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恰。”他轻声唤她。
心跳声也随着小生命的跳动变快，耳边的声音清晰且真实，他迫不及待要告诉她，他们不止有一个孩子呢。
但才抬头，却见她美目轻阖，又犯困起来。
糖葫芦还拿在她手里，哪吒眼疾手快施手夺过，她神色倦倦，一下真的睡着了。
灵力顺着两人相执的指尖传递过去，他轻柔地替她盖上薄被。
而后在她眉间印下一吻。
不久后，殷夫人来看望两人，喜恰一贯睡得天昏地暗，那天却意外地醒了很久。
殷夫人见两人都有些发愁的模样，轻笑着说先前怀贞英也是这样，贞英也是天生仙胎，两人终于安心。
日子过得很快，待到八九月份时，喜恰一改之前颓靡的状态，变得尤为精神起来。
哪吒很高兴。
这么大月份了，也不好到处乱跑，又怕喜恰沉闷，经她自己提议，两人开始认认真真看起育儿书来。
“我会带小孩儿。”喜恰到底成了神仙，缓过那一段睡到昏迷的时候，此刻精力旺盛到不行。
她倚在院子里的檀木榻上，哪吒就陪在她身边。
微风送来阵阵清幽莲香，书页还有墨香。
“好。”哪吒拿着书，指出一处问她，“你说才生下来的小孩儿，要怎么抱他好？”
“这......”
喜恰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但她只养过小锦鲤，没抱过那么小的孩子。
“若他呛奶了，要怎么哄。”
“......”
喜恰沉默住了，半晌问他：“为何会那么小，小锦鲤妹妹们化形都很大一个了。”
“天生仙胎，是会长得慢一些。”哪吒轻笑了一声，见她仍认真看着他，又补充道，“无妨，我会养。”
他学东西比她快，还认真。
喜恰先前不是没有学，但玩了好几个月，又睡了好几个月过去，本来也没真的上手过，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没关系，初为人母的喜恰是真的也想好好学，于是又热情地投入学习中。
不过看着看着，喜恰又想到了一桩事，看向哪吒。
“那你刚出生是什么样的呀？”
她只知道自己由灵山而生，是天生地养的鼠精，在遇上恩人之前，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虽也知道哪吒是殷夫人怀胎三年零六个月而生，少年天生有神通，有灵识，却不晓得他曾是不是个小婴儿。
哪吒回想了一下，回答她：“总之比天生仙胎要大，生出来我就会说话了。”
喜恰闻言，摸了摸肚子，哪吒也摸了摸她的肚子。
“希望他们生下来也可以说话。”她道，已经知道肚子里不止一个孩子了。
哪吒心知应当不会，但没有反驳她。
不过仙胎本就灵智早开，教起来应当也很快。
到喜恰临盆之际，两人认认真真看完了搜罗来的所有育儿书，才闲下几日，忽然又迷上了对弈。
这也是个很打发时间的事儿。
可惜两人棋艺不精，玩着玩着总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好在没人牟足了劲想赢，就讨个趣。
棋局僵持的时候，喜恰就想吃点零嘴再思考，哪吒自然地从豹皮袋里掏出来许多吃的，惹得她一顿。
这次是真齐全了。
她说什么，他兜里就有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豹皮袋。”喜恰勾了勾手指，叫他凑近点。
少年于是将袋子放去她手心，清俊的眉微微一挑，音色微扬，又自矜道：“那你若还有想吃的，便自己拿。”
言下之意绝不会漏掉任何她喜欢的吃食。
这语气，一听就是想叫她夸奖他的。
好家伙，里头的法器一件没有，全是满满当当的零嘴，喜恰拿着豹皮袋的手顿住。
看着看着，喜恰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少年还在等她的夸赞，微微偏头。
喜恰抬眼看他，刚要说他有心，腹中忽然传来阵痛，叫她不由蹙紧了眉。
“怎么了？”
少年顿时收了笑意，申请变得十分紧张。
她刚要张唇回应他，痛意再次袭来，唇角轻紊着，下一瞬就被哪吒抱了起来。
平日里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少年在此刻变得尤为沉稳，他垂目看她，示意她不要说话，步伐稳当，将她放到榻上。
直到门外的宫娥步伐声清晰入耳，来来回回跑个不停，嘈杂声让人清醒，她才反应过来。
——是孩子要出生了。
一时生出些许无措，逐渐强烈的痛意让喜恰眉头没松开过，又被少年攥住了手。
“莫怕。”他说。
熟悉又温柔的声音真的安抚了她。
少年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
药神来得也很快，周围嘈杂的人声没让人觉得慌乱，热度从相牵的手传递过来，一切都变得安心。
但是药神迟疑着：“三太子，您留在此处......”
“不能留吗？”
“这......”
