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喜恰十分倦懒，时常是卧在自己屋子里睡上一整日。
哪吒晓得她惯爱赖床，起初不怎么念叨她，待过了几日，猛然发觉不对。
正逢这几日他回了趟天庭处理公务，再回陷空山时，步伐急切，待到喜恰门前，却放轻了叩门声。
“喜恰？”
屋里没人应。
他一顿，声音又放轻了些，“可起身了？”
依旧没人应，少年的耐心耗尽，径直推开房门，动作却仍是轻手轻脚的。
“喜恰。”
再唤一声，床榻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喜恰才幽幽转醒，仍眼带倦意，“几时了？”
“约莫黄昏了吧。”
喜恰哦了一声，翻身背对少年，迷迷糊糊应他：“那又到睡觉的时候了......”
话没说完，腰倏尔被少年搂上，他将她搂着起身，动作是轻柔的，只叫她倚靠在他的臂膀上睡。
哪吒的手心一贯温暖，覆上她的腰侧，又轻轻抚过她的肚子。
“你有没有觉得。”他俯身在她耳畔问道，“有什么不对？”
喜恰很困，她早已习惯了哪吒日日的亲近，唔了一声，顺势将手覆在他手上，与他紧紧牵住。
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清隽的莲花香叫人安神，她的回答显然还带着迷迷糊糊的倦意，“天好像更暗了些，该睡觉了——”
话还没说完，少年倏然捉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睡一整日了。”他的声音是轻快的，“有没有想过，为何如此嗜睡。”
喜恰微愣。
“该是你的承诺要兑现了。”他笃定道。
“什么承诺......”喜恰下意识想问他，又突然反应过来，“真的假的？”
还能是什么承诺。
自从那一次在陈塘关前哪吒提到了，后头便时常念叨着的——何时能够早生贵子。
其实喜恰对这种事都秉承着顺其自然的心态，但哪吒好似很急，日日殷切，日日都要黏在一起。
譬如此刻，他环着她腰身的手炽热，并且不大老实。喜恰被他挠到了痒处，也捏了捏他的手心，叫他收敛些。
哪吒俯首看她，明亮的凤眸中含着星点笑意，“自然是真的。”
喜恰不大相信，只往他臂弯里又蹭了蹭。
因为他上回也这样说的。
起因是她觉得肚子不大舒服，哪吒言辞凿凿她定是有孕了，一下子两个人都有点紧张，哪吒特地请了天庭的药神来看，结果只是她吃太多了，消食没消下去。
一个大乌龙。
“这次一定是真的。”哪吒语气笃定。
两人相处久了，对彼此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了然于心，他晓得喜恰是不信，挠了挠她腰间的软肉，察觉她拱起身子，又忙轻柔地叫她躺好。
“近来除了嗜睡，是不是还食欲不振？”他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近来喜恰用膳用得很少，越发笃定了，“胃里不适，时有反胃的感觉？”
喜恰若有所思。
哪吒仍在说，一下说了许多症状，说到她忙叫他打住，低声询问他：“你如何这么清楚这些？”
有些如他所说，但有些没有。
可他说得这样认真，不比上次沉不住气，这次头头是道。
骄矜的小少年轻咳一声，看出喜恰在想什么，抿了抿唇后，一扬下巴，“那次之后，我自是潜心看过书了。”
他好多书......
困意因这么一段对话渐渐散去，喜恰静下心来想，也觉得这次或许是真的。
“我去找药神。”哪吒道。
可是上回的乌龙还历历在目，喜恰又拦着他的手，略一沉吟，“不如先去找杏瑛，她也通晓杏林医术，待真的有个准信，我们再细商。”
喜恰是个脸皮薄的鼠，哪吒晓得这点。
而且，上回叫药神白跑了一趟，原本不会在意这些事的他也因她一贯的细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他点点头，但见喜恰抬手要施法传信，又紧张兮兮攥住她的手。
“我来，你先莫要动用灵力，以免动了胎气。”
喜恰一噎，心里却渐渐酝酿起丝丝绵绵的笑意，含笑看他，点了点头。
少年抬起手，指尖凝出一点金光，瞬息便飞出无底洞，一直往天庭的仙花圃而去。
“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同方才急急要叫她起来同他一起相商的模样，此刻哪吒将她搂在怀里，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想要松开手叫她平躺着。
喜恰拉住他的手，笑意越盛，摇了摇头，“这会儿不困了。”
“那可要用膳？”不等喜恰说完，他又犹自沉吟着，“不对，你近来胃口不好，陷空山的饭菜是不是吃腻了，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她被他逗笑了，牵着他的手轻晃。
“饸饹饼？不行，太干硬了，烤包子？不行，太油腻了，你此刻应当不喜欢......”他仍在絮叨，丝毫没有从前少话且不耐的样子，又一顿，“我记得你从前还喜欢吃云楼宫仙厨做的酥糕，不如我让——”
他眼中的紧张神色在渐渐凝聚，微皱着眉显得很是认真，喜恰终于哎呀一声，拉住他的手。
“都还没确定呢，你怎么就开始紧张了。”
哪吒勾着她的小指，沉默了一瞬，不由也笑起来，“这次一定是。”
他俯身亲她唇角。
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叫她不会因为他忽然的动作而倚靠不稳。
少年的唇瓣与他的心一样温暖，温暖至火热，柔软的触感叫人心也渐渐融化，喜恰不由也半抬起身子，搂上他的颈脖。
缠绵到彼此心底的吻，唇边都含着笑意，唇齿相依，到脸颊相贴，喜恰甚至能感受到他长长的睫羽轻刮过她的鼻尖。
怪肉麻的。
与他倚在一起良久，喜恰还因他的紧张感到甜蜜，忽然又延续方才的话题，“你这个人，你怎么什么书都看呀......”
