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

    夏侯妍从来没想过,没有水的日子,竟是这么难熬。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

    想想未成熟的青梅,再忍一忍,忍一忍。最初,这种方法尚能奏效,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即便是努力回想最酸涩的东西,也无法缓解口渴了。

    有几名士兵忍不住口渴,跑去溪边喝了水,却都中毒而亡。

    夏侯妍看了看水罐底部仅剩的一点水,叹了口气,用盖子重新盖上。除了早起用水润了润唇,他已经一天滴水未沾了。夏侯妍担心地向窗外看去,距离木屋约三丈远的草地上,司马昭背着手,正在来回踱步,短短两日,那块地方的草都快被他踏平了。

    夏侯妍明白,这是他在思虑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她记得,在温城和洛阳,司马府的后院都有一块地,上嵌着八卦图,她见过司马昭在其上与兄长司马师练剑,也见过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看书。

    这两日,他高烧已退,人却更显得憔悴了。

    也是,刘医生说过,他体内余毒未清,需要大量饮水才能尽快将毒素排出,但是眼下水实在是太少了,夏侯妍多次想把自己的水端给司马昭喝,都被他拒绝。

    在士兵喝了溪水中毒身亡后,司马昭立刻下令,命士兵看守各处山间水源,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这样,虽然止住了更多士兵送命,却无法扭转涣散的军心和萎靡的士气。

    多少个孔武有力、英姿勃发的精锐士兵,如今面黄唇白,不要说提枪上马,就连站直了身子,都难以做到。

    怪不得士兵,亦怪不得将领,纵然胸中有丘壑、腹内有乾坤,面对无水可用的局面,也难以为继。

    多少次,夏侯妍看见司马昭抬头向远处的群山望去,像是在排解忧闷,也像是在等待什么。

    “子上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夜间,夏侯妍靠在司马昭肩上,忍不住轻声问他。

    “阿妍,害怕吗?”

    夏侯妍想了想,“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有哥哥在身边,好像也没那么怕。”

    司马昭看着她澄澈的双眼,将她揽入怀中,“若天命在我,当雨降困解;若天要丧我,则葬于此地。幸得阿妍相伴,虽死,亦可忍。”

    这一晚,是他们断水的第二日。深夜,一只雄鹰忽然出现在上空,浑厚的叫声有惊空遏云之力,它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便径直飞到了司马昭身前。

    雄鹰收敛了翅膀,发出一声温顺的“咕咕”声,它抬了抬右腿,在腿根处露出一截卷成一卷的布帛。

    司马昭取下布帛,展开,长舒了口气,夏侯妍凑上去看,见是一副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安全看不懂。

    “子上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羌文,写得是’明日午后至’。这只鹰是羌王的爱宠,专门来送信的。”

    “羌王的援兵来了。”

    立于一旁的张骏面露喜色,“将军,属下这就去通知众将士。”

    “慢着,”司马昭抬手制止他,随后,两人便走到一个僻静处轻声商议。夏侯妍并不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她只知道,明日,他们就得救了。

    完成了任务的雄鹰拍拍翅膀,旋即飞入高空,巨大的身影在深蓝的夜幕中越飞越高,越变越小,直至消失在天际。

    第二日,夏侯妍是被渴醒的,她掀起窗帘向外望去,见司马昭已穿戴整齐,正在屋外与张骏和成济议事。

    不一会儿,司马昭就返回屋中,给她把软银甲穿好。这件软银甲没有按扣和系带,全凭甲链之间的咬合固定,因此穿上后轻便舒适,但普通人却不知该如何穿脱。

    夏侯妍已穿好里衣,系好了衣带,司马昭将软银甲给她穿上,从身后扣合时,夏侯妍能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从腰间滑过,尽管隔着单衣,她还是觉得浑身一颤。

    “今日下山,定有一场恶战,阿妍须时刻跟在我身边,不可落下一步,可记住了?”

    夏侯妍点点头,心中很是懊恼,如今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她还在心猿意马些什么?

    “诸位将士,昭有一言,诸君静听,”时近正午,司马昭站于一处高台上,对围聚在身边的兵士发话,“此次出征,诸君随昭跋涉千里、翻山越岭,奋力抗蜀军,勇闯黄泉林,诸位将士皆忠义骁勇,此是我大魏朝廷之幸,昭更是感激不尽。只可惜,如今水绝粮尽,蜀军围山,正是天命不佑,要绝我等生路。诸君皆有父母、兄弟、妻子,昭实在不忍心折损诸君性命,令家人阴阳两隔,在此,昭恳请诸君下山,暂投蜀军,留得性命,望他日能得归故土,与家人团聚!”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羌王援兵今日即至吗?怎么开始劝下属投降了?