天庭倒也没这样的规矩，但古往今来三界内，按理来说都是不留的。
药神挠了挠头，刚要在开口，他的心思被哪吒看穿。
“没听过不能留。”少年声音平稳，面对药神倒也客气，就是语气仍不容置喙，“也没这个道理，我可不走。”
旋即不再多说，只对药神道：“药神，快请吧。”
但那一刻，喜恰用力攥紧了他的手，白皙脸庞上冒出细密的汗。
她很疼。
但她没有说话，牵紧他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后又想松开手，少年却将双手与她紧紧相扣。
“没事，很快就不疼了。”
什么？
疼痛让人难免惶恐，尤其是不曾感受过的疼痛，一点点传遍全身。
喜恰原本已经平静下来，又不免生出担忧，可渐渐真如哪吒所说，痛感慢慢消弭......
直至当真不痛了。
“仙子，若是很疼要与小神说啊。”药神还在一边嘱咐着。
喜恰倏然将视线转到垂目的哪吒身上。
少年微垂着头，神色状似平常，只有原本不点而赤的唇色稍显出一分苍白。
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轻轻开口：“怎么了？”
喜恰唤了他一声。
“还疼么？”他又问她。
这下她不知如何接话，因为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又立刻松下眉头来安慰她。
“喜恰，你别怕，我在身边呢。”
她的鼻尖有一点酸涩。
想关切，想嗔他，想叫他不要这样，所有的话一时都说不出来，她牵着他的手，想要抱抱他。
他就真的抱了她。
“疼么？”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才找回了声音，问他。
昔年自刎都面不改色的少年，音色如旧，平静得很，“不疼。”
旁边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的药神：“......”
这活也不可能当真药神来干，等接生的女医仙也到了，清理了闲杂人等，药神都出来了，哪吒仍留在殿内。
外头倒是站了不少人。
闻讯赶来的李靖和殷夫人急得不得了，询问着药神情况如何，不久之后，喜恰和哪吒在天庭的朋友们也一一赶来。
大家伙在云楼宫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殿内传来什么动静。
“这、这怎么回事？”李靖有点懵，看了看守在殿门的药低声问殷夫人，“夫人，是年岁太久，我们不太记得这生育之事吗，怎么屋子里一点声音也不见有......”
且不说其他的孩子，就说如今非守在殿内的哪吒。
昔年殷夫人怀他怀了三年零六个月，生也生了好几日，将殷夫人折腾得够呛。
李靖还记得当年的焦急，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昔年殷夫人的痛呼声，叫他心里也不免揪紧。
如今换成儿媳，虽说喜恰已成仙，但说到底也没经过大风大浪，她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痛吗？一直不出声，不会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药神才反应过来忘了和李靖夫妇说起此事，面色古怪着，欲言又止。
“天王与夫人勿要担心。”药神轻咳一声，斟酌用词，“三太子已施法，将喜恰仙子的生育之痛转移到自己身上，想来才没什么动静。”
这样说下来，殿外的人也都面色有点古怪。
最不古怪的是孙悟空，他拍手叫好，这次是真夸哪吒是条汉子。
又等了一会儿，里头终于传来动静。
“天王，夫人，是对龙凤胎呢！”里头的医仙出来见礼报喜，眼中含笑。
李靖和殷夫人大喜，一旁将水华苑围得水泄不通的仙友们也喜上眉梢。
而殿内，喜恰顾不上两个小崽子，她看着哪吒苍白的脸色，心中很是心疼。
“你没有事吧？”
先前殿内待着不少女医仙，直到此刻才剩他二人，喜恰想抬手替他擦擦额上的冷汗，却发觉这一日虽是没有痛觉，人却依旧没有力气。
手才微抬起，他抚过她的手腕，冲她轻轻摇头。
“无事。”他轻道。
小少年向来是疼也不吭声的主，喜恰只觉得眼睛更加酸涩。
又想抱抱他，他却先一步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抚慰她：“看看孩子吧。”
哪吒搂住了她，她搂住两个小崽子，这下有点怔怔地，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这个是哥哥。”她说，“他长得好像你。”
喜恰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儿，只觉得两个奶娃娃小小一团，软糯糯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看上去都安静乖巧，她眯着眼认真看了一会儿，但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原形是什么。
“这是妹妹，她长得有点像我。”她又道了，渐渐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捏了捏两个小团子的脸。
柔软温暖的触感清晰无比，在错愕过后，真实的感受叫人心里迸发出极度的喜悦。
哪吒比她看得清楚，一眼窥见两娃娃的真身，哥哥如她一般是毛绒绒的小白鼠，妹妹是一朵纯白的莲花。
她好像说反了。
但哪吒只是轻笑着，手覆在她的手上，也摸了摸两个刚出世的小崽子。
“都像你。”
都像他所爱的人，往后他也将如爱喜恰一般爱着这两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