哪吒正了神色，与她对视。
“我可是很重视的。”
喜恰抿唇轻笑，他仍在表明心意，“不止这一件事，只要事关于你，任何事都很重要。”
他的心意总是如此赤诚热烈，明明白白捧至她眼前。
叫慢热的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受他感染，她又仰起头亲了亲少年下颌，“你也是我最重要的......”
语气微顿，她忽然想逗逗他，尾音打了个转。
“小哪吒。”
少年清俊的脸上有一瞬怔愣，下一刻故意抿起唇，想显得严厉，想揉她的腰，又担心玩闹伤了她。
“换个说法。”他只是将手心搁在她的肚子上，轻哼一声，“从前可不止这一个叫法，小什么？我的书...你不也看过么？”
昔年，她是他的小灵宠，懵懂地喊他小主人。
这个称呼后来不念了，他也不想她念了，但是又与她一同在书里看到了属于这个称呼的不同意义......
喜恰可不似他担忧什么没躺稳，拧了一把他的腰，“你不害臊。”
哪吒捉住她的手，眸中酝酿着微晃的情愫，眸光暧昧。
“老夫老妻了，多少花样没玩过，为何要害臊。”
在陷空山相伴也有些年岁了，算上从前在云楼宫的三百年，真的有许多时候了。
喜恰的脸色渐渐红了，被他捉住了手，能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缠绵热度。
“我不喊。”她嗔他，眉眼潋滟，“要喊，那你喊我。”
哪吒轻笑一声，看她的眼神温柔至极，利落地说了句好啊。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清冽干净，像是初融的雪，一声声喊她小主人。
“小主人，我可是喊了。”扣着她的腰，反倒他来了兴趣，问起许多问题，“喜不喜欢我这样喊你？喜不喜欢我？”
这个人越发不害臊了。
喜恰被他喊得脸上越发烧红，忙捂上他的唇。
“喜欢，喜欢你，小哪吒。”
还叫他小哪吒呢，哪吒一顿，将她拦腰从床上抱起，又小心翼翼将她放进美人榻上。
“怎么了？”喜恰还以为他又学了什么新花样。
下意识问他，却被他用手抵住了肩头，他五识灵敏，早先喜恰一步感受到旁人的气息，安抚她道：“杏仙要来了，不去前厅了，就在房中见她吧。”
喜恰微顿，发觉原是自己想歪了。谁晓得他又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耳垂，轻声像呢喃。
“待天真的黑了再说。”压低的声音有一丝哑，是极尽暧昧的悄悄话。
美人榻上的美人，成功从脸一直红到颈脖，觉得自己和他呆久了不正经了，但又总是一下听懂他的意思。
“你——”
“忘了，如今不行。”少年神色却很是正经，又很无辜，“要等胎象稳下来，小主人，你且忍忍。”
“不是，我没有......”他还喊她小主人，喜恰要回头拧他手。
叩门声却忽然响起。
“喜恰？”果真是杏瑛的声音。
两人这下是真的都正了神色，哪吒放开抵在她肩头的手，疾步去开门。
得成正仙的杏瑛看上去比从前还多了丝沉稳，收到喜恰的传信，信上却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赶来仍旧很快，只是面上不免有些疑惑。
“可是出了什么事？”
临到此刻喜恰才蓦然紧张起来，心跳得越来越快，向杏瑛招了招手，叫她到近处来。
待喜恰说完，杏瑛愣了一瞬，旋即眉眼含笑。
“有孕了？”
“还、还不确定呢。”见杏瑛笑了，喜恰也跟着笑，一点紧张也化解了，“因此才劳烦你跑这一趟。”
杏瑛于是将手搭在她的腕上，好一会儿，迎着面前两人紧张的目光，点了点头。
“真的？”喜恰问道。
哪吒的笑意越发深，“我说了定然如此。”
喜恰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一瞬间错愕，然后渐渐放大的喜悦，还有一点几不可察的慌张。
孕育一个小生命，也是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哪吒的手不知不觉与她紧紧相牵。
杏瑛细心叮嘱了许多事项，喜恰还愣着，哪吒却认真听着，不时还有追问与补充。
有孕在身该忌口什么，该如何休养，他倒说得头头是道。
“三太子，你......”杏瑛一顿，“你如何这般了解？”
哪吒神色自若，还是那套话，但面对杏瑛时到底自矜些，“我对此早有准备。”
至少没有说他的书。
杏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对着喜恰说了些不必紧张，好好休息的话，牵住喜恰没被哪吒牵住的另一只手。
“你不必忧心，喜恰。”她的唇角依旧含着笑意，“三太子当真很有准备呢，安心养胎就是了。”
看得出哪吒是下足了功课的。
言罢，杏瑛便告辞了。
唯有仍被哪吒紧紧牵住的手传来热意，是叫人渐渐安定下来的温度，喜恰仰头看着哪吒，见他也正凝视着她。
那双清澈的凤眸中蓄着越发深沉的温柔，比之初见的彼此满不在乎，如今已走过太多春秋。
慌乱的心，渐渐就变得平静下来。
茫然渐渐褪去，后知后觉着，喜悦占据了满心。
“喜恰。”少年的笑也温柔，掌心相抵，十指相扣，他轻声对她道，“诸事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