,不过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耳。”

    张骏所说,也句句在理。

    “哼,他曹大将军逃离此地数日,却迟迟不见援兵来,摆明了是放弃了咱们,让咱们丧命于蜀军手中!”

    说话的是面色乌黑、两条浓眉拧做一团的成济。

    夏侯妍心中一惊,她竟从未朝这个方向想过!

    在她看来,司马昭以数百人偷袭沈岭成功,为曹爽退败之路清扫障碍,曹爽逃脱后必然派兵来相助。这与私人恩怨无关,正是同朝为官之常理,但成济的话却让她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曹爽真会罔顾大义到这个地步?

    “成济不可胡言。听闻大将军逃离时,遇到蜀军追赶,辎重全毁,精锐尽出,他只带一小队亲信勉力逃出。若要援兵来,恐怕只能等他与郭淮将军和夏侯玄将军聚首后,才能调遣兵力。”

    “眼看着就没水了!我等便只能在此等死吗?”

    成济气愤地砸了下桌子,桌上的碗筷被震得微微晃动,夏侯妍注意到,张骏看向成济的目光中,写满不悦。

    这也不难理解,张骏是司马昭的亲卫队长,在他面前向来毕恭毕敬,成济此举却有些逾矩了。

    司马昭却一脸平静,仿佛完全不在意成济这般举动。待成济发泄完后,他不紧不慢道,“从今日起,军中士兵每人所用水量减半,无一例外!诸位将领用水量再减三分之一。违者,斩立决。”

    “我已派人去请羌王,请诸位将士辛苦一些,我们一定要等到羌王援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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