    夏侯妍不解地皱起眉头。

    “将军何出此言哪?我等怎能做此不忠不义之人?!”张骏从一旁跨步而上,跪在司马昭腿边痛哭流涕。

    在张骏的带动之下,成济等将领纷纷跪下,接着,更外围的士兵也全部都跪下,“将军,我等不愿做不忠不义之人。”

    “诸位请听我说,留得一线生机,日后才能反扑。诸位都是我大魏忠良,今日投降实为不得已而为之,快请下山,各谋出路吧。值此用兵之际,蜀国定会厚待收编尔等。”

    “叫我等下山降蜀,将军意欲何往?”一名小兵抹着眼泪问。

    司马昭转身看向远处的群山,长长叹了口气,“想我司马家世受国恩,蒙陛下信重,如今兵败垂成,无言回见陛下,惟有以死相报而!”

    “将军,不要!”

    “将军,不可!”

    “将军!”

    “将军!”

    众多兵士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围聚在司马昭身边,离得近的几个已死死抱住他的腿,仿佛生怕他从山上跳下去。

    看到这儿,夏侯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司马昭说着,抽出腰间配剑,抬手就要向胸口刺去。夏侯妍虽看出了这是在演戏,却还是吓了一跳,忍不住抬手捂住嘴。

    张骏抬手制止司马昭,成济则跪于地上大喊,“我等誓与将军同生共死,绝不苟活!”

    一句话点燃了众人的情绪,数百士兵同时激愤地喊道:“我等誓与将军同生共死,绝不苟活!”

    就在这时,司马昭帐下另一名将领跑过来,高声喊道,“羌兵来了,羌兵来了,将军,咱们的援军到了!”

    原本激愤的情绪又添了生的希望,数百名将士胸中皆被高涨的情绪充斥,一扫连日来无水可喝的萎靡不振,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冲劲。

    此情此景,就连夏侯妍,心中都生出几分激昂之意来。

    原来,消息是要留到这时候放出的。夏侯妍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夜司马昭不让张骏散布援军将至的消息了。

    司马昭长剑一挥,“众将士随我杀下山去!”

    浑厚的号角声在山巅响起,穿过重重密林,传至山下,密集的鼓点催促着战斗的步伐,士兵们执起长枪,向山下冲去。司马昭飞身上马,经过夏侯妍身边时,以马鞭缠住她腰身,顷刻之间,便将她带至马背。司马昭从身后拿出一个头盔给她戴上。

    “阿妍,坐稳了,咱们下山。”

    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骏马嘶鸣一声飞身跃起,向山下冲去。

    战旗猎猎,银枪胜雪,鼓点急躁,铁蹄飒沓。沈岭之下,身穿黄衣的蜀军和身穿白衣的羌兵正战做一团,司马昭则带着数百名士兵径直杀入战中。

    夏侯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跳地这样快,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刀枪无眼。她只看见,司马昭的人势如破竹,在蜀军中开出一条血路来,一个又一个面容模糊的人在两侧倒下,鲜血飞溅在空中。她想要拉弓射箭帮司马昭,却发现在急剧颠簸的马背上,自己连弓都拉不满。

    此时她才真正明白,平地射箭和战场厮杀,完全是两回事。

    正在三方混战时,又一支军队从秦岭深处而来,夏侯妍定睛看去,见士兵皆着黑色军服,黑色旗子上赫然绣着“夏侯”两个大字。

    “兄长也来了!”夏侯妍既高兴又紧张,高兴地是可以见到兄长,紧张地是怕兄长受伤。

    蜀军据守山下的目的本是生擒司马昭,以挫魏国威风,毕竟,曹爽已经逃走,追之不及,若能擒住司马昭,也算是大功一件。没想到,羌兵和夏侯玄军队接连出现,尤其是羌兵有备而来,人数众多,浩浩荡荡,羌兵骁勇生猛,杀得蜀军措手不及,连连败退。再加上司马昭的军队抱了必死的信念,有以一当十之勇。就在蜀军焦头烂额之际,夏侯玄的军队又突然杀出,使蜀军信念一再崩塌。

    在三方夹击之下,蜀军力战不克,最终于当夜撤兵,退回汉中,拒守